京城皇宮御書房
大理寺卿、刑部、御史台三法司官員都站在龍案前,畢恭畢敬垂首弓腰而立,大氣不敢出。
誠嘉帝倚在龍椅上看向自己的臣子,目光偶爾停留在誰身上,誰連氣都不敢喘了,整個御書房安靜的讓人不安。
也不知過了多久,誠嘉帝終於開口了,「樊大人——」
「臣在!」
寂靜終於被打破,其他幾個在樊大人出列的同時幾不可見的深吸了一口氣,終於可以緩過氣來了。
誠嘉帝問道:「嫁妝案辦得怎麼樣了?」
「回皇上,正在查!」
「查到了嗎?」
「有些眉目!」這是一個可進可退的答案。
誠嘉帝輕笑一聲:「有些眉目?」
「是,聖上!」
「夏夫人連過了十二手的畫都能找到,你才有些眉目?」誠嘉帝的語氣已經很凌厲了。
樊大人嚇得連忙跪下,「臣失責!」
誠嘉帝仿佛不解的問道:「我在說找東西,你為何要說失責?」
樊大人頭上的汗直往下流:「回……回聖上,有些嫁妝已經還回來了,剩下的,臣馬上著手去辦!」
「嗯!」誠嘉帝似不滿的說道,「你要抓人,跟刑部講一聲,難道葛大人和左大人會不去?」
葛大人連忙跟著跪下說道:「臣等不敢,只要樊大人開口,下官定配合抓捕!」
「樊大人聽到了嗎?」
「是,臣聽到了,謹聽聖訓!」
「嗯!」誠嘉帝仿佛很隨意的問道,「樊大人,夏候爺回來的嫁妝清單你拿到了嗎?」
「回聖上,夏候爺派人送給臣下了!」
誠嘉帝問道:「都有哪些?」
「回聖上,都有……」
攀大人的話還沒有說完,御史台的董大人突然撲嗵一聲跪了下來,「聖上,請治臣的罪!」
誠嘉帝好像不解的問道,「為何要治你的罪?」
「聖……聖上……」董大人難以啟齒。
誠嘉帝笑了笑,立馬收起笑意,威嚴的說道:「董大人有何罪要讓朕治?」
董大人抬頭看了一眼皇上,立馬又低下頭,就這一眼,讓他瞧出聖上對嫁妝之事了如指掌,他這是在試探自己啊,連忙叫道:「臣有負聖恩,沒有把持住,受人錢財,臣該萬死,臣該萬死!」
誠嘉帝看著連連磕頭的董大人,面無表情的說道:「作為一個言官,身負監督之責,不是要身先表率嗎,如果連你們都不能做出表率,又如何彈劾、糾察百司,如何察看百官,如何巡視、按察地方吏治,如何能服眾?」
董大人全身伏地,趴在地上,沉重的叫道,「臣有罪!」
誠嘉帝威嚴的繼續說道:「凡擇言官,當以三事為先:第一不愛富貴,次則重惜名節,次則曉知治體,如果你不能做到,又如何來做御史,如何幫朕安邦治國,如何……你說如何……?」
「……」伏在地上的董大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誠嘉帝輕笑一聲:「據朕所知,董大人為了他的愛孫,收了一對玉如意,並無其他,按道理,朕不應當苛刻,罰俸祿以儆效尤足夠,但身為御史,卻屢次不辨是非,不堪事實真相,總是人云亦云,辜負朕心,董大人,讓你回家養老,不過分吧!」
「不,不,謝主隆恩,謝主隆恩……」迂腐不堪的董大人被格外開恩,免於牢獄之苦,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誠嘉帝威嚴十足的說道:「樊大人,朕要看著你收回開國公府的嫁妝!」
「是,是……是,聖上!」攀中易原來想混過去的心態徹底被誠嘉帝看穿了,連忙下了保證。
平靜了很久的京城,隨著刑部和大理寺的出動,再次暗濤洶湧起來。
京城三省、六部不少官品不高的官員被抓了,其中官品最大的是吏部郎中——杜衛珍杜大人,他官居正四品。
當刑部的人到達杜家時,杜夫人正在勸杜大人把收賄的東西送到呂宅,但杜大人似乎沒有採納,他一直持觀望的態度,他並不認為,一個嫁妝案能動到自己,他存在僥倖心裡。
可當他看到刑部左大人時,絕望的閉上了眼,一個擁有實權的正四品官員,其前途應當不可限量,今天卻止於此,他帶著不甘被移送到了大理寺。
一時之間,大理寺的大獄人滿為患,成了京城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死去的呂叢文絕沒有想到,自己挖空心思想辦法送出去的東西,會掀起如此大的暴風驟雨。
為何會掀如此軒然大波呢?
