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話音漸弱,說完輕咳一聲，低著頭，手指略顯緊張地將他的領帶纏得皺皺巴巴。
江辰遇垂眸,目光落在窩他身前的女孩子發上,冠冕的鑽石純淨生輝。
「嗯？在嘀咕什麼。」江辰遇唇畔弧度微揚。
「……」沈暮抬頭,微愣片刻，鼓起勇氣說的話他竟然沒聽清，可她不好意思重複。
沈暮癟癟嘴,孩子氣低哼：「不告訴你。」
江辰遇也沒問,溫著聲：「還想玩麼。」
「玩啊，錢都花了。」都揮金包場了，當然得玩痛快了先,怎麼能就這樣回去。
江辰遇輕笑,握住她的手。
牽著手走了一段路，沈暮是不是瞄一眼他神情,可江辰遇卻始終一言不發。
最後沈暮沉不住氣了。
「你真就不問了？」她悶聲含怨。
江辰遇偏過臉,就見她擰著眉頭，一副委屈不高興的樣子。
「問什麼？」他笑。
這話一聽,沈暮越發不悅了,她那樣認真地說，他壓根就沒當回事。
沈暮睨了眼過去，轉過頭不理他。
見狀,江辰遇握住她肩膀將人輕輕掰回來。沈暮哼他一聲，把頭扭了過去。
江辰遇笑嘆。
老婆生氣了,得哄哄。
「我是覺得你還小，被家庭束縛住太可惜，寶寶的事再遲兩年也不要緊。」江辰遇雙手捧住她臉,看著她說。
沈暮在他深靜的眸光里懵住，一瞬心旌蕩漾。
她頓時就消了氣，可突然間卻不曉得要說什麼，扭捏少頃，上手捶了他一下：「你這不是都聽見了嗎？還裝不知道！」
江辰遇躲也沒躲，含著笑結結實實挨了她一拳，但也不痛不癢。
「我是為你著想，你怎麼還不樂意了？」
「那我也是為你著想呀，奶奶都說你老大不小了，還沒小孩……」沈暮垂眸小聲。
江辰遇笑起來，拇指指腹輕緩摩挲她頰側。
「我老婆年輕著呢，要考研，還要參加比賽，別被這件事耽誤了。」
他這麼一說，沈暮不知怎麼的，眼睛忽地就泛起了一圈暖熱。
從網上相識以來，他一直都這樣的人啊。
溫柔，耐心，始終記得要保護她敏感的心，從不會遺忘她，每時每刻都在讓她知道，自己是被愛著的。
沈暮想說，不耽誤。
但她同樣也不想用三言兩語去敷衍。
最後沈暮什麼都沒說，抬起雙臂勾住他脖頸，踮腳吻了上去。
遠處的城堡上空還放著煙花。
一明一暗，一聲又一聲。
儘管親密已成常事，但難得主動她仍舊顯得生澀，唇齒笨拙輾轉，很快便不知所措。
但她主動的親吻味道更好。
江辰遇唇角輕抬，掌心控住她後腦，反客為主，滑軟之間主導相纏。
煙花秀結束的時候，這個吻也一起結束。
沈暮心跳起伏著，整張臉埋在他胸膛，一深一淺地呼吸著，雙頰被惹得嫣紅。
「想帶你環遊世界。」江辰遇將她抱著，緩緩撫摸她柔軟的長髮。
她的性格很好，乖巧又聽話，但受到太多家庭後遺的影響，她膽怯怕生，習慣逃避。
應該要陪她多出去走走的，帶她重新領略世間的純粹。
——如果你覺得，逃避一輩子是她最好的選擇，那才是真的毀了她。
——她要的，是絕對的安全感。
從在火鍋店和喻白說這兩句話時起，江辰遇就有了帶沈暮去旅行的想法。
和在法國的那一個月不一樣。
他想要她徹底放鬆地玩，把過去的四年都補回來。
沈暮在他懷裡愣了一下。
隨後江辰遇卻又輕笑一聲：「但怕影響你考研。」
煙火停了，遠處遊客的歡笑尤為清晰。
橋上突然陷入了冗長的安靜。
良久，沈暮聽見自己輕聲說：「我報的美術，不用考數學……其他都還挺簡單的。」
其他學科她的成績一直都很不錯。
所以，應該也沒什麼太大影響。
