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北京的夏天異常的炎熱,加上首都近些年嚴重的霧霾天氣,每一天過的都是那麼的憋悶,令人喘不過氣來。這天好歹來了一場大雨,大雨過後天雖未變晴,空氣畢竟涼爽了許多。位於北京市東城區的雨兒胡同的東進口走來了一個人,正是羅原。羅原顯然對雨兒胡同十分的熟悉,熟門熟路。要說這個胡同還真是不大好找,由於與南鑼鼓巷相交,開滿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特色店鋪,稍不注意就會錯過了夾雜在商鋪林立的雨兒胡同。
羅原幾天前在父母家裡拿走石頭後在路上就給自己的恩師單一朋打了個電話,約好了今天來單老家。單一朋是羅原的老師,北大的教授,老爺子雖退休多年卻退而不休,一直返聘做著力所能及的事,給國家幾個考古項目做著顧問工作,只不過他已不再在學校辦公,而是待在了家裡,有三個助手幫著單老打點一切生活起居和資料收集與分析的工作。羅原是單老的得意弟子之一,單老對羅原下海經商一直耿耿於懷,他認為羅原最好的工作還是應該呆在學校里。
羅原來到單宅門口摁響了門鈴,不一會兒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門打開,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小伙子閃了出來。
「師兄。」小伙子高興的喊道。
「你小子能不能穩當點。」羅原笑著說道,隨手把手裡的一串鑰匙扔給了小伙子,「給老師帶了些東西,在車裡,停在老地方,你拿來去。」
「都拿來?」小伙子問道。
「搬空。」羅原說著大步向里院走去。
小伙子名叫王磊,山東青島人,是單老的學生也是助理,負責單老的生活起居,和羅原熟得很,羅原也是很喜歡這個小師弟。
穿過院落,羅原來到正廳門口,還有兩米遠的距離的時候,房門被輕輕拉開,一個三十五六歲年紀的高高的個子的男青年出現在了門口,臉上帶著微笑,一副厚厚鏡片的眼鏡特別引人注目,光是一圈圈的高度光圈就讓人看著眼暈。這是單老的助理高平,西安人,平時負責收集整理資料。
「師兄好!」高平的聲音不高不低,聲調平穩。
「好!」羅原走上去輕輕拍了拍高平的上臂,又問道:「老師呢?」
「在里等你呢。」高平答道。
「來了?」屋裡一個聲音響起,底氣充足,丹田有力,是單一朋教授。
「老師!」羅原快走幾步,來到了單一朋的跟前。單一朋教授已經將近八十的年齡,可是看起來卻像六十幾歲的老人,身高一米七十左右,身材有些偏胖,皮膚黝黑,頭髮有些凌亂,也有點長,但是白髮卻是不多。看到羅原走到跟前,單老伸出右手,羅原雙手握住,說到:「老師,您越來越年輕了。」
「哈哈哈哈」單一朋哈哈大笑,左手拍了拍羅原的手說道:「臭小子,竟撿好聽的說,知道我就愛聽這句。」說著單一朋和羅原兩個人同時又笑了起來。「半年沒來我這兒了吧。」單一朋用手指了指旁邊的一把太師椅繼續說道:「坐下說話,喝點茶,高平,給你師哥上茶。」
「老師,您坐。」羅原把單一朋讓到上首坐下後這才在下首坐下。「是有半年了,年初去了一趟內蒙和山西,家父去世才趕回北京。」羅原答道。
「唉!」單一朋嘆了口氣。「你父親還沒有我歲數大吧?」
「比您小兩歲。」羅原回道。「嗯,沒想到走的這麼急,這個老羅,倒是沒受什麼罪。你母親怎麼樣?還好吧?這段時間好好陪陪她。」單一朋叮囑了幾句。「羅原啊,你說今天讓我看什麼石頭來著?」單一朋話語一轉直接轉到了正題上來。
羅原簡短的說了一下石頭的來歷後從背包里拿出了那塊石頭,「老師您看,這就是那塊石頭。」
單一朋接過石頭仔細看了看,眉頭緊皺。抬起頭看了看羅原,說道:「資料數據存儲了嗎?」
