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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護士

2024-08-18 18:37:40 作者: 趙琢影
  他腹中的腸胃猶如蛻皮的蛇,一節節地蠕動著,不時地張開血盆大口,在體內咬下一塊血肉。♞♢ 6❾ѕн𝔲x.𝐜o𝐦 ☢🐊

  隔開父子兩人的冰冷雪山,以一種奇異的狀態融化,跨越漫漫的生死長河,得到共鳴。

  白衣女子再度現身,推著一輛推車,進入病房。

  她的一襲白衣,正是醫院護士的象徵。

  眼花繚亂的儀器,在她的指間紛飛。警報聲尖銳地鳴叫著。

  她朝患者欄的信息望去,眉頭泛起細不可察的波瀾。

  患者姓名:趙琢影。

  患者年齡:71。

  患者病症:胃癌晚期。

  而後,他閉上雙目,恍然聽到女子的嘆息聲。

  「二十六號病床,患者確認離世。」

  他徹底瞑目,雙目所及,只剩下一片幽暗。

  「啪嗒——」

  火光如利劍般撕扯開一切。他不可置信地望著,年輕時的父親從幽暗之中叼著煙杆向他走來。

  「快起床,八點上學,再晚就趕不及了。」他的父親晃了晃腕上的表,嚴厲地說道。

  「今天不舒服,我想請一天假,就一天。」他微弱地說道。

  「不行。」父親變了臉色,氣憤地命令道,「一天都不行。要是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後天,那你永遠都會賴在床上。」

  趙琢影卑微地抬起頭,說道:「父親,我承認,我是累了。儘管不是生病,但我的心臟承受不住種種重壓,遠比生病更加難受。」

  「打從你小的時候,無論是幼兒園,還是小學,每天清晨和傍晚,我都風雨無阻地接你送你。你以為是你一個人的戰鬥嗎?」沉默寡言的父親,仿佛是開閘放水一樣傾吐著心中的不快。

  他嘴中的煙杆,猛獸出籠一般冒著煙霧。

  趙琢影見此情形,釋懷地笑道:「看看我這身壞毛病,抽菸酗酒,做虛弄假,難道你認為將我教育得不錯嗎?」

  「夠了。在這個家庭,誰又不是這樣過來的呢。」父親說道。

  「自我小的時候,指責和期望,兩座山峰就裹挾著我,讓我舉步維艱。可是,這並非我的本意。」趙琢影不依不饒地說道。

  父親低下頭,低聲質問道:「難道,你打算像我一樣嗎?」

  醫院的走廊中,一批批人影猶如鬼魅般穿過那扇房門,抬著鐵架子,在他的床前徘徊。

  顧湘面不改色,靜待詭異的人影散去,貼在玻璃窗上張望。

  一位蒼顏白髮的老人癱倒在床上,身形扭曲,神色驚悚,仿佛是瞬間經歷了從生到死、從喜到悲的情緒波動,對操蛋的生活表示抗議。

  那名護士眼含熱淚,淒淒切切地宣布:「患者搶救無效,已在七點四十九分確認死亡,一路走好。」

  說罷,四個人影扯著床單的邊角,將遺體包裹起來,合力將遺體抬到鐵架子上,準備送至太平間。

  床前的人影轉過身來,衝著窗口的顧湘咧開大嘴,露出鮮紅的舌頭。

  儘管他們沒有眼睛,但顧湘還是感覺一束束目光,從他們的嘴裡傾瀉而出。

  顧湘心中一緊,深知這些鬼影的目標不是自己,出聲提醒:「就看你了,趙琢影,他們是來找你的。」

  在護士離開的時候,床單上乾癟的遺體,竟慢慢地恢復飽滿的肌肉和血色。

  渾身密布的皺紋,猶如無風時的浪潮一般舒展開來,重現那副年輕的面容。

  病床前的信息欄劇烈晃動,砰的一聲掉落在地上,裂成兩半。

  「你啊,這麼了無生趣的男人,活著真是負罪,姐姐幫你解脫都不行。」護士敲擊著他的鼻子,調皮地說道。

  趙琢影迷茫地睜開雙眼,渙散的目光重新聚焦。

  這名護士身著白色制服,身材高挑,卻不張揚,淡漠的杏眼純粹有神,流露著看透人心的知性。

  一對彎月眉掛在挺拔的鼻樑之上,靜靜地傾瀉光輝,撫慰著千瘡百孔的世界。

  她的胸前貼著一張胸牌,沒有姓名和身份,單是莫名其妙地寫著「白鳥」。

  趙琢影饒有興趣,直視著她的雙眼,毫不畏懼地說道:「以前沒有,但是當你把我喚醒,我從我們的眼神交流中,好像找回了自己的生趣。」


  她嫵媚地笑道:「嘴真甜啊,小弟弟,不如我們來玩一個遊戲,保證讓你刺激。」

  「白鳥姐姐,要是咱倆鬧掰了,姐姐不會揍我吧。」趙琢影坐在床上,擺出天真無邪的少年模樣,樂呵呵地問道。

  人類向來寬容天真的人,尤其是對年齡低於自己、求知好學的孩子。

  所以面對逃無可逃的境地,與其一味地悶著頭,自作聰明,不如利用年齡的優勢,獲取信任。

  他的鼻尖在剛才的觸感中,留存著溫熱。由此判斷,眼前的護士,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鬼,更有可能是一個困在此地的人。

  「不需要。如果你心甘情願的話,多陪姐姐玩一會兒,姐姐就會很開心的。」護士興高采烈地說道。

  令他疑惑的是,自始至終,護士的話中都透露著一股淡淡的哀求。

  不過,主動權既在人家的手中,他便沒有別的辦法,只得點了點頭,應承下來。

  「無論姐姐說什麼,我都依姐姐的。開心的姐姐是最美的。」趙琢影說道。

  女人不容易伺候,這是世間長存的公理。

  她招呼著鬼影,將他從架子上抬了下來,然後,她從小推車上取出一隻針管,按在他的左臂上。

  針管中的紅色藥劑,猶如一條滾滾的大江,無窮無盡的波濤匯入支流,讓他莫名的亢奮。

  趙琢影頭昏腦漲,雙手一時支撐不住,癱倒在了病床上。

  他的嘴唇翕動,欲向白鳥問清緣由,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白……鳥。」他在心中吶喊。

  一陣熾熱的風暴,鼓動著他的腦海翻湧起。

  一幕幕不屬於他的記憶,猶如上世紀的默片,黑白的畫面應接不暇,直到末尾,畫面才終於定格在深邃的黑暗中。

  「你的病已經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乖乖聽我的,閉上眼睛,我帶你離開這個腐朽的世界。」那名護士戴著醫用口罩,眼神透露著前所未有的冰冷而漠然,背後映襯著慘白的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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