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年三十,余建國是和葉聽芳一起過的。
余招娣領著兒子,做好了團年飯,從早等到晚,最後在家裡枯等了一夜也沒有等到余建國回家來。
最讓徐招娣無法接受的是,她大早上摸黑去鎮上找余建國,卻聽到余建國向葉聽芳抱怨自己和孩子們的話。
徐招娣在葉家小院裡不知道站了多久,看著透窗而出暖黃燈光,大紅的窗花和春聯,只覺得心裡一陣發冷,什麼聲響也沒發出來,默默地又回了家。
「喜齡,昨晚爸沒在家裡過年。」余喜安玩累了,自己跑來趴到余喜齡的腿上,余喜山也搬了凳子一起坐了過來。
余喜齡一愣,上輩子每年過年余建國都是在家裡過的,如果不回老家過,余建國會把葉聽芳接到家裡來過年。
畢竟葉暖暖就算改了母姓,也始終是喬家的孫女,過年她都是回縣城陪喬爺爺一起過的,葉聽芳不知道為什麼和娘家關係不好,大多數時候都是一個人過年。
「在那邊過的,」余喜齡問的是肯定句,先前徐招娣說的時候,她就覺得不對,鄉鎮府清閒得很,就是平時也多是一懷茶水一張報紙便能混一天,何況是過節的時候,怎麼可能年三十大年初一還有活要去干。
余喜山垂著頭沒有說話,默認的了余喜齡的問題。
上輩子沒有發生過的事這輩子卻發生了,余喜齡摸著余喜安毛絨絨的小腦袋,大概是她重生了的緣故吧,喜安現在就健健康康地生活在她身邊,而余建國越來越不顧及妻兒。
看著余喜齡臉上不自覺露出來的笑容,余喜山有些惱,「你怎麼還笑得出來,媽早上躲起來哭了好久。」
他還不知道徐招娣找去鎮上的事,只以為是因為余建國沒回家,徐招娣傷心。
「我有什麼辦法,我還能攔著余建國不往葉家去?」余喜齡收起笑容,瞪向余喜山。
余建國犯渾,她能攔得住?她連笑都不能笑了麼?她因為喜安開心還不行?
被余喜齡這麼一懟,余喜山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他這個當兒子的都沒有辦法,何況是喜齡了。
「咱媽怎麼就不能像聽芳姨一樣呢?要是她像聽芳姨一樣知書達理就好了。」余喜山苦悶地道。
他不是嫌棄徐招娣,余建國看不上徐招娣家裡孩子大人都知道,余喜山一直以為是徐招娣沒文化的原因,余建國也常常是這麼說的,所以他覺得徐招娣要是和葉聽芳一樣,余建國肯定不能這麼對她。
「你傻啊,媽要是像葉聽芳那樣,她能嫁給余建國,能有我們。」余喜齡無語地翻了個白眼,徐招娣當年可是外婆村裡的一枝花。
長相漂亮,聰慧能幹,還能唱會跳,是村裡的積極分子,當時多少人想娶她來著,比余建國條件好的也不是沒有,不過徐招娣自己有軍人情結,余建國在當兵,要不是看中余建國每個月津貼不少,還有提乾的可能,老徐家能把徐招娣嫁到余家來?
葉聽芳頂天了就是個小學文化的水平,這個所謂小學文化還摻滿了水分,看上去「知書達理」不過是她會裝相,會找依靠而已。
你讓葉聽芳像徐招娣那樣日夜操勞試試,她能有徐招娣如今的狀態都難,論文化水平說不定還及不上只讀了幾個月掃盲班的徐招娣,上輩子余喜齡可從沒見過葉聽芳摸書拿筆。
「也是。」余喜山嘆了口氣。
「那今天他怎麼沒來給爺奶拜年。」余喜齡見余喜安有些困,這丫頭昨天跟著守歲,剛睡著沒多久又被鞭炮聲給嚇醒了,把她抱在懷裡哄她睡覺。
「早上爸回來本來是要跟我們一塊回來的,結果聽芳姨哭著跑過來,說是葉暖暖暈倒進醫院了。」余喜山垂頭喪氣的,說起葉暖暖更是有點咬牙切齒的味道。
余建國有多緊張那對母女,別說是葉暖暖進醫院了,就是平時磕破一點皮都要小題大作,當即就丟下徐招娣母子,踩著單車馱著葉聽芳往縣城趕。
不過讓余喜齡覺得奇怪的是余喜山的態度。
「你不喜歡葉暖暖?」余喜齡皺著眉頭問他。
上輩子余喜山後來平平凡凡地結婚生子,日子過得很平順,嫂子有一次卻對她說,余喜山心裡有個放不下的人,問她知不知道是誰。
雖然余喜山從來沒有跟任何人透露過他喜歡葉暖暖,但余喜齡心裡知道,余喜山心裡放不下的那個人,一直是葉暖暖。
但他什麼時候把葉暖暖裝進心裡,余喜齡卻是不太清楚,難道不是現在?