「這幾天都做好了。」羅原答道。
「嗯。」單一朋點了點頭:「你怎麼看?」他又向羅原問道。
「老師,首先可以肯定這塊石頭不是一般的礦石,其表面有人工打磨的痕跡,但是我不能想像或者說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其中隱藏的金屬紋路,這種工藝遠高於商周青銅時代的錯金術。而且紋路不是目前所發現的任何一種可知圖案。」羅原答道。
「嗯還有呢?」單一朋繼續問道。
「還有我認為石頭的材質也不像是天然的礦石,好像是。。。」羅原停頓了一下,不知是否可以說出那個詞。
「合成的。」單一朋替他說了出來。
「老師。」羅原剛想繼續說,單一朋擺了擺手,制止了羅原繼續想說的話意。
「碳十四鑑定報告出來了嗎?」單一朋道。
「還沒有,明天應該能拿到了。」羅原答道。
「等報告出來再說吧。」單一朋說完這句話長出一口氣,向後仰靠,眼睛直勾勾看著天花板,緊抿嘴唇,一言不發。
羅原從單一朋家裡出來直接開車去了順義區的花園別墅,他在北京的自己的家。羅原一直單身,大學裡就沒有談過戀愛,可能對感情比較木訥,再加上一直對考古學有著深深的興趣,野外作業比較多,尤其是那種一呆兩三個月的野外生活。下海後全國各地的跑,有時半夜接一個電話凌晨就能出發,對個人感情方面的事一直有著一個自己的主意,那就是隨緣。羅原的家既是他的加油站又是他的工作室,非常私密的空間,很少有人能夠受邀來到他的家裡做客,一般都是在公司接待。羅原開著車從京密路一路向北,心裡思考著剛剛和老師見面的一幕,隱隱約約他感到老師那裡還是有一些信息能夠補充他的資料庫,但是顯然,現在應該做一些什麼,什麼呢?對,準備。看來需要準備出去一趟了,從哪裡開始就從哪裡找。
羅原駕車下了京密路駛上了一條樹林茂密的小道,沿著河邊一路西行,走了大概兩公里進了一個別墅區,整個別墅區掩映在濃密的樹林中,很是安靜。羅原駕車駛進車庫停好車子,出了車庫沿著樓梯上到一樓大廳,大廳布置的極其簡單樸素,除了一圈布質大沙發就是一個大茶台,上面放著羅原最鍾愛的茶具,飲茶是他最愛的事情,對於羅原來說,茶是一天必不可少的活動,既可以解渴又有助于思考。羅原沏好了茶,喝了幾口,整個人心靜了下來,身體也鬆弛了下來,隨即倒在了沙發上,雙手向後抱著腦袋,雙腿交叉以最舒服的姿勢躺著,微閉雙眼,整個人微微有點困意。正當羅原即將進入睡眠狀態,突然手機響了起來,羅原剎那困意全無,拿起手機一看,是他的朋友程俊打來的,羅原按下接通鍵傳來程俊有點急促的聲音:「羅原,在嗎?」
「在,說,鑑定結果出來了嗎?」羅原道。
「說話方便嗎?」程俊顯得很謹慎。
「方便,我在家裡。」羅原答道。
「結果出來了,鑑定這塊石頭距今有兩百萬年的年齡了,很年輕,而且令人困惑的是這不是原生石,是複合材料,裡邊有複雜和有規律的金屬排列,天啊,你是從哪裡搞到的?這是智能生物的傑作,可是,這怎麼可能!」電話里傳來程俊失態的聲音,很顯然程俊被檢測結果震驚到了。
「好了,別的不要說了,鑑定結果保密,我這就去你那裡。」羅原說道。
「好的,老地方等著你。掛了」程俊說完掛上了電話。
羅原聽到程俊的電話長出了一口氣,剎那有些輕鬆,結果與他的預測差不多,看來接下來有的玩了。羅原迅速起來拿起包就衝進樓下車庫,而茶台上的茶只好回來再享用了。
