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兄妹幾個沒有什麼共同語言,再加上這晚上鬧的這事,大家也沒什麼說笑的心思,坐在一起大多時候是余奶奶拉著余喜榮的手問他在外頭幹活的事情。
好在凌晨三點多的時候,外面就漸漸響起了鞭炮聲,餘二叔也拉著彆扭的餘二嬸回了家。
大早上地天涼,余喜齡沒讓余喜安跟著來拜年的孩子走,把她留在了家裡,等小孩子串完門,大人們便開始相互拜年了。
餘二叔領著一家人最早上門,正式拜過年才開始期期艾艾地說起年後來幹活的事情。
「行,初六開工,二叔你直接來就行。」余喜齡沒有半句為難的話,「不過做豆腐很辛苦,半夜就得開始幹活,做完了還得趕著去送貨。」
「能幹能幹。」餘二嬸眉眼帶笑,「你二叔啥都能幹。」
「先試用一周吧,能幹就留下,要是太辛苦不干也沒事,工錢我照發,當然做不好我也不能收,工錢呢還是一天七毛,管早飯,幹得好有獎勵。」余喜齡笑了笑,醜話先擺在前頭,省得到時候麻煩,餘二叔要是干不來她肯定是不能收的。
餘二嬸自然是沒有不應的,餘二叔也一直沒張口,全憑餘二嬸同餘喜齡談條件,反正媳婦說什麼就是什麼吧,他拗不過她。
得了准信,工錢跟預想的一樣,唯一可惜的是余喜齡不肯收她家喜榮,喜榮幹活也是一把好手,可惜了。
餘二嬸喜氣洋洋地大笑著,搖著余壯壯的手,要他跟余喜齡道謝,「壯壯謝謝喜齡姐,長大了要對喜齡姐好,知道不。」
余壯壯懂個什麼,張著手要下地跟余喜安一塊兒玩。
餘二嬸乾脆就把他丟在老宅,自己和餘二叔帶著兩個大的挨家挨戶去拜年。
「大哥三十晚上沒回,今天也沒回是吧?」餘二嬸出了屋,這才想起什麼似的,湊到餘二叔耳邊道。
餘二叔皺了皺眉頭,這兩天鬧得,他都沒注意這事,「估計晚點會來,肯定要來的。」
年三十沒回來團年,大年初一還不來拜年是要被人講究的,又不是在外地做工回不來,就半個小時的事兒,余建國還是個幹部呢。
餘二嬸點點頭,就是有些可惜不能光明正大地看笑話。
嘖嘖……眼看著族裡的堂兄弟們都往老宅給老兩口拜年去了,余建國這個親兒子還沒影,真是不夠丟人的。
等餘二嬸她們給村裡的長輩都拜了年,余建國還是沒有到,倒是徐招娣領著余喜山趕在飯點前回來了。
「喲,這可真是稀客。」余喜華在灶屋熱菜,餘二嬸站在自家院子門口磕瓜子,正好看見徐招娣滿臉窘迫地匆匆走來,「大嫂,你和大哥這爹媽當得可真是省心,喜齡姐妹倆往爹娘這一扔就啥事不管了,就連過年也不回來看看老人。」
徐招娣嘴笨,加上餘二嬸說的確實是事實,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心裡想要解釋卻又不知道怎麼反駁。
「媽。」余喜齡正好站在院子裡倒洗鍋水,雖然沒聽見餘二嬸說的什麼,但想來也不是什麼好話,眉頭驟然皺起。
徐招娣微微帶了苦相的臉上瞬間浮起笑容,「誒!」
餘二嬸忙收起臉上的表情,她這破嘴,咋忘了以手要在侄女手底下討飯吃呢,趕緊笑眯眯地看向余喜齡,「喜齡熱菜吶,你說說你費那事幹嘛,來二嬸家裡吃就行了。」
說完又看向徐招娣,「哎呀,大嫂,你這是走路過來的,路上
冷吧,快進屋暖暖去,喜山呢,他怎麼沒跟你一塊兒?」
「他背的東西多,還在後頭。」徐招娣不知道妯娌態度的變化為什麼那麼快,但還是習慣性地放低了語氣回話。
餘二嬸沒好再說,趕緊哈哈兩句進了屋。
「爸媽,這是建國讓我捎回來的錢,這些臘肉是我醃的,還有這些米麵,都是建國讓送來的。」等余喜山背著臘肉到家,徐招娣趕緊把東西拿出來。
雖然余建國和老宅這邊鬧得不太愉快,但過年沒回,年初一是肯定要回來拜年的,本來早上都準備要出發了,結果臨時有事給拖住了。
余建國鄰時沒來,她怕公婆心裡不舒服,可勁地給余建國說好話。
余爺爺看著放在八仙桌上的東西,看著徐招娣那張略顯悽苦的臉,把錢接了過來,也沒問余建國為什麼沒來,「行,你和老大有孝心,我和你媽就收下了。」
又喊蹲在一邊逗喜安喊哥哥的余喜山,「喜山來拿壓歲錢。」
過了公公這一關,徐招娣鬆了口大氣,她歇不下來,直接鑽進廚房去給余喜齡打下手去。
團年飯做得多,年初頭幾天都是吃的都是剩菜,這也是年年有餘的意思。
「建國幹啥去了?」飯後,趁著余爺爺出去給輩份更高的老頭老太太拜年的功夫,余奶奶忍不住問徐招娣。
幾個小的都還在堂屋裡,徐招娣吱唔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只知道來喊余建國的人是鎮上的人,好像是鄉鎮府臨時有事,喊他去幹活。
這話說出來,也就哄哄余奶奶,反正余喜齡是不信的,尤其是今天余喜山滿臉心事的樣子更是可疑。
「喜齡,這是媽給你攢的學費,你收好了,開年讓你爺領你去村裡的小學報導。」徐招娣把余喜齡喊到裡屋,小心翼翼地從衣兜里掏出用手帕扎著的一捆毛票。
小學的學費和書本費是分開收的,加起來一共三十二塊錢,村裡的小學便宜些,徐招娣不清楚具體數目,是按著鎮上學校的標準攢的。
