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幾口茶,陳玉樓突然有些好奇,便問道:
「鷓鴣哨兄,荒郊野嶺,月黑風高,你們和李兄是怎麼碰到的?」
「這...」
鷓鴣哨老臉一紅。
他身為搬山道人的首領,也是綠林道上眾所皆知的一號人物,英明播於天下,怎麼開得了口。
難道說是挨了一頓胖揍被領過來的?
未免也太過掉價,說出來讓卸嶺眾人笑話。
陳玉樓見他有些遲疑,想到了什麼,問李長清道:
「李兄,莫非是你用打卦問卜之術,算準了搬山三人今夜趕到,前去迎接不成?」
「哈哈,我哪有那本事!」
李長清一樂,搖了搖頭。
「實不相瞞,是我吃飽了散步,在林中撿到一隻猴子,恰逢此時搬山三人從附近經過,偶然間撞到了我,這才一起回來。」
「原來如此,你二位緣分不淺啊!」
「一切都是上天註定,李道長,不李兄,鷓鴣哨多謝李兄帶路,若不是碰巧遇到李兄,我等師兄妹三人恐怕今夜就要宿在荒山野嶺中了!」
鷓鴣哨起身對道人鄭重抱拳,投給他感激的目光。
「哪裡,哪裡,鷓鴣哨兄言重了!早就聽陳兄說搬山素有奇術,為天下一絕,就算沒有貧道引路,尋到義莊不過費些時間罷了!」
李長清也起身回禮,回了個眼神,叫他不要放在心上。
屋內一眾大男人,都是路林中好爽的漢子,此刻搬山與卸嶺相逢,個個面帶喜色,沒注意到二人的小動作。
只有紅姑娘和花靈兩個,都是心思細膩的女子
見兩人一陣眉來眼去,前者面露狐疑。
後者則臉蛋微微泛紅,表情有些古怪。
眾人聚在一起,氣氛愈發活絡。
陳玉樓左手挽著鷓鴣哨,右手握著李長清。
三人談笑間,他問道:
「對了,李兄,你方才說散步時撿到了一隻猴子?」
李長清點了點頭,這才想起懷裡還有個小猴,當即把它掏了出來,放在桌上。
眾人皆一臉好奇地圍了上來。
「好可愛啊!」
花靈見到小猴呆萌的模樣,忍不住驚呼出聲。
紅姑娘雖然沒說什麼,眼睛卻不停放光。
小猴子在道人溫暖的懷中睡的正香,此時突然被人攪了清夢,揉著睡眼惺忪的大眼睛有些發懵。
睜開眼見被眾多生人圍住,頓時嚇得一個激靈。
在桌上吱吱叫著上躥下跳,顯得很是緊張。
直到見到李長清,才稍稍放鬆。
三兩下爬上道人的肩頭,對周圍的人一陣齜牙咧嘴。
李長清摸著它柔順的小腦袋,心中莫名感到一陣親切。
神異的是,小猴頭上之前焦黑的彈痕已經無影無蹤。
那塊區域此時已經重新長出了燦金色毛髮,疤痕也不見了,根本看不出之前有受傷的痕跡。
「李兄,你可識得這猴子是什麼品種?」
陳玉樓盯著面前毛髮燦金的小猴,眉頭微皺。
李長清搖了搖頭,道:
「此猴頗通人性,懂人語,此前我撿到它時,它頭上有條被子彈犁出來的疤痕,現在竟已完全痊癒,重新長出了毛髮,雖不知是什麼種類,但想來定是極為不凡!」
「哦?」
陳玉樓和鷓鴣哨都吃了一驚,不可思議地地看著猴頭。
小猴聽到李長清的誇讚,面露自得,翹起屁股一陣搖頭擺尾,模樣好不滑稽。
「陳某隻聽聞《西遊記》中如來佛祖說自鴻蒙初生,天地有四大靈猴,其中的赤尻馬猴曉陰陽,會人事,善出入,能避死延生。」
「不曾想,這從老熊嶺里撿來的野猢猻,竟與其有異曲同工之妙!」
陳玉樓嘴裡嘖嘖稱奇。
「天下之大,真是無奇不有啊!」
「吱吱!」
小猴子用一種看土鱉的眼神瞥了陳玉樓一眼,昂首插腰,威風八面。
「我曾聽聞,崑崙山中有一種名為猾瀦(zhu)的異獸,似猿非猿,金髮赤面,傳說有避凶趨吉,通人辨鬼,探寶尋龍之能。」
「清末時,曾被一山中樵夫所獲,驅之遍訪名山大川,搜尋天下珍寶,發了一筆橫財!」
此時,鷓鴣哨開口道:
「我觀此獸,乍一看像是只猴子,但仔細看來四肢粗壯,尾巴短而有力,倒與傳說中的異獸猾瀦有幾分相似!」
李長清與陳玉樓對望一眼,都覺對方有些言過其實。
小猴也不解地撓撓頭。
「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測罷了。」
鷓鴣哨搖了搖頭,輕聲道:
「不過,看這小猴的樣子,是想一直跟在李兄的身邊了。」
「吱吱吱吱!」
小猴瘋狂點頭,拽著道人的衣襟,可憐巴巴地望著他。
「自無不可。」
李長清將小猴從肩上拿下,托在掌中,笑道:
「看你渾身金毛,以後就叫你元寶吧!」
「吱吱吱!」
小猴子興奮地點點頭,在道人身上竄來竄去,看起來對這個名字很是滿意。
「好,今日我卸嶺與搬山齊聚,李兄也得一助力,此乃大喜之事,當浮一大白!」
「咱們以茶代酒,幹了這杯!」
陳玉樓舉起手中茶碗,環顧眾人。
眾人也紛紛舉碗。
八隻瓷碗碰在一起,而後一飲而盡。
「今晚時候不早了,諸位早點兒休息,明日正是黃道吉日,我等合該斬雞頭,燒黃紙,結為同盟,共舉大事!」
陳玉樓大笑。
眾人應喏,旋即一鬨而散,各自收拾床鋪去了。
一夜無話。
......