單一朋自打羅原從他這裡走後就進了他的後院的一間小屋,那間小屋是單一朋的私密空間,即使三個助理也不能進去。單一朋的小屋裡沒有什麼家具,除了一個書桌一把太師椅就沒有別的什麼家具了,屋裡一圈擺滿了各種書籍,而且都是古籍,大都是線裝書籍,泛黃的書籍有著濃濃的特有的香氣。單一朋為了保護好這些古籍確實下了很大的功夫,屋內溫濕度調節得很好,即使是他自己進來也是顯得小心翼翼。屋裡的書籍如果仔細看的話你會發現他幾乎囊括了中國從古至今所能夠搜集到的所有的版本的有關上古神話傳說的書籍,例如《山海經》、《大荒經》、《淮南子》、《十洲記》、《河圖括地象》、《神異經》、《博物志》、《列子》、《史記》等幾十種有關書籍。除了這些書籍,還有厚厚的一摞一摞的單一朋自己的研究手稿,既有文字又有圖形,這都是單一朋幾十年的積累,可謂心血之作。然而,作為考古專家,這些研究只能是他的私人愛好,因為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佐證能夠證明這些神話傳說曾經在地球上出現過。
單一朋在他的手稿里拿出了標有字母W的一摞文稿,轉身坐在太師椅上,將文稿輕輕放在書桌上,隨手打開了檯燈,身體微微向前傾著,右手舉起了高倍放大鏡,仔細看了起來,這一看就是一個多小時過去了。
屋外酷熱難耐,王磊和高平都縮在前廳里不出來,他們也知道單老這一進去沒有個兩三個鐘頭是不會出來的,所以,高平回到自己的電腦桌前整理著資料,王磊卻坐在那裡打起了盹。小屋裡的單一朋此時卻越看越興奮,雖然空調開著,單一朋額頭還是滲出了汗珠,老頭臉龐甚至有些微微泛紅。在單一朋面前的手稿紙上隱約可以看到勾勒著許多圖案線條以及註解標識,如:「崑崙有銅柱,其高入天,所謂天柱」「地下有八柱,柱廣十萬里,三千六百軸,穿空穴相通」等諸如此類文字。單一朋一邊看著一邊嘴裡喃喃自語:「是了,就是這樣的了。說得通,說得通啊!」老人不時放下手裡的東西在屋裡來回走動,繼而又回到桌前繼續研究,神態越來越變得興奮異常,這不知不覺已是夕陽西下的的時間了。
羅原在程俊那裡拿到了鑑定資料之後並沒有去單一朋家裡,而是拐了個彎去了一個地方,長安大戲院後面的巷子裡有那麼一套不起眼的四合院,身在鬧區鬧中取靜的一個地方。羅原把車開到四合院大門右邊的捲簾門口,監控鏡頭拍了個全景,隨著駛近門口,捲簾門緩緩升起,羅原駕車慢慢開進去停好車,身後捲簾門也隨之落下。從靠近大門口的保安室里走出來一個精悍的中年人,他來到羅原的車前伸手拉開了車門,一隻手護住車門上框,讓出了羅原,說到:「羅先生您來了,張先生在等您。」
「好的,謝謝。」羅原說著向內里的樓梯口走去,那裡有一個電梯口直通樓上。羅原按了個三樓按鈕,等到電梯門打開面前一片明亮,原來三樓其實是個玻璃房,房間裡除了綠植還有幾個大鳥籠,既有大鸚鵡又有八哥。房間中央有一個非常大的畫案子,一個中年人正在揮毫潑墨。看到羅原進來,中年人大聲叫到:「來羅原,快來看看我這幅字寫得有水平吧,感覺上來了,呵呵」。
「張兄這是筆耕不輟啊!哈哈。」羅原說笑著來到畫案前,目光轉向案子上的一幅字,只見上邊寫著厚德載物四個大字,雄壯有力,大氣磅礴,可見這位張先生書法功力甚是不俗。張先生放下手中的毛筆,走到一邊的茶桌之旁,口裡說著「來來來,好久不見你了,先喝一口我這新到的好茶,去去暑。」邊說著邊坐下給羅原張羅起了茶道。
羅原也不客氣,在張先生的對面坐了下來。二人連飲三杯,羅原不住叫好:「張兄真是會享受的名士,如此好茶也只有在你這裡才能品嘗到。」
「哈哈哈,行了你,別誇我了,不愧是教授出身,喝杯茶也拽上了。說吧,今天來是有事吧?什麼事你說,我能辦到的一定辦,辦不到也別怪我,哈哈。」張先生很是豪爽,頗有江湖之風。
「我想向您借一個人?」羅原也不客氣,直接說了出來。
「哦?借人?這我倒沒猜到,借誰?」張先生一愣。
「您的司機,木魚。」羅原微微一笑。
「木魚。」張先生看著羅原雙眼一眯縫,會心一笑,說到:「啊,這是要出去啊,沒問題,我能問問去哪裡嗎?有沒有多一個名額?」