余喜山翻了個大白眼,十分嫌棄地撇了余喜齡一眼,「什麼喜歡不喜歡,葉暖暖沒事就只會哭,討厭死了。」
「……」真希望你能一直討厭下去。
下午徐招娣要走,余奶奶拉著她死活不讓,「你別回去,讓建國來接你!我倒要問問他,是想幹啥!」
別看余奶奶對孫子輩有
些溺愛,但對家風大事還是很敏感的。
尤其徐招娣當初是她看好親自選中的媳婦,更加容不得余建國這麼欺負,平日裡她睜隻眼閉隻眼就過去了,可這事余建國辦得真是太糊塗了。
要是余建國在這,余奶奶恨不得拿扁擔敲醒他,活了這麼大的歲數,真不知道人言可畏是咋地。
余建國這會可不知道余奶奶的心思,正皺著眉頭聽大夫說葉暖暖的情況,「小姑娘是早產兒,身體本來就虛弱,你們當大人的怎麼也不經心一點,她這雖然不是什麼大毛病,但也得仔細養著,尤其受不氣,不然小毛病到後頭也會變成大問題!」
葉聽芳哭得淚水漣漣,只知道不停地點頭,心裡不免有些怨前公公,暖暖跟著她一直都是好好的,可是每次回家過年不是感冒就是頭痛,這回倒好,直接暈倒送醫院來了。
「別哭了別哭了,暖暖會沒事的,醫生不是說只要仔細養著就興地犯病嗎,沒事的啊,我還在這呢。」余建國手足無措地安慰著葉聽芳,想要抱人攏進懷裡,又怕外人看著說閒話。
葉聽芳倒是沒有這方面的顧忌,直接撲到余建國的懷裡大哭起來。
醫生搖搖頭嘆了口氣,聽說小姑娘是在爺爺家過年時犯的病,這父母還是早上匆匆趕來的,也怪不得他們。
病房裡,葉暖暖死死地拉著魏敢的手,不讓他走,「魏哥哥,我頭暈。」
「沒事,我這在呢,你睡會。」魏敢這會也不嫌棄葉暖暖黏人了,大手拉著她的小手,還細心地給她蓋好被子。
早上葉暖暖暈倒在他房門外可是嚇了他一大跳,明明前一刻還臉色紅潤活奔亂跳的小姑娘,下一秒就臉色蒼白地倒地,魏敢差點以為葉暖暖救不回來了。
葉暖暖這會是真累,她體質不好要按時吃飯,但到現在為止她餓都了整三頓,雖然剛喝了點小米粥,但已經撐不下去了,只想好好睡一覺。
握著魏敢溫暖的大手,葉暖暖嘴角高高翹起。
徐招娣在老宅等余建國回,一直等到吃晚飯,還是沒有見著他的人影。
以前她和余建國的房間現在余喜齡姐妹住著,而且徐招娣也生怕余建國回了自己家,萬一他回了家家裡又沒有一個人,徐招娣心裡就急得不行。
「爸媽,我和喜山就先回去了,家裡這也住不開。」徐招娣洗完碗筷就要走,見余奶奶沉著臉,立馬又道,「明天初二,再怎麼樣,我還是要回娘家看看的。」
聽到徐招娣提娘家,余奶奶嘆了口氣,沒說啥,張羅著要給徐招娣抓她自己做的罈子菜,還有喜齡過年買回來的糖,也要分一部分給余喜山回家吃。
徐招娣推脫不過,只好接著,趁著微黑的夜色,匆匆往家裡趕。
余喜齡抱著余喜安被余喜山硬拖著送她們到村口。
「喜齡,你在爺爺家聽話,開學媽就過來了。」徐招娣心裡著急,叮囑了余喜齡一聲,就先匆匆走了。
反正余喜山走得快,很快就會跟上來。
余喜山不大想走,板著小臉有一下沒一下地踢著路邊淺水窪上的薄冰,「媽就是舍不下爸,他都那麼對她了,她還對他那麼好。」
「你知道就好,平時在家多勸著點媽,在家裡也老實點,別惹她傷心。」余喜齡也不知道說徐招娣什麼好,乾脆什麼也不說。
在家裡混了大半天,余喜山又陪著余喜安玩了那麼久,兄妹兩個很快混熟了,余喜安也捨不得哥哥。
張著手要余喜山抱,余喜山便把她接過她,她小手摟著余喜山的脖子,小臉十分認真,「哥哥不走,哥哥和喜安玩。」
徐招娣有心想親近余喜安,可惜余喜安不知道為什麼寧願跟余喜山玩也不太肯親近她。
「小丫頭。」余喜山嘿笑一聲,沒有應她的話,他怎麼能不回去呢,現在媽身邊就只有他了。
兄妹三個又說了會話,眼看著徐招娣身影遠遠地快要看不見了,余喜山才跟她們道別去追他媽,余喜山一走,余喜安小臉怔了怔,很快雙眼就被淚水給糊住了,哇地一聲就哭了,回到家裡還在打哭嗝。
余奶奶抱著余喜安一陣心肝肉地疼,夜裡看著余喜安睡下了才回去睡覺。
前一夜又是守歲又是餘二嬸鬧脾氣,余喜齡晚上上床沒一會就睡著了,凌晨一兩點正是睡得正死的時候,門板突然哐哐地被敲得巨響,余喜齡驚醒過來,匆匆披了衣服出來一看,餘二叔滿臉急色抱著小臉燒得通紅的余壯壯站在門口,餘二嬸淚流滿面,身上穿的還是線衣線褲。
余爺爺余奶奶覺輕,也趕緊起來了,余奶奶往余壯壯額頭上一摸,「壞了,怎麼這麼燙。」
電光火石之間,余喜齡仿佛被雷劈在了原地。
上輩子她事業成功後,有村里人來找她安排工作,無意中提過一句,他二叔家的小堂弟小時候燒傻了,娶了個瘋子媳婦。
二叔家的小堂弟,不就是余壯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