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別人眼中,他是那樣高不可攀的神明。
江辰遇的名字,可望而不可觸。
但這一刻,這個男人卻為她跪倒,滿懷深情地,堅定不移地,向她臣服。
沈暮怔怔看著他,單膝跪在自己跟前。
城堡的燈光秀有些迷眼,肩頭薄薄的冰雪披風隨風微揚,發上那頂冠冕的鑽石折射出璀璨的亮光。
江辰遇指間捏著一枚鑽戒,他抬眸望過來,那雙漆黑的眼睛是那樣深邃,但因為此時眼裡只容了她,見底儘是偎著月光的溫柔。
沈暮雙手靜靜交握在身前。
好像緊張到一定程度,心反而能沉靜。
她盈潤的眼睛輕輕眨著,呼吸也放緩下來,生怕一點動靜都會破壞此刻的氣氛似的。
遊客的歡呼聲停了,音樂聲也停了。
全程安靜,只有一個人的聲音。
「來之前想了很多話,準備要跟你說,現在突然又覺得,沒什麼好說的。」
他嗓音幽邃,比任何cv都好聽。
可是,什麼叫沒什麼好說的?
沈暮皺了皺眉,半嗔半惑地垂凝住他。
江辰遇卻輕輕笑了笑:「你這麼好的女孩子,又可愛,又懂事,又年輕,又漂亮,還有才華,那麼討人喜歡,我不想錯過,所以不應該三言兩語敷衍你。」
他一貫地從容不迫,哪怕是告白,是求婚,依舊能做到方寸不亂。
倒是沈暮微斂下巴,被他連串的詞夸到害羞。
「我得用一輩子,慢慢說給你聽。」
他溫柔的聲音緩緩響起。
沈暮心跳的速度開始加快,交握身前的雙手正好抵在心口,能感覺到自己心臟的跳動。
江辰遇慢慢舉起指間的鑽戒,這樣正經的場合,他目光中依然蘊著堅定如斯的笑意。
「除了你,我從沒想過娶別人。」
「所以,暮暮……」
雖然已經領證了,但還是想問你。
「願意和我結婚,後半生慢慢聽我說麼。」
沈暮的心跳越發劇烈,還沒反應過來,他話音方落,台下已然激昂吶喊了起來。
和之前她在視頻里看到的一樣,一聲聲高調的嫁給他此起彼伏。
眼前的人還舉著戒指,一瞬不瞬地望著她。
沈暮胸腔漫長起伏了一下。
她太緊張了,眼圈因突如其來的驚喜泛出的水霧又朦朧上一層,要落不落地沉甸在下睫毛。
現在要做什麼呢……她完全沒有經驗。
江辰遇倒也不著急,含笑跪著,耐心等她反應。
直到聽見夾雜在激動的人群中,喻涵喊破喉嚨的嘶聲,沈暮一激靈恍然回神。
沈暮突然慌張,連連點頭。
見他還跪著,怕他膝蓋疼,沈暮忙不迭伸手想拉他起來。人沒拉起,左手卻被他握住了。
四目相對間,江辰遇眼底盛笑。
他拿戒指的手略微抬了一抬,示意。
沈暮看了看鑽戒,又看了看他,眼睛虛虛一眨,懸墜的淚珠就這麼掉下了一滴。
「願意……」她小聲說,語調略含鼻音,還帶著女孩子獨有的溫軟羞意。
江辰遇眼尾的笑意都泛著溫情,他捧起她手,輕輕將鑽戒戴進她纖細的無名指。
指圈不松不緊,剛剛好。
台下一瞬間歡呼雀躍,掌聲雷動。
沈暮從垂眼到仰頭,看著他慢慢站起來。
面前男人的臉溫朗俊雅,眉骨深邃,比鐫刻還要好看,與她相視的時候,永遠含著耐心和溫存。
沈暮忽然像他那群迷妹一樣,心臟飛速律動。
萬千少女的完美夢中情人,向她折了腰,所以,她是不是……應該要表示一下?
