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菲斯特菲利斯,簡稱梅菲斯特。浮士德里的魔鬼與惡魔之名。
雖然這個名字的確十分符合惡魔一貫的作風,但他並不那麼想就此接受。
不論是1還是一號,甚至是別人送給他的代稱,惡魔從來都沒有把它們當成名字過。
因為惡魔不需要名字。
如果他想,在那麼長的時間裡,他大可以為自己取一個名字。
但他為什麼需要名字呢?
名字對他來說是一種束縛,承認了擁有名字,就像和這個世界有著某種維繫,就像忘掉那些在祭壇上被火焰灼燒的傷痕,忘記那些被埋葬在破碎副本背後的過去。也會讓他擁有弱點。
惡魔不需要,也不屑去擁有一個名字。
惡魔頓了一下,似笑非笑:「如果你想用這個名字稱呼我的話,那它當然可以成為獨屬你一個人的名字,我的魔術師。」
但如果是魔術師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
這是獨屬於惡魔的縱容。
只可惜,現在失去記憶的魔術師似乎並不知道這句話背後的含義。
沒錯,宗九不僅不知道,甚至還在疑惑為什麼這個魔鬼這麼精準地點出了他的身份。
難道地獄生物也會湊在電視機前看魔術?
男人居高臨下地打量著面前毫不掩飾自己警惕的白髮青年。
根據主系統提供的友情背景來看,現在還是魔術師剛剛經歷車禍,雙手出事的時間節點。換而言之,這會兒的魔術師依舊還是那個意氣風發,享譽全球的大魔術師。在剛剛經歷了車禍這個人生劇變之後,他心中還留存著雙手能夠恢復的希望,甚至還可以自娛自樂,不至於淪落到陰鬱和絕望的深淵中去。
而當初進入驚悚練習生比賽的魔術師,卻是已經雙手殘廢好幾年,動過大大小小無數次手術,品嘗過多少不知多少次徘徊在希望與絕望邊緣,甚至是人情冷暖,最後徹底走進黑暗中,對這個世界失去興趣,走到了理智與瘋狂的極端,僅僅依靠著鎖鏈維持的臨界點。
比起他一直所熟知的那個永遠冷淡,沉著冷靜的魔術師,面前這個魔術師似乎要青澀、稚嫩得多。
記憶是一個人的根源,如果失去重要時段的記憶,的確會造成性格大變。
但這似乎並不是單純的封印記憶。
主系統扭曲了魔術師記憶里的時間,讓他回到更年輕的人格。就像惡魔被審判日副本壓制到小惡魔人格的時候,區別在於小惡魔擁有大惡魔的記憶,卻只有獨屬於小惡魔的人格。而魔術師是逆轉了時間,封印了記憶,回到了某一個特定的時間節點。讓他沒有經歷過求遍名醫無藥可醫的苦痛,眉目間依舊殘留著神采飛揚。
惡魔一下子就想明白了事情的關鍵。
魔術師的主線任務,應當就是找回這段失去的記憶和時間。
苦難也是人生的必經課,只有經歷,才會懂得。
魔術師分享過惡魔的過去,現在該惡魔分享魔術師的過去了,這很合理。
惡魔很喜歡,也十分樂意在魔術師的過去里橫插一腳,嗯然後再好好品嘗一下這位看起來就十分可口的小魔術師。
或許是這位看起來就不太著調的魔鬼目光太過露骨,露骨到宗九覺得下一秒自己就會被拆吃入腹程度,所以他率先打破了靜寂。
「既然如此,梅菲斯特菲利斯,你能不能達成我的願望。」
宗九著重在「梅菲斯特」這個名字上加重讀音,就像抓住了什麼保命符咒那樣束起自己渾身的刺,以示警告。
這可是從地獄而來的魔鬼,任何一個人類面對他都沒有勝率。
無數文學作品裡都記載過魔鬼的狡猾與陰險。無疑,和他們做交易能夠得到人類想也想不到的東西,或許是財富,或許是其他。但這無異於與虎謀皮。
像《浮士德》里的浮士德,到最後不也選擇了背叛魔鬼,撕毀了死後將靈魂販賣給魔鬼的協議,轉而投入天主的懷抱。
面對這樣強大的存在,懷抱警惕當然再正常不過。羊皮紙上既然說了魔鬼的真名十分有用,那宗九當然得讓對方知道自己的潛台詞。
雖然這一切真的很荒謬。
從一位堅定的唯物主義魔術師變成成功召喚出地獄魔鬼的魔法師,宗九覺得自己需要冷靜一下。
「當然可以,小魔術師。如果僅僅只是為你恢復雙手的話,我很樂意為你達成。」
惡魔瞥了一眼白髮青年手上厚厚的石膏和繃帶,頓時樂了。
主系統十分簡單粗暴的逆轉了魔術師記憶里的時間,但事實上這具身體的時間可沒變,就連銀白色頭髮的長度都和惡魔不久前把玩時一樣。
換而言之,魔術師的手根本就沒事。
只要敲下石膏拆下來繃帶,一樣活蹦亂跳的,甚至比之前更上一層樓。因為這雙手早就在主系統那裡強化到頂級了。
但惡魔會說嗎?
