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
青陽城寬闊的城門下,拉著板車的隊伍緩緩經過。
咕嚕嚕的車輪滾滾,在年久失修的坑窪官道上顛簸。
方毅行走時也關注四周。
這是他頭一回出城,看到外面的田園風光。
殘陽西垂,積雪皚皚。
厚厚的雪層在田地里被分成一塊塊,沿著地平線延伸到遠方的山丘。
收屍隊的老李頭走在方毅邊上,是這次的帶隊師傅。
看著方毅新奇的表情,他笑了笑。
「第一次出城吧,是不是和想像中的不太一樣?」
「嗯。」方毅點頭。
是第一次出城,也和他想的不同。
「城外五里地內還是安全的,只是靠近山丘那邊,就不一樣了。」
老李頭眯著眼縫,舉起火把點燃,臉上的皺紋也被照得如溝壑一般。
「我們好一些,沒什麼油水可撈,要是那些商隊或者押鏢的,就要掏買路錢咯。」
「他們出城得交銀子,路上逢見一個山頭就得上供,進城的時候還得交,不然的話,嘿嘿。」
「出城交了,怎麼進城還得交?」方毅蹙眉問道。
「這是城主府和內城老爺們的規矩,咱哪知道?」老李頭輕嘆著,蒼老的臉上也多了些怨氣。
「內城的都是老爺啊,稍有不順,就是滅頂之災。」
「誰說不是?現在稅賦越來越重了,出城稅、入城稅這都是簡單的,還有銀錢稅你說離譜不離譜,咋不見那些內城老爺交?」
「可不,內城仗著有銀礦,大肆私鑄銀兩,以至於城內什麼都在漲價,偏偏咱們的工錢還不漲。」另一位收屍人跟著抱怨。
方毅默默聽著,並未插話,這些都是他經歷過的。
生逢亂世,層層盤剝,除去城內稅賦,那些混混的保護費不也是一種稅賦?
他沒再多想,警惕的觀察四周。
張家屯位於五里地的交界處,並非絕對安全。
沿途的那些士卒個個面黃肌瘦,手裡的兵器破爛不堪,有些更是拿木棍充數,衣著比他們還簡陋。
也就那些伍長什長穿戴稍好一些,有木甲鐵刀。
他可不認為真出了什麼事,這些士卒能護住他們。
為了這趟出行,他特意花了不少銀子,打了四塊薄鐵板捆在前胸後背,中間塞滿破棉絮,防的就是意外。
只要不被打中要害,他都能減輕很多傷害。
隊伍一路前行,舉著火把來到趙家屯的地界。
屯子裡死氣沉沉,沒有幾戶人家,很多屋子門都開著,院子裡有不少捲起的破草蓆。
饒是冬日屍體不宜腐化,方毅都能聞到一股屍臭味。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老李頭長嘆一聲,道:「收吧,生前受苦,死後也該有個安眠的地兒。」
大家都開始行動起來,方毅也麻利扛起一具屍體放到板車上。
他力氣本就極大,這些屍體又只剩皮包骨,扛起來並不費力。
半個時辰的功夫,他就扛了十來具屍體。
收屍隊的幾輛板車被裝得滿滿當當,還得用繩子捆起來。
而他也收穫了十幾道死氣,氣血充盈了一絲絲。
突破氣血武者後,他的氣血量增加了不少,普通人的屍體對他已經沒多大益處,這些餓死凍死的更是益處極小。
但方毅還是在一點點收集。
氣血武者的屍體沒那麼好碰,大多都有家人或幫派收殮,無需他們插手。
能積攢的,也就是這些窮苦人家死後的死氣。
城外的屍並不往城裡拉,都是就近葬在附近的亂葬崗,今夜還有場簡陋的法事要做,他們得在趙家屯歇一陣子。
老李頭和幾個老人得去亂葬崗送一程,方毅則以剛剛扛屍閃到腰為由留了下來。
他們倒也沒懷疑什麼,只是提醒方毅年輕莫出狠力,老來一身容易傷病。
方毅笑著回應。
目送幾人遠去後,他推開窗戶,翻身來到屋外,往張家屯而去。
張家屯位於趙家屯東側,地處山坳,背後是一片黑壓壓的山林。
沒有官道,只有一條蜿蜒小路,直通村口。
夜色漸暗,烏雲蔽月,只能依稀靠著積雪反射的微弱光亮前行。
此時的張家屯村口,正站著一位清瘦的半大青年。
青年一身粗布麻衣,頭戴斗笠,蓑衣之下鼓鼓囊囊,也不知藏了些什麼物件。
不凡的容貌下是那雙清澈的雙眼,哪怕身披蓑衣,也難掩其清秀面龐。
來人正是方毅。
他取出一塊黑布蒙住半張臉,放緩呼吸步入張家屯。
這裡比之趙家屯更顯破敗,隨處可見斷壁殘垣,只有村中的祠堂看起來還算完整,但也四面漏風。
點點火光自祠堂中傳出,不時還能聽到聲聲咒罵迴蕩。
路上寒氣逼人,斑駁樹影隨著火光搖曳,原本幽暗的村子此刻更像一個鬼村。
方毅悄然無聲的靠近,貼著牆根聽屋裡的動靜。
「砰——」
「該死的,張苟到底把那東西到底藏哪了?」
「好不容易從黑斧幫搶來的東西,結果幫主非要交給這個短命鬼保管,這下丟了吧!」
聞聲,方毅微微一頓,眉頭皺起。
黑斧幫搶來的東西,難道說的是他手裡的九劫天刀訣?
怪不得魏斌此前一直咬著他不放,原來不單單是追查張苟死因,更多的是為了這本武學秘籍。
難道這刀法是什麼特別高深的武學?
不過這套刀法他缺了前面關鍵的一頁,修煉起來困難重重。
聯想到自己苦練一個月都沒怎麼進展的刀法,方毅更加堅定了心中的猜想。
不管了,先殺人。
方毅從蓑衣內側摘下一把手弩。
裝上箭矢之後,他又抹了些屍毒在箭頭上,將之緩緩對準了魏斌的後背。
「魏斌!」
他故意大聲出言。
「誰?」
這可把心懷鬼胎的魏斌嚇了一大跳。
他下意識轉身朝這邊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