我們來細說一下,首先我們來看這件事的表面現象,這件案子最直觀的說法是:丈夫夥同小妾貪了原配正室的嫁妝,由於丈夫想升官發財,他拿著妻子的嫁妝到處打點,也不管打點的人跟自己升官發財有沒有聯繫,仿佛禮送了,心就安了,官就能升了。
能嗎?我們笑笑,當然不能,這可不是瞎貓能碰到死老鼠的。那麼話說回來了,為何這些官員不辦事又敢收呂叢文的禮呢?
原因有二,第一當然是呂叢文傻唄,送禮能胡亂送嗎?其二,京城的消費太高,這些小京官看見有人給他們送銀子,那就一個高興呀,有銀子不收才叫真傻好不好。
說完了表面現像,我們來說內里,如果夏淑瑩沒有夏琰這樣的弟弟,她能要回嫁妝嗎?回答不能說百分之百的肯定,但是八成要不回來是肯定的,她只能自嘆遇人不淑,感慨世道人心不古,世態炎涼,然後下輩子活在淒悽慘慘當中,可是因為有了有本事的弟弟,所以這一切都不存在,有權有勢的弟弟,無論通過文拿還是武搶,都會幫她拿回來。
這件看似普通的嫁妝案,最後為何成為了不尋常案子,還真是偶然中有著必然,童玉錦通過律師的眼光去解決嫁妝時,順便幫了一把自己的夫君,讓一件純律法案摻進了時政,既達到了自己收回嫁妝事半功倍的效果,又讓夫君夏琰有機會順藤摸瓜找出幕後針對他的黑手,而最精彩的莫過於,被大陳朝的帝王——誠嘉帝利用了一把,他利用的目的是什麼,大家能猜到嗎?也許,有人已經猜到了,那就是搬倒大老虎後,他來動小官小吏了,他需要一個由頭,而這個嫁妝案被童玉錦借堂生事時,他就看到了這件事後面的深意,真是想都想不來的機會,他想說夏琰的小妻子怎麼這麼聰明呢,既不要動根,又不要動本,多好的機會啊,誠嘉帝偷偷樂著。
在這件事中,損失最大的莫過於某位王爺了,當他發現自己精心謀劃三年的事情,竟以這樣的方式收場,就差沒有吐血,難道自己久不在官場,真得退化了,難道真要來最直接的方式?
姚氏和婆子找了幾天,都沒有找到婆子的兒子和媳婦,身上的值錢東西都當掉後,倆人找到了某王爺的小別院。
門房的人不想放他們進來,兩個婦人像潑婦一般鬧起來,姚氏真接抹眼哭道,「殺千刀的,我在家鄉過得好好的,你們把我騙到京城,我現在身無分文,連家都沒辦法回,你們還不讓我進去,小心我狗急跳牆,把你們幹的壞事端出來。」
院子內,下人進到廂房,請示說道:「王爺,那女人……」
王爺睜開眯著的眼,「讓她們進來!」
「王爺,要不要……」下人做了個殺的動作。
「暫時別殺!」
下人說道:「留下她們總是後患,王爺何不……」
王爺陰沉的說道:「我自有主張!」
「是,王爺!」
沒過幾天,夏氏散落四方的嫁妝很快收回來了,真是神速啊!那當然,朝庭想辦的事,怎麼會有辦不了的事!
開國公府
當誠嘉帝把餘下的嫁妝單子送回開國公府時,夏琰正準備去東州府,只是現在他有些小小的苦惱。
苦惱?我們貌美如花、權傾朝野的小候爺竟然有苦惱?不會吧,連皇上都幫追一個庶長姐的嫁妝,他還有什麼苦惱的?