沈暮想了想,輕一咬唇,拽住他領帶。
江辰遇剛被她拉彎下腰,沈暮就踮起腳尖,湊過去,唇碰到他的唇,再壓實唇瓣的柔軟。
這一吻點燃了台下的熱情。
不過只有短短一秒,沈暮便站了回去。
她後知後覺地感覺到羞臊,低頭盯著自己的小白鞋,偷偷扯了扯江辰遇的衣袖。
「好多人看著呀,我們走吧……」
沈暮低低軟軟地說。
「好。」江辰遇輕啞一笑,牽她走下城堡車。
他們很快就走遠了,在夜色里看不清去向。
喻涵蹦跳兩下,越過高高低低擁擠的人群,忙想追上去,可還沒走兩步,突然被什麼拽住了後衣領。
回頭,是那隻星黛露。
「幹嘛呀?」喻涵茫然打量它兩眼,想拉回自己的衣領,但這隻大寶貝完全沒有要鬆手的意思。
喻涵指著它鼻子,眯眼威脅:「趕緊放開嗷,要是害我跟丟姐妹,你這麼可愛我照樣打!」
她一副嚇唬小孩般惡狠狠的模樣。
那隻星黛露非但不懼,另一隻手反而好整以暇地叉到腰上,似乎在說,就看看你還要搞什麼花頭。
喻涵瞪著它,嘁了聲一下拍開它的大胖手。
轉身想走,又被它扯住胳膊。
「想幹嘛呀你?」喻涵不耐煩又回了頭,想到剛剛它不讓沈暮抱,不過腦地瞅它:「喜歡我啊?」
「嘖,跨物種戀愛是違背自然法則的你知不知道?」她義正言辭地教育。
「跨物種戀愛不會,跨物種繁殖才會。」
男人淡沉的音色從厚重的玩偶頭套里傳出來。
喻涵當頭懵了下。
這聲音……
前思後忖片刻,喻涵忽然想明白了什麼。
完了,她又作死了?
「……」喻涵慢慢倒吸口氣,乾笑:「嚴謹,嚴謹。」
她想溜,但胳膊被捉著沒溜掉。
星黛露玩偶裝里的秦戈不緊不慢說:「他倆獨處,你要去當燈泡?」
「啊對,對對對,不應該不應該!」
喻涵失了智一般,扭頭就往反方向:「哎呀好渴啊,渴死了,我去找水喝……」
「跟我過來。」秦戈拉著她走。
這無意中透出的人民教師的正肅口吻,聽得喻涵欲哭無淚,只能鴕鳥狀地跟在他身後。
今天園區內的遊客本就是限量的,眼下某人一求婚,遊客都被花車巡遊吸引了目光,米奇大街行人很少。
秦戈把喻涵帶到那,伸手去摘自己的頭套,但穿著玩偶裝難免行動笨拙,他費了番勁還是沒能摘下來。
喻涵袖手旁觀了會兒,最後於心不忍,謹慎開口:「那個啥……我幫您?」
秦戈無奈嘆氣,他快要被悶到喘不過氣了。
「後面有個拉鏈。」秦戈不客氣地背過身。
「好的。」喻涵堅強微笑,抻著脖子琢磨從哪下手,然而她僵硬了三秒:「您……蹲一蹲?」
秦戈彎曲膝蓋。
喻涵三兩下把他的頭套取了下來。
「呼……」秦戈終於呼吸到大口的新鮮空氣。
厚實的玩偶裝悶熱,他這會兒凌亂的短髮被汗打濕,有幾絲粘在額鬢。
喻涵瞧他有幾分可憐相,善心大發,從包里拿出濕巾遞給他,「您怎麼在這裡邊待著呢?」
不然她剛剛也不敢那麼囂張。
「辰遇說小暮喜歡這玩意兒,本來是讓方碩穿的,那傢伙竟然給我跑了。」秦戈接過濕巾。
喻涵:「……」
組織的隊友們居然犧牲如此之大。
「走吧。」秦戈粗略擦了把臉。
「啊?去哪?」喻涵疑惑。
秦戈看她一眼,開始脫身上的玩偶裝,「給你買水。」
喻涵頓生慫心,正想開口說不用,一道耳熟的聲音突然從身後響起。
「喲,路明,那不是你前女友嗎?」
喻涵眉頭一皺。
回首,果然看到了蔣路明和他的新女友。
她就這麼背?這特麼都能碰上冤大頭?
見這兩人勾勾搭搭著朝她走過來,喻涵在心裡罵了句,他們不知道自己很討人嫌的嗎?