轉臉兒第二天一早。
卸嶺群盜在盜魁陳玉樓的指揮下,在老熊嶺義莊裡布置了堂口,擺了香案,準備祭神告天。
此次勾當不比以往。
是由卸嶺挑頭,與搬山與李長清兩方聯手行事,並非一路人馬單幹。
因此,必須在神明面前起誓。
一表同心,二結義氣。
免得半路上有人見利忘義,反水壞了大事。
群盜一直從清晨忙活到傍晚才算完活。
在香案上擺了豬、牛、羊三牲的首級,又供了西楚霸王項羽和伍子胥兩位祖師爺的畫像,上手是關聖大帝的神位。
眾人先在祖師爺面前三跪九拜,然後歃血為盟。
結盟的儀式由常勝山里執事的司儀負責。
他派人去附近山寨中選了一隻品相極佳的活公雞,用紅繩綁了雞足,置於案上。
宰雞之前,按禮法要先提著公雞唱贊口。
即裁雞令。
要稱讚這雞如何之好,又為何要宰。
這是為了增加儀式感,是結盟過程中至關重要的一環。
此時,日暮西山。
遠處群山蒼茫,波瀾起伏的輪廓漸漸朦朧。
暮色黃昏之中,群盜在院中四角點了火盆,照得院內一片紅亮。
群盜以陳玉樓、鷓鴣哨和李長清為首站定。
司儀踏前一步,扯著嗓子唱到:
「此雞不是非凡雞,身披五色錦毛衣。腳跟有趾五德備,紅冠綴頂壯威儀;飛在頭頂天宮裡,玉帝喚做紫雲雞。一朝飛入崑崙山,變作人間報曉雞;今日落在弟子手,取名叫做鳳凰雞。鳳凰雞、世間稀,翰音徽號蓋南北;借你鮮血祭天地,禱告上下眾神靈。忠義二字徹始終,同心合力上青天......」
話音未落,用刀子劃開雞頸,將雞血依次滴入酒碗。
眾人依次上前捧起酒碗,立下大咒,說些「同心同德、齊力斷金」的套話。
旁立的司儀,將盟誓的內容一一記錄在黃表紙上,然後捲起黃紙舉在半空。
朗聲問曰:
「盟誓在此,何以為證?」
由陳玉樓、鷓鴣哨和李長清三大首領帶頭,群盜一齊轟然答道:
「有贊詩為證!」
「贊詩何在?」
眾人神色凜然,絲毫不敢怠慢,當即對天念出結盟贊詩。
這套贊口先贊義薄雲天的關二爺。
其贊曰:
「赤面美髯下凡間,丹心一片比日月。五關斬過六員將,白馬坡前抖神威。桃園結義貫乾坤,留下美名萬古傳!」
次贊的是水泊梁山宋公明。
贊曰:
「水泊梁山一座城,城內好漢百單八。天罡地煞聚一堂,為首正是及時雨。至今市井尤傳唱,肝膽無雙呼保義!」
念畢了贊詩,群盜一齊對那執事的高聲叫個「燒」字,執事的便在火上燒化了黃紙。
群盜同時將血酒一飲而盡,舉起空碗亮出碗底。
抬手處只聽得「啪嚓嚓」數聲響亮,碎瓷紛飛,當堂摔碎了空酒碗。
此乃綠林中結盟必須要走的一套場子,將結盟比做古人的義舉,有以古鑒今之意。
起了誓,賭了咒,唱了贊,再喝過血酒燒子黃紙,就算成了禮。
這兩個山頭便能夠「兵合一處,將打一家」,要使儘自家全部壓箱底的絕活,共盜瓶山古墓。
當晚,陳玉樓與鷓鴣哨和李長清三人聚在一間密室中,商談倒斗大計。
他率先將之前兵分兩路的計劃說與鷓鴣哨聽完,對他道:
「那瓶山山陰與地面夾角處,幽寒深邃,上一次去準備不足,半道而止,可惜未能進去一探。不過料來其內山岩緊密,且用不得炸藥雷管,非搬山之法不能成事,不知兄長如何看?」
鷓鴣哨道:
「我輩搬山以術盜墓,更需要又能力扶持,聽陳兄一說,這瓶山元墓非同小可,搬山卸嶺缺一不可!」
他稍一沉吟,接著道:
「至於瓶山夾角之內,若真如陳兄所言,我以搬山分甲術足以應付。」
「願聞其詳!」
李長清有些好奇。
陳玉樓也看向他。
鷓鴣哨也不藏掖,笑著解釋道:
「所謂搬山分甲之術,並沒有世人所傳的那般無算不能!」
「不同於世間的任何方術,搬山分甲術雖然專求個生克制化,卻並非來與《易經》中的五行相剋之道。」
「這天地萬物,有一強,則必有一制。」
「這強弱生克相制,即為搬山分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