哦,他不是苦惱這事,那他苦惱什麼呢?難道是為了死去的呂叢文,兇手還沒有繩之以法,他不甘心,發愁?非也,嫁妝案以絕對的勝訴讓對方不敢動作時,想拿呂叢文嫁禍給開公國府的小伎倆已經不夠瞧得了,至於兇手,等他辦完東州府的事後再說。
那他愁什麼呢?他想帶著婆娘一起辦公務。那就帶呀!可孩子們怎麼辦?也是喲,孩子們怎麼辦?夏琰糾結著放下要帶童玉錦去東州的念頭。
東州府
一到東州就見通判,趙之儀的行為引起了肖會遂的不滿,「娘個佬子的,不把老子放在眼裡,我會讓你們好看的!」
幕僚小心的提醒說道:「老爺,要不要給京城去封信?」
肖會遂反問:「京城現在什麼情況?」
幕僚縮著頭回道:「回老爺,王爺想扳倒姓夏的,沒扳成!」
肖會遂不耐煩的說道:「我不是問這個,我問我兒子怎麼樣了?」
幕僚尷尬的笑笑,「公子很好!」
肖會遂問道:「上次說官職要調動,調動了嗎?」
「調了,調了,王爺上次來信就說調動了!」
肖會遂瞭然的說道:「哼,我看他是又想要銀子了!」
幕僚苦笑:「老爺,說到銀子,來了候爺長史,又來郡王欽差,我們的銀子到現在還沒收齊!」
肖會遂問道:「安縣、宿縣都送上來了沒有?」
幕僚連忙回道:「送了,老爺,這兩個縣的縣令比較老實。」
肖會遂陰測測的說道:「老實就好,要是不老實,夏琰不是要換官嗎,我讓他換!」
幕僚奸詐一笑:「老爺,夏候爺要是知道換的官員是大爺的人,會不會氣得冒煙?」
肖會遂得意的說道:「那我不管,他要是不換,我還沒機會整這些這不聽話的!」
幕僚趁機就拍馬屁:「老爺,你看老天都在幫著你。」
「那是當然,老子小時候吃盡了苦頭,現在還要老子擔著風險孝敬他銀子,不讓我的兒子出人頭地,看我怎麼對他!」肖會遂眯著眼狠勁十足。
「是,是,老爺!」
東州府衙
趙之儀在府衙見到了安通判,沒讓人介紹,直接開口:「安通判,在下趙之儀,為了庫銀案而來,希望得到你的幫襯!」
安通判連忙行禮:「應當的,這是某的職責所在。」
趙之儀說道:「那我就不客氣了,庫監自殺的地方帶我過去看看。」
「是,趙郡王!」
「請!」
「趙郡王請!」
一行人到了寧庫監身死的現場,整個現場都被隔離開來,可能是不允許入內吧,竟有蜘蛛網,而且還不少。
趙之儀捂著鼻了轉了一圈,然後對身後的海澤天說道,「海大人,請你驗一驗!」
「好!」
安通判拱手說道,「大人,衙門裡就有仵作做的記錄,你看……」
趙之儀揮了一下手,「這是不省事問題,這是程序問題!」
「受教了!」
趙之儀揮了一下,示意眾人安靜,海澤天帶著兩名助手,就差把審訊室翻個底朝天。
看著如此認真而詳細做筆錄的海澤天,安通判不動聲色的說道,「看這位海大人記錄似乎比衙門裡的人細心。」
趙之儀轉頭看了一眼安通判,「沒聽到海大人的名諱?」
安通判搖了搖頭:「沒有!」
「哦,原來如此!」
個個都盯著海澤天,海澤天確實做的很細,記錄得更精準!
等海澤天檢查完審訊室後,一眾人從衙門裡出來已是黃昏了,安通判見此,拱手說道,「趙郡王,於先生、海大人,今天讓安某作東,請各位到酒肆吃一頓,也算是為趙郡王和海大人接風洗塵。」
趙之儀看著安通判點頭同意了。這頓晚餐一直吃到月上中天才散去。
東州城某胡同
一個婦人站在門口,一直看著胡同口,直等聽到馬兒得得的聲音,緊繃的臉才鬆了松,往前迎了兩步,「官人,你回來了!」
「嗯!」回話的男人從馬上跳下來,皺眉說道,「不是讓你不要等的嘛,怎麼還等?」
婦人微笑說道:「妾身反正沒事,怎麼樣,累不累,飯放在鍋內溫著,水也已經燒好了!」
「飯已經吃過了!」
「那就洗洗睡吧,忙了一天了,早點歇歇!」
「嗯」
等男人的臉走到院內燈光里時,赫然就是安通判,他跨著大步,迅速進了院子,家裡女傭婆子見男主人回來,連忙點燈打水,忙碌起來。
安通判的長隨牽著馬往後院馬廄而去。