江辰遇捏捏她耳朵：「不考工業設計了？」
「不是你之前教我說，要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嘛。」沈暮雙手環著他腰，側臉貼在他西裝內的襯衫上。
江辰遇彎了彎唇：「乖。」
「那我們什麼時候走呀？」沈暮溫聲細語地說著，像是含著棉花糖。
江辰遇沉吟兩秒，說：「明天。」
「……」沈暮驚愣住，抬頭狐疑地瞅過去：「明天也太突然了吧，真的假的啊？」
江辰遇：「嗯，我們出去避避風頭。」
他的語氣似真似假，沈暮愈發迷惘：「江盛……欠債了？」
江辰遇抬指敲了敲她想法奇怪的腦袋瓜：「在想什麼。」
「是你說的避風頭啊。」沈暮嗔他一眼。
江辰遇笑了聲：「我的意思是，求婚太高調，容易被記者打擾。」
他們這會兒在這裡卿卿我我，迪士尼求婚的事肯定早就傳出去了，說不定微博現在已經崩潰。
沈暮思緒轉圜回來：「噢……」
這場說走就走的旅行雖然猝不及防，但沈暮心頭好似蜜漿澆淋，她抿笑，軟糯著聲：「那我們就這樣跑了嗎？也太慫了。」
「不是。」他說。
「嗯？」沈暮疑惑。
江辰遇淺笑間一本正經：「我們是度蜜月。」
沈暮反應片刻，眼底漸漸渲開笑意。
「我的呢？」
江辰遇突然抬起左手，伸到她面前。
沈暮眨眨眼：「……你的什麼呀？」
「戒指。」江辰遇眉梢淡挑：「得讓別人知道，我已婚吧。」
現在要她上哪兒找出個戒指來……
沈暮猜到他又是在故意逗她，鼓鼓兩頰，拉過他手，飛快往他無名指上咬了一口。
不輕不重，但還是留下了一圈淺淺的齒印。
「喏。」沈暮下巴略微太高，露出柔美的下頷線，帶著一點小傲嬌：「你可要收好了，獨一無二的。」
江辰遇看了看自己指間淡淡的齒痕，低低嘶了聲：「這麼狠。」
沈暮輕微一怔，琢磨頃刻問：「疼啊？」
江辰遇頗為認真地點頭：「嗯，挺疼的。」
「……」沈暮倏地就沒了脾氣，就因為他說疼，剛咬沒半分鐘，她甚至就開始後悔了。
沈暮沉默短瞬，握住他手指揉了揉，又心疼地低頭吹了吹。
江辰遇垂眼靜靜凝著她，唇邊笑痕無聲泛深。
「我們回酒店吧。」沈暮小聲。
「不玩了麼。」江辰遇不慌不忙問。
沈暮撫摸著那圈齒痕，聲調溫軟細膩：「要早點睡呀，不然明天怎麼起得來。」
江辰遇十分順從地笑說：「老婆說的是。」
沈暮當然不知道這場突然的旅行要先去哪，還有簽證什麼的臨時要怎麼解決，不過他一定有辦法的。而且萬能的方特助肯定可以設計出完美的路線和萬全之策。
嗯。
這樣一想，沈暮無比安心。
「我給喻涵打個電話。」
沈暮想從包里拿手機，告訴喻涵快回來一起回去，卻被江辰遇按住了手。
他說：「不用，老秦會帶她回去的。」
///
與此同時。
度假區外的一家擼串店。
雖是賣的串串燒烤，但環境還算得上舒適，沒有任何的煙燻火燎，眼下尚未到夜宵的時間點，故而只有三兩桌客人。
喻涵抱著瓶啤酒，咕嚕咕嚕一口氣灌了半瓶，緊接著打了個飽滿的隔。
坐她對面的秦戈看得有點傻眼。
也不能怪他，他是頭回見女生喝酒這麼豪爽。
「行了，心情不好也不能這樣喝。」
秦戈伸手想把拿走她的啤酒，可喻涵雖醉得不輕，反應還是快的，像只護食的小雞崽驀地把酒瓶藏進臂彎里，就是不給他。
「誰心情不好了？」喻涵醉眼迷離地抬高下巴：「我這是高興，高興當然要喝酒慶祝啊。」
秦戈按了按鼻樑。
就不該擔心她又受情傷，帶她來吃夜宵。
喻涵還在說著胡話，抓了瓶新的啤酒往一把塞到他懷裡：「來！喝！別跟我客氣！這頓姐姐請了，儘管喝！」