「她好像找新男友了呢,前段時間不還離了你要死要活的嗎?」這女人看著年紀不大,長得也是可圈可點,但妝很濃,說出來的話也陰陽怪氣。
喻涵聽了就來氣:「你哪只死魚眼看見我要死要活了?」
「涵涵,沒我受刺激了?」蔣路明就是一略帶痞氣的公子哥,瞥了眼她後面穿迪士尼玩偶服的男人,新人不如自己的優越感就這麼來了。
蔣路明單手插在褲袋,抬著下頷:「怎麼找了個賣苦力的小員工啊,你品味就這樣?缺錢跟我說,好歹愛過。」
喻涵忍住不當場作嘔,點頭:「可不是。」
蔣路明滿意地笑了起來。
「我要品味好也不能找你,我不僅品味low,我還眼瞎。」喻涵不帶感情地一字一句說道。
聽了這話,蔣路明嘴角頓住,笑不出來了。
女人嬌嬌弱弱地挽著他胳膊,看似大方地說:「算了路明,我們走吧。」
男人大都好面子,蔣路明當然不甘心在新女友前吃了前女友的虧。
「喻涵,分開這麼久了,怎麼嘴還這麼欠呢?」蔣路明沒好氣。
喻涵瞬間進入對噴狀態,面不改色懟回去:「分開這麼就久了,怎麼還老在我面前晃悠呢,陰魂不散的狗東西?」
蔣路明最煩她這剛硬的勁:「你……」
「不跟女孩子吵架是素質,不懂的話,過幾天南大開學,我可以帶你去上幾堂思想道德修養。」
秦戈語氣淡淡,上前將喻涵往身後拉了拉。
雖然他還穿著滑稽的玩偶服,但掩不住沉靜的君子氣質。
那女人看清他臉,不知為何一瞬花容失色。
但蔣路明沒注意到,自顧上下打量著秦戈,心想他眉清目秀的難怪喻涵喜歡,輕嗤:「你一個打工的跟我扯思想道德?」
「秦、秦教授……」女人惶惶不安地出聲。
蔣路明狐疑瞥她:「講什麼呢在?」
秦戈神情淡淡:「我看你挺眼熟的。」
女人再不見先前的傲慢,忐忑地站端正,聲音很輕:「我是南大GG學專業的,上學期有您的經濟學概論必修課……」
蔣路明傻住,半晌明白過來。
眼前的男人並非迪士尼員工,而是女友在讀大學的老師?
秦戈想起一些,也不留情面,明明白白地講了出來:「期末沒過,開學要補考是吧?」
「……」
對方囂張的氣焰像是突然被澆了盆水。
喻涵左看看右看看,突然感覺自己變身爽文女主,這樣的劇情發展,渾身舒暢。
她沒忍住撲哧笑出一聲。
後又覺得有點狂妄了,抿住嘴佯裝低咳。
這時「砰」得一下爆裂聲響,遠處的城堡竟然開始了新一輪的煙花秀。
「真的可以再看一遍呀!」
沈暮站在橋上,雀躍地遙望著漫天絢爛的煙火。
江辰遇半摟她在懷裡,指背撫了撫她臉頰:「你想看多少次都行。」
聞言,沈暮倏而回眸,看住他說:「你真把這兒包下來了?」
江辰遇笑了笑,沒有否認。
「花了多少錢啊?」她看起來十分心疼。
江辰遇:「你老公不至於被這點錢壓垮。」
「哼……」沈暮抿笑,低頭去看左手無名指的鑽戒,那顆鑽石很漂亮,帶著點很淡很淡的粉色光澤。
「喜歡麼?」他含笑問。
「我要說不喜歡呢?」沈暮歪歪腦袋存心刁難。
江辰遇挑眉,雙手將她發上的鑽石冠冕戴正,慢悠悠地說:「那要怎麼辦,再求一回,求到你滿意為止。」
沈暮甜兮兮地低笑出聲。
沈暮其實有些懊惱。
因為覺得自己剛剛的表現不夠好。
他那么正經地求婚,她倒是緊張得手忙腳亂,話都不會說了。
這個世上再不會有第二個人,如他這般,把她捧成公主,跪在城堡下立誓,今生今世,永生永世,只做你的不二臣。
沈暮垂著頭,假裝在玩他的領帶。
「咳,我覺得吧,你馬上三十了,也不小了。」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江辰遇翹了翹薄唇:「又嫌我老了?」
「不是!」沈暮含羞帶嗔地覷他一眼,聲音越來越低:「我是說……應該準備準備……要小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