他看著繃著一張臉,明顯有些緊張的白髮青年,壞心眼地勾起嘴角。
「不過,可以是可以,只不過我親愛的契約者,召喚魔鬼可是要付出代價的,你準備好了嗎?」
「什麼代價?」
宗九很緊張。
他知道,這是他唯一的機會。
如果魔鬼都沒法恢復他的手,那他也沒必要去找什麼醫生或者偏門了。
但是他不想讓面前狡猾的魔鬼發現自己的渴求。
將自己的需求完全暴露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所以宗九就這樣站在原地,大有一種如果魔鬼想耍花招,他立馬就念真名讓對方滾回地獄的決絕。
惡魔清了清嗓子,「這樣吧,我們先來確認一下契約的內容。」
宗九依言想要拿起羊皮紙,卻不想男人忽然走近兩步,十分自來熟地湊到他的身邊。
一向很討厭和陌生人近距離接觸的宗九竟然也沒有反射性第一時間將他推開。
為什麼這隻魔鬼身上沒有羊皮紙上說的硫磺味。
他這麼想著,冷不丁被人奪走了手上的契約。
「讓我瞧瞧哦,原來是這張契約。」
惡魔開始了他的表演,笑得一臉不懷好意:「這是我們地獄五個世紀前發下來的契約。自從我們沒能從天主手上搶走浮士德的靈魂後,現在我們重新制定的契約要苛刻得多,很多條例和上面不一樣了。」
宗九:「」
召喚魔鬼簽訂的契約就像和簽訂合同,因為曾經合同出現紕漏,所以現在嚴苛一點也理所當然,說得過去,完全沒有不合理之處。
白髮魔術師眸光漸沉,用一種狀似不經意的語氣說道:「那你要什麼?金錢,名聲,地位,或者是靈魂?」
錢,宗九有的是錢。
身為大魔術師,他給自己雙手投過高額商業保險,不管是以前的積蓄還是保險賠付,都能讓他一輩子衣食無憂。至於名聲和地位,如果地獄的魔鬼想要來現實發展,這些宗九倒也不是不可以給他分享自己的人脈。
但如果是靈魂的話——
《浮士德》里梅菲斯特和浮士德的交易內容便是靈魂。
甚至不說這些文學作品,在所有世界各地的神話傳說里,魔鬼似乎天生只會對人類美麗的靈魂感興趣。傳統的降魔術便是如此,惡魔幫人類達成願望,人類在死後將靈魂獻給惡魔,一直都是這樣。
可是用靈魂來換自己一雙手,值得嗎?
宗九沒有絲毫猶豫地選擇了同意。
對他來說,刺激和樂趣遠遠比這些來的重要。
更何況不知道為什麼,冥冥之中宗九對自己十分有信心。
信心指的是臨時反水,撕毀契約,暗中算計一把魔鬼的信心。
這種預感很奇怪。就像他剛剛醒來時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莫名覺得那塊六芒星石頭很重要,包括最開始看到這位不知名地獄魔鬼的臉下意識很想一拳揍過去的衝動。
「靈魂?不不不,我不需要那種東西。」
惡魔舔了舔嘴唇,暗金色的瞳孔閃爍著宗九看不懂的晦澀光芒。
「我需要你給予我另外一樣東西,一件我從未擁有過的東西。」
魔鬼從未擁有過的東西?
宗九疑惑地追問:「是什麼?」
男人一副諱莫如深的模樣,「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這是他的主線任務。可到底具體是什麼,惡魔自己也不懂。
因為惡魔擁有很多很多東西,從未缺少過什麼,更遑論迫切地想要得到什麼。
他要得到什麼呢?
「先不要說這些了,我親愛的魔術師,趕緊來簽訂契約吧。」
惡魔大筆一揮,龍飛鳳舞地簽下了自己剛才得到的,獨屬於魔術師一個人的名字。
宗九猶豫了一下,同樣在羊皮紙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好了。」
惡魔隨意打了一個響指,那些無處不在的陰影便爬了上來,如同看不見的黑火那樣一點一點將羊皮紙盡數吞沒。
面前這個青澀的魔術師可比未來的魔術師好糊弄,惡魔得抓緊這個機會,至少得玩到盡興。
「既然契約已經簽訂,那我也應該先索取一些報酬了,你說是不是?」
男人笑眯眯地低頭,指尖極具暗示性地從白髮青年唇邊划過,瞳孔之中暗色漸濃。
「從地獄被召喚到人間,我可是耗費了許多魔力。我親愛的契約者,既然想要實現你的願望,那你是不是應該大發慈悲,垂憐一下這位可憐的惡魔,為他補充一下新鮮的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