一長隨、一女傭婆子,就是一個從五品通判家的全部僕人,再看看他住的院子、一進一出,簡陋樸素,跟東州一般平民沒有兩樣,再看看家裡的家具、家什,除了最基本的生活用家具,竟一件多餘的都沒有,生活可畏簡樸到了極至,根本不像一個實缺從五品的官員之家。
進到內室,準備休息時,婦人問道:「官人,妾身聽說京里來人了!」
「趙郡王!」安通判回得非常簡潔。
婦人問道:「是不是秦王第五子?」
「對,就是他」
「那……」婦人有些擔心的問道。
安通判回道:「無事,從明天起,我就和他一起辦二十萬兩的案子。」
「哦!」安夫人伸手接過安通判的衣服,掛到衣架上。
沒多久,安宅的燈全部熄了,一切都融於夜色中。
東州客棧
趙之儀和於文庭回到了客棧,兩人上了二樓,二樓通道里,氣死燈下,溫秀秀站在哪裡,見他們回來,遠遠的朝他們行了個禮,然後轉身進了自己房間。
趙之儀瞅了一眼進了自己房間,進到房間後,於文庭問道,「海大人,白天查得怎麼樣?」
海澤天皺了一下眉:「時間有點久,我需要再去兩次,還有死者屍體還在嗎?」
「在,一直派人看著!」
海大人點頭:「那就好!」
於文庭轉頭問向趙之儀,「趙郡王,一頓飯吃下來,你覺得安通判這個人怎麼樣?」
趙之儀習慣性的摸了一下下巴:「看上去為人嚴謹、做事踏實,如果有機會會有所建樹!」
「我也是這麼覺得!」於文庭說道。
「不過,人不能光看表面,等這件案子辦下來,倒底有沒有能力,應當就見分曉了!」趙之儀想了一下回道。
「對,路遙知馬力!」
京城皇宮
衛兆啟見沙漏又要翻個了,輕手輕腳的走到龍案邊上拿起沙漏,見誠嘉帝掃了自己一眼,連忙趁勢說道,「聖上,夜已經深了,還請去歇歇!」
誠嘉帝點了一下頭,「還有最後一份摺子。」
「那太好了!」衛兆啟眉開眼笑,連忙走到衣架邊拿起大氅,「小的,先備好!」
誠嘉帝笑了一下,沒有說話,對著摺子沉思了一會,然後手中的筆唰唰幾下,一份摺子就批好了。
衛兆啟彎著腰,伸著手,候在邊上,等誠嘉帝,可是誠嘉帝卻沒有動。
「聖上……」
誠嘉帝說道:「朕在想東州的事。」
「是二十萬兩的事嗎,聖上——」衛兆啟偷偷瞄了一眼誠嘉帝問道。
「嗯!」
衛兆啟見誠嘉帝沒有駁回他的話,馬上就勢跟著說起來:「什麼人膽大包天,居然敢截朝庭的銀子?」
「是啊!什麼人……」誠嘉帝伸手拿了剛才批的某份摺子,「報上來說是江湖幫派。」
「原來是這等賊子!」
誠嘉帝轉頭看向衛兆啟,「你相信?」
「啊……聖上的意思是……」
誠嘉帝搖頭笑了一下:「朕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那聖上……」
誠嘉帝說道:「之儀想夏子淳夫婦一道去。」
「那聖上怎麼想?」衛兆啟順著誠嘉帝的話問道。
誠嘉帝嘆氣:「再拖下去,都過年了!」
衛兆啟笑道:「原來聖上跟趙郡王一個意思,要不,小的叫人過來傳聖諭?」
誠嘉帝揮了一下手:「不用了,明天,朕親自對子淳說。」
「還聖上考慮的周全!」衛兆啟不動聲色的拍了皇帝的馬屁,果然是久居皇宮,早以懂得如何伺侍大BOSS,什麼時候接話,什麼時候順著問道,什麼時候又不動聲色的拍一記馬屁,全在渾然不覺之中,果然是人精中的人精啊。
開公府聽濤院
知道自己要去東州,可能要分別一段時間,今天晚上的夏琰早早就把孩子們哄睡著了,然後做些少兒不宜、不可描述之事,小別在即,用纏綿悱惻來形容都不為過。
事畢,兩口子依偎在一起,低低的說著家長里短。
童玉錦摸著夏琰有力的胸脯問道:「要去多久?」
「還不知道!」
「那你當心點!」
「知道!」夏琰說道,「我出去後,你在家裡當心點,要是能幫忙噹噹家,就理理家事!」
「哦!」
「別不情不願,孩子們大了,你難道不幫孩子們打點!」
「知道了,夫君大人!」
夏琰睜開眯著的眼,「我怎麼聽出了不耐煩?」
「沒有啊!」
「還說沒有,看我怎麼治你」說完,一個翻身,把童玉錦壓在身上,繼續不可描述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