「張兄,您別想了,此次出去我計劃還沒出來,但是您是不在計劃之列的,呵呵,路途遙遠,環境惡劣,情況怎樣,一切都是未知數,我可能要去很多次,這一次也就是看看地方。」羅原答道。
「好吧,我也不多問,反正有好玩的時候隨時打電話,我正閒的難受,出去玩玩不失一個好事情。」張先生說道,當然他也就是說說,養尊處優時間久了真要出去吃苦他可幹不了。
「一言為定,您通知木魚,收拾收拾明後天就去我家吧。」羅原起身準備告辭。
「好的,來,給你小子帶點好茶,今年的新芽。」從張先生那裡出來羅原駕車奔單一朋教授家,路上他給王磊打了一個電話,問了問先生現在的情況,通知王磊他十分鐘左右就能到。
羅原到了的時候,王磊已經早早的站在外面等候,見到羅原下車,王磊上前接過車鑰匙,說:「老師在屋裡等您呢。」
「哦?」羅原一愣,老師在等他這說明單一朋教授似乎有點急迫,往常可不是這樣,莫非有什麼新的情況?羅原邊想邊加快了步伐。
高平引領羅原來到了單一朋教授的小屋門口,羅原也是從未進過這間神秘的小書房,所以到了門口得知老師在這裡面見他也是隱隱有些期盼,想看看裡邊到底是怎麼樣的情況。高平敲敲門,說了一聲師兄到了,好一會兒才傳來單一朋的聲音:「讓他進來吧。」高平輕輕推開房門,將羅原讓進屋裡,隨即關上房門離去。
羅原一進門就看見教授坐在書桌前的太師椅上微微後仰,似乎早在等待羅原的到來。見到羅原走到跟前,單一朋盯著羅原的眼睛問道:「結果出來了?」
「出來了。」羅原答道。
「多少年?」教授問道。「兩百萬年」羅原說著,而後抿了抿嘴唇。
「哦。」教授長出一口氣,似乎他很希望是這個答案,又似乎早已料定了是這個答案。「羅原,你知道,我這些年來在這個書房一直研究的是什麼嗎?」教授問道。
羅原沒有回答,顯然這時不需要他的回答,他只需要靜靜的聆聽就可以了。
「你知道,中國的上古神話傳說里有一個一直被傳頌的地方叫帝之下都嗎?」單一朋說道。
「您是說崑崙大丘?」羅原眉毛一挑,脫口而出。
「是的,就是崑崙。」單一朋站起身來,從書桌後走了出來,來到羅原跟前:「自上古起就令中原人魂牽夢繞的崑崙山究竟在何處,其實自漢代起就有無數大學士參與研究考據,從漢武大帝到司馬遷,從畢沅到譚其驤、酈道元、杜佑,乃至張穆、饒宗頤等大家都在爭論不休。從水系說到火山說,從流沙說到美玉說,不一而足。涉及的山脈有喀喇崑崙山、阿耨達山、祁連山、甚至是蔥嶺和岡比斯山。」說到這單一朋頓了頓,陷入遐思狀,像是自言自語道:「我的看法是,既然是上古傳說還是要看最早的記載。」
「山海經?」羅原問道。
「嗯,在山海經里尋找要靠譜的多,地理上的崑崙沒有太多意義。要找到帝之下都,就要在山海經大荒經里尋找,而最具有目標性的則是海內西經所提到的--海內崑崙之墟,在西北,帝之下都。崑崙之墟,方八百里,高萬仞。上有木禾,長五尋,大五圍。面有九井,以玉為檻。面有九門,門有開明獸守之,百神之所在。在八隅之岩,赤水之際,非仁羿莫能上岡之岩。」單一朋開口說起山海經海內西經滔滔不絕,如數家珍。
「老師,您的意思是,如果能找到崑崙之墟的位置即可以此為中心推斷山海經的記載範圍對嗎?」羅原插口問道。
「當然了,這還有疑問嗎。問題是如何能找到。」單一朋繼續說到「除了山海經,還有一個重要的線索是我一直研究的重點,那就是不管是神異經還是河圖括地象里都提到,崑崙有銅柱是為天柱,河圖括地象則清晰地解釋到---崑崙山為柱,氣上通天。地下有八柱,柱廣十萬里,三千六百軸,穿空穴相通。」
「也就是說,崑崙實則是一個上古城堡,是帝之下都,城牆有含金屬物質的城磚圍砌而成是嗎?」羅原這時已經有些激動,似乎已然觸摸到了那神秘的古都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