瓶蓋是開了的，她猛地這麼一塞，灑了秦戈一身，從衣擺到褲子，濕了一片。
秦戈忙不迭將酒瓶拿穩，閉了閉眼，頗有幾分忍無可忍的態度：「小姑娘……」
「喝啊！」喻涵超大聲，驟然打斷他。
秦戈：「……」
沒法跟酒鬼講道理，在她惡狠狠的眼神下，秦戈只好喝了一口。
可喻涵非常不滿意，嘖嘖著：「你瞧瞧你瞧瞧，啾這麼一小口，剩下的還能養魚啊？」
她喝多了就像一匹脫韁的野馬，秦戈是見識過的，也不跟她多爭論，深吸口氣，仰頭一連喝了好幾口。
「誒，對頭！」喻涵神志不清地笑起來。
她丟了顆花生米到嘴裡，「我跟你說，那倆貨就是欠收拾，敲打敲打就老實了，嘿嘿……」
「不過我都不知道，那女的居然掛了你的科，哈哈，怎麼就給我整舒服了呢你說，這，多不好意思啊。」喻涵嚼了幾粒花生米，又叼了串金針菇培根。
她嘴上說著難為情，卻開心到搖頭晃腦。
秦戈靜默坐著聽她嗶嗶叨叨，突然笑出了一聲。
這小人得志的嘴臉，居然還挺有趣。
喻涵抬頭，拍拍他手背，忽然語重心長：「聽我一句勸，這樣的女同學，就得嚴加看管，補考試卷必須得高難度係數啊，讓她不好好學習，長長記性！」
「就這麼說定了，」喻涵抓起酒瓶用力和他一碰，聲響清脆：「乾杯！」
她又咕嚕咕嚕超大口乾掉了剩下半瓶。
秦戈面無表情端詳她半晌。
攔不住。
算了，不攔了。
秦戈乾脆自己也喝了口。
喻涵吧唧了幾下嘴巴，思緒混亂地想到什麼，她突然往前湊過去，壓低聲音：「上回我喝酒脫衣服的事情，你不記得了吧？」
秦戈看著近在眼前那張紅潤潤的臉。
可能嗎？
「嗯。」他面不改色點頭。
喻涵雙瞳渙散，沒有焦點，聽完就笑嘻嘻了起來，一副開心到想旋轉跳躍的模樣。
「我也、假裝忘記了，咱們都當不知道……」
斷斷續續說完，對面的人沒秒答，喻涵猛得提高音量：「聽到沒有！」
秦戈合目嘆氣：「聽到了。」
「真乖。」喻涵摸摸他頭，嬉皮笑臉。
剛想坐回去，一垂眼，看到他衣服和褲子都濕透了，喻涵哎喲兩聲，抽出幾張紙巾，踉踉蹌蹌地站起來。
「怎么喝酒喝到褲子上去了呢你……」
喻涵剛要給他擦，秦戈迅速捉住她手：「別亂碰。」
「我好心幫你，凶什麼凶……」喻涵生氣嘀咕，扭頭想走，腳一軟，驀地撲到了秦戈懷裡去。
秦戈下意識扶她，誰知她直接坐到了自己腿上。
喻涵這會兒腦子不靈清，只覺得這姿勢舒坦極了，臉埋在他頸窩，呵出帶著酒味的灼灼熱氣。
秦戈呼吸窒了窒，伸手拽她胳膊，發現根本扯不開她。
「喻涵。」秦戈沉聲。
「……嗯。」她哼哼唧唧地不知道在說什麼。
再三嘗試，秦戈嘆了口氣，放棄了。
「爸爸……」喻涵可能是要睡了。
秦戈有那麼點生無可戀：「……別亂叫。」
老闆娘來上菜的時候，偷偷笑了笑，看他們的眼神意味深長。
秦戈百口莫辯，舔了下乾涸的唇：「請問，這附近有環境好點的酒店嗎？」
///
次日清晨。
江辰遇站在落地鏡前系領帶。
沈暮突然趿拉著拖鞋，噠噠噠地跑到他邊上，身上還穿著吊帶睡裙，頭髮也亂散著。
「快去換衣服。」江辰遇笑看她一眼。
沈暮捏著手機，皺著眉很是焦急：「喻涵一整晚都沒回我消息，電話也沒人接，會不會出事了？」
「不會，」江辰遇系好領帶，牽她往衣帽間走：「老秦在，別擔心。」
沈暮急得溢出幾許哭腔：「可是，可是秦老師也沒回我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