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恩溥又寬慰了大兒子幾句,見他情緒平穩,不再糾結背匣人的身份,才轉頭詢問夫人,
「都收拾停當了?別遺忘了什麼東西」!
張夫人點點頭,過來輕拍了一下自己丈夫,
「老爺放心,東西都收拾乾淨了,各處也都落了鎖!就是,就是…」
張天師看了一眼夫人,有些嗔怪道,
「夫人有話就說,不要吞吞吐吐,這裡又沒有外人」!
「聽說他們共產共妻有產皆共,不會把咱們天師府改成大雜院,讓老百姓住進來吧」?
張恩溥嘿了一聲,真是婦人之見,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操心這個,
「天師府,除了咱們自己住的私第,剩下的玉皇殿、天師殿、玄壇殿、萬法宗壇,那裡面不是塑像就是碑刻,能住人嗎」?
「可老爺,他們要是…」
張天師一下聽懂了夫人的意思,不可思議的看向她,心虛道,
「不會吧,別管這主義那主義,說到底還是一個祖宗呢,難道還敢砸了玉皇心印妙經石刻,敢毀三清像嗎,那可都是傳承了上千年的重器」?
天師越說越沒底氣,便試圖自己說服自己,
「他們即便不會敬天法祖,難道一點敬畏都沒有嗎,可不只是我張家的,那是老祖宗留下的瑰寶!都是中國人,他們還能比日本鬼子還無法無天嗎,鬼子也沒敢砸孔廟啊」!
說到這裡,張恩溥吐出一口氣,也許是自己想多了,那些人的名聲還算好,起碼不搶東西,不拿老百姓的針線,小頭都不拿,大頭應該也沒事吧,興許天師府能倖免!
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隨口問了句,
「私下給張耿忠老娘的月俸送去了沒有」?
「早就不送了」!
聽到夫人這理所當然的口氣,張天師有些愣神,
「為什麼」?
「他老娘死了,都死了兩三個月了」!
張恩溥心裡咯噔一下,暗道一聲不好!
這時,老管家常伯步履蹣跚的揮著張紙,衝著天師喊道,
「真人,匣少爺跑了」!
天師接過紙一看,是三兒子張步允的留書,張夫人和兩個兒子在邊上輕瞄了一眼,
「兒赴新生,隨皓去魯」!
張恩溥一把將紙撕的粉碎,嘴裡惡狠狠的罵道,
「小畜生!膽大妄為!」!
有個僕人突然闖進院裡,高聲喊道,
「真人,那邊來電話了,讓您即刻出發」!
天師聽了,立刻扭頭看向大兒子,冷冷的說道,
「去!傳我天師令,明令天下正一,」
「我走之後,大陸再無真雷,五行雷法不再存真,靈界道家諸位大能,他們知道該怎麼做」!
張恩溥只覺得腦子昏昏沉沉,好像忘了什麼東西,只想著那個孽障跑了,他竟然敢跑,張嘴問道,
「那個畜牲說去哪裡來著」?
「山東」!
他又看了一眼大兒子,
「再加一條」!
「正一永不入魯」!!
等夫人和兒子們都忙著去收拾家當,張恩溥獨自坐在桌旁嘆氣,口中喃喃自語,
「絕不絕,滅不滅,六十三代有一歇」!
「這天師府,真要斷送在我這代手裡嗎」?!
再想到自己逃走的私生兒子,苦笑道,
「傻兒子,你怎麼能北上呢,那個林皓之,看來就是他們的人,他們許的話一個字都不要信,你讓他們騙了!天下最大的騙局就是大義凜然」!
「他們說話蜜裡調油,可當你留下來,被灌下去就知道那是砒霜了,自己人都不得善終的,何況是你」!
天師掐了個手訣,在心中默默向張家歷代天師禱告,
「我兒步允,向來命薄,幼年喪母,命舛數奇,人雖粗獷,實則憨直,望我張家列祖列宗護佑我兒,步步安穩,無病無災,道心惟微,允執厥中!福生無量天尊」!
…
四十年代的鷹潭,就已經有了火車站和汽車站,在此時,這樣的交通便利非常罕見。
在火車站來往不絕的人群中,兩個人顯得很扎眼,一個絡腮鬍子的大漢,正護著一個身材魁梧濃眉大眼的年輕人抵擋人流,他們正是離家出逃跑的張步允和張耿忠。
這位少爺不耐煩的推開張耿忠的手,生氣的說道,
「阿忠,你看看有人嗎,誰會衝著我來,我又不是小孩子」!
張耿忠欲言又止:「匣少爺…」
「別這麼叫我,我討厭這個稱呼!叫我小允小張都行」!
老耿無奈的嘆口氣,想到這步允少爺尊貴無比,乃是天上的天師遺留人間的寶貝所化,覬覦的人一定不少,緊張的四處張望,
「允少爺,你別是被那個林皓之騙了吧」?
「皓弟不會騙我,出了江西,在南京匯合,咱們再北上去山東」!
張耿忠聞言,緊張的說道,
「允少爺,南京可是那些人的天下」!
小允依舊不耐煩,好像老耿說的都是廢話,
「知道,去年的4月23日,他們就占了總統府」!
「』宜將勝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我就是要去看看,看看他們是不是跟皓弟說的一樣」!
張耿忠翻了一個大白眼,心裡暗罵:小白臉子沒好心眼子,小白臉林皓之就是騙你啊,我的傻少爺,你不能光看他長的俊俏啊!
兩人誰都未曾注意,遠處有兩雙眼睛正偷偷的盯著他們,
「是他們,沒錯嗎」?
「對,從天師府出來的,哼,少爺秧子」!
「那也不一定就是那件重寶傳人哪,」
「張允賢張允康都人前露過面,就他從來沒人見過,鬼頭三說了,就是他」!
…
小允老耿買完票上了車,塞好行李剛坐定,一個戴著眼鏡,長相斯文的年輕人一屁股坐在了對過,倒是沒帶行李,手裡拿著一個黑色的公文包,他笑眯眯的看著張步允和張耿忠,
「你們好,我是《新民報》的記者,我叫葉文津」!
「哦,哦,我叫張步允」!
還沒等老耿阻攔,傻少爺已經報上了自己大號,那隻好隨著說了,
「我叫張耿忠,是我們少爺的跟班」!
「兩位,這是準備去哪兒啊」?
小允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南京」!
老耿遞來一個嫌棄的眼神,我的傻少爺,萍水相逢,你怎麼這麼實在?!
「現在大戰如火如荼,南下的多北上的少,火車也是越來越少,你們怎麼想起去南京啊」!
「看媳婦」!
「原來尊夫人在南京啊」!
「不是夫人,是契…唔唔唔」
張耿忠忍無可忍,一把捂住了自家傻少爺的嘴,祖宗,求你了,不要再說話了,給天師府留點顏面吧!
葉文津一愣,不知道這位大漢為何有這個舉動,看媳婦又不丟人,他自顧自的低聲說道,
「兩位不知啊,我是從貴溪回來的,」
見兩人仿若無聞,一點都不感興趣,又補充道,
「是上清鎮龍虎山回來的喲」!
果然,兩人的眼光唰的一下盯向了自己,葉文津滿意的點點頭,搞新聞一定要知道讀者的興趣點,
「我發現了天師府的一個大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