余喜齡愣了愣,從重生開始,她就沒有指望過徐招娣,甚至因為心裡對她從來不抱希望,她對自己唯一的要求就是攢錢帶徐招娣去醫院檢查,防止她得病不治。
至於徐招娣和余建國的婚姻關係,她半點也不想插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她連試都不想去試。
她過得好不好,她一點也不想干涉。
要攢下這三十幾塊錢,徐招娣肯定吃了不少苦頭,眼帶都快掉到下巴了,滿臉的憔悴掩都掩不住。
除了家務活她還要給廠里打零工,閒了還得去給葉聽芳幫忙,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攢下來的。
心臟猛地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緊,酸酸漲漲得情緒讓人煩燥又難受。
她以為她一點也不需要來自父母的愛的。
「你爸那裡,有他自己的難處,喜齡你都這麼大了,理解理解你爸爸,以後媽媽攢錢供你,你要努力學習,知道嗎?」余喜齡低著頭不說話,徐招娣以為她心裡還惦記著先前讓她退學的事,粗糙的大手輕輕摸著余喜齡的腦袋,滿是疼惜。
「媽,你搬回來跟我們一塊兒住吧,爺爺奶奶年紀大了,我一個做豆腐忙不過來,你回來幫我,行不?」余喜齡自動忽視了徐招娣替余建國說的好話,轉而開始勸徐招娣。
或許她可以在預防徐招娣的生病的同時,幫她跳離火坑?
「說什麼傻話呢,你爸你哥沒我照顧怎麼行。」徐招娣蒼白的臉上浮起笑容,她又摸了摸余喜齡的
頭髮,「你和喜安在老家在聽爺爺奶奶的話,什麼時候想通了,跟媽說一聲,媽接你回去。」
徐招娣心裡還是希望一家五口能和睦生活在一起,哪怕窮一點難一點。
余喜齡嘆了口氣,她媽思想老舊,向來以夫為天,想勸她離開余建國比登天還難,「媽,我明年不打算去念書了,這錢你拿去給我哥交學費吧,別拖到期末老師上門再去借錢交。」
余喜山挺聰明的,不然高中時也不會絕地反擊,壓過喬志梁考上重點大學,明明他高中以前成績都不好,基礎特別差。
徐招娣看著被塞回來的錢,愣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余喜齡說的是什麼話。
喜齡竟然說不去上學了?
「不行不行,你必須得去上學,喜齡啊,媽跟你保證,每回都按時給你交上學費成不成,你聽話,安安心心去上學,家裡的事不用你操心。」徐招娣一輩子就吃了沒文化的虧,她拼了命也想讓自己的孩子念書有出息。
這時候還沒有實行九年義務教育,就算八六年實行以後,村里鎮上還是有許多女孩子念不到書的,像余喜華就從來沒有進過學堂門。
母女兩個最後不歡而散,誰也沒有說服誰。
錢被徐招娣硬塞到余喜齡的手裡,也不說讓余爺爺領她去報導的話了,只說等開學她會親自過來。
余喜齡很無奈,心情卻莫名地有些好。
從余喜齡那屋出來,徐招娣又被余奶奶喊到老兩口那屋說話去了,余喜齡難得得閒,坐在門檻邊上看著余喜山帶餘喜安在院子裡撿啞炮玩。
「你給我說說,建國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余奶奶拉著徐招娣的手,語氣難得有些嚴厲。
徐招娣臉上寫著都是事,她這個當婆婆的心還沒大到可以當做看不見。
余奶奶這一問,徐招娣眼淚險些落下來,一開口才發現嗓子啞得說不出話來。
「媽,建國他壞了良心……」徐招娣到底沒有忍住眼淚。
趕在年三十前,余喜齡拎著臘肉和錢帶著余喜安去了趟鄉上的衛生室,把衛生員把債給平了,還特意讓余喜安認了衛生員阿姨當乾媽,讓她長大以後要好好孝順乾媽,畢竟這輩子她這條命算得上是衛生員救回來的。
因為家裡事多,余喜齡匆匆去了又匆匆回來,也沒有時間去看看徐招娣,更沒半點想到余建國。
本來帳也平了也事就算完了,沒想到被余建國在路上撞見了,余喜齡沒當回事,余建國卻吃進了心裡,看著余喜齡拎著節禮去了別人家裡,他心裡很不是滋味。
剛好在單位又遇上了一些煩心事,回家面對著沒有半點過年氣氛的家,面對著不善言辭只會討好他的徐招娣,余建國藉口去葉家看看情況,去了葉家。
葉聽芳是個善於生活的女人,租的小院裡打掃得乾乾淨淨,窗上細緻地貼了她和葉暖暖剪的大紅窗花,門上帖著喬志梁從喬爺爺那裡討過來的春聯,屋裡的舊酒瓶子裡插著的市場上買的臘梅花。
只是屋裡冷冷清清的,葉聽芳一個人在屋裡默默垂淚,每年過年葉暖暖都是要回縣城陪喬爺爺過年的,葉聽芳自己一個人在鎮上過。
「建國哥,你怎麼這時候來了?」余建國剛撩起門帘就見著葉聽芳慌亂地抹著眼淚。
葉聽芳皮膚嫩白,雖然上了年紀但看著還嬌嬌弱弱的惹人憐惜,雙眼通紅故作堅強的樣子更是讓人心疼。
余建國哪裡還顧得上身份之別,趕緊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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