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裡,李秋容坐在沙發上,眼眶有些紅,乾枯的嘴唇微微顫抖著,不停地小聲喃喃道,「這可怎麼辦啊這可怎麼辦啊……」
沈樂綰拉過她的手握住,溫聲安慰,「媽你先別急,會有辦法的,我先問問小陽的班主任。」
沈樂綰起身去陽台上打電話,顧桑妤就在一旁安撫李秋容。她開了車,聽說出事的時候就一起跟著來了,想看看有沒有自己能幫上忙的地方。
沈樂綰進來的時候兩人都看了過去,她動了動唇,「小陽的班主任說,是校方的決定,她透露了一點,說是有人向學校施壓了。」
李秋容直起身子,語氣很急,「一定是之前那孩子的家長,他們不是要道歉嗎?我去道歉,下跪磕頭都行,只要他們能消氣,不能讓小陽被退學啊……」
臥室門突然被打開了,沈嘉陽穿著白色T恤站在門口,少年清瘦又挺拔,聲音帶著些不耐,「媽,我又沒錯,憑什麼道歉?大不了我就回縣城讀,在縣城我也一樣能考上大學。」
李秋容一下站起身來,聲音都在抖,「縣城教學質量能跟南城的比嗎?你還有一年就高考了啊……」
沈嘉陽看向沈樂綰,「姐你先回去吧,我自己的事自己能解決。」
沈樂綰看著他,自從身世的事情曝光後,沈嘉陽就不像從前那樣依賴自己了,甚至隱隱有把自己往外推的意思。
「嘉陽,你現在正是關鍵的時候,回屋看書去吧,學校的事情我和媽會商量。」
沈嘉陽梗著脖子,「他家裡教育局有關係,你們能怎麼辦?大不了就不在這裡上了,我的事不用你管!」
說完,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巨大的關門上讓整個屋子都一震,李秋容滿臉愁容,「這孩子脾氣怎麼越來越大了?他以前明明和你最親的啊……」
沈樂綰咬了咬唇,「我再去找對方家長道個歉吧。」
見狀,顧桑妤拉住了她的手臂,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他是在一中讀書嗎?」
沈樂綰側臉,點點頭,「嗯。」
「或許我能幫上忙。」
顧桑妤拿出手機,走到一旁,猶豫了幾秒指尖才按下,撥通了一個電話。
「餵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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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樂綰安慰了李秋容一番,保證有了消息第一時間告訴她,這才和顧桑妤回去。
路上,顧桑妤幾次看她,欲言又止。
沈樂綰看著她,「桑桑,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顧桑妤舒了口氣,「樂綰,我知道你的家事我不該插手,但是有些話我不吐不快。」
「以你的長相學歷和能力,不管是在哪兒都能過得很好,至少你自己能過得很好。可你先是為了你養父成了裴清硯的……現在又是你弟,這麼一大家子,出了事都來找你,你以後能有清淨的日子過嗎?」
「你既然不是他們親生的,盡你該盡的義務便是,我真怕有一天你會被他們拖垮。」
酗酒賭博的養父,懦弱無能的養母,叛逆衝動的弟弟,這聽起來就讓人害怕。
沈樂綰何嘗不知道這些?但她不能不管他們。
她動了動唇,「桑桑,我沒給你講過我小時候的事吧。」
顧桑妤抬頭看了眼紅綠燈,放緩了車速,「沒有。」
沈樂綰緩緩開口,「養父家其實有三個孩子,我排老二,上面還有一個大姐,只是很小的時候就嫁人了。養父以前是一名教師,那時候公職人員只能生一個,但他為了生一個兒子,丟了工作。」
「沒了工作後,他就開始天天喝酒打牌,不務正業,喝醉了回來就會打母親。」
「我以為有了弟弟後會好一點,但是他已經染上了酒癮,戒不掉了。小時候在家的日子很不好過,養父重男輕女,對我們總是吆五喝六,一點不順心就會隨意打罵。每當這個時候,母親就會把我護在懷裡,哭著央求養父,替我承受那些拳腳。」
「後來,我考上了市裡的初中,那時候嘉陽也開始上學了,養父不想供我了,準備讓我輟學去打工。是母親,一邊照顧家裡一邊熬夜做零工,湊齊了我的學費,我才能繼續讀書。可因為這個,她眼睛都熬壞了。」
「我對養父沒有任何感情,可是桑桑,我不能不管母親。」
顧桑妤沉默了,她知道沈樂綰以前過得辛苦,但卻不知道處境是這樣的艱難。
過了良久,顧桑妤才開口,「我知道了,以後不會再勸你了。」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堅持,以及不可割捨的一些東西。
誰都一樣。
到家後,還沒來得及喝口水,顧桑妤就收到了消息,她看了一遍,抬眼看向沈樂綰,有些遲疑。
「怎麼了桑桑?是不好的消息嗎?」
顧桑妤猶豫了兩秒,「樂綰,我哥說,向學校施壓的是裴氏。」
沈樂綰像是被定在原地,過了幾秒,她才抬頭看向顧桑妤,再一次確定,「你說是,裴清硯?」
顧桑妤點頭,她哥給的消息不會錯。
沈樂綰渾身冰涼,手腳忍不住顫抖。
她以為會是那個孩子的母親,怎麼會是裴清硯?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啊?
顧桑妤扶著她在沙發上坐下,「樂綰你先別急,打電話問問?」
如果是別的人,她或許還能央求哥哥幫個忙,可是那是裴清硯啊。
裴家是南城首屈一指的豪門,裴氏的產業更是遍布各個行業,沒有人能和裴家抗衡。
裴清硯,那是名副其實的天之驕子,南城太子爺。
沈樂綰握著手機的手指因太過用力而泛白。
她明明想好和他不再有交集,又要重新去求他嗎?
可她也知道,除了裴清硯,沒人能幫她,也沒人敢幫她。
除非他鬆口,不然沒有學校敢收留沈嘉陽。
沈樂綰翻出他的電話,指尖忍不住輕顫,但是想到李秋容和沈嘉陽,她還是一咬牙撥通了電話。
電話響了好幾聲都沒人接,沈樂綰的心一點點沉下去,直到快要掛斷時,電話才被接起。
電話接聽,那頭卻沒有說話。
沉默了幾秒,沈樂綰咬了咬唇,軟聲道,「裴總……」
那頭,裴清硯的聲音冷漠至極,「哪位?」
沈樂綰有些難堪,但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道,「是我,沈樂綰。」
在裴清硯面前,她只能服軟。
話音剛落,電話里傳來一聲輕嗤,「你不是說,以後都不要再聯繫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