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結束。
「甄哥,走啊!你怎麼還這麼沒精神啊?回去玩兩把清醒清醒唄?」
甄知歲無奈:「沒心情,你先走吧。最近高一的晚自習時間改成和高三一樣了,我得去接甄何夕放學。」
王枔聞言有點不爽:「怎麼又是夕妹啊,她都…」
「等會等會。」
王枔話被打斷更不爽了:「又怎麼了?」
「你不許叫夕妹。」
「這麼多年了你還沒習慣嗎,我都叫順口了。」
甄知歲擺了擺手:「你叫順口了也不行,趕緊走趕緊走,回去再說。」
「兄弟情還是不及兄妹情啊,今天回去必須陪我打遊戲!」王枔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哀怨地走了。
好兄弟一走,氣氛瞬間冷清了下來,一想到一會還要和甄何夕一起回家,甄知歲不由長嘆一聲好慘。
但即使再不情願,甄何夕還是要接的,要是以前還能說是因為放學時間對不上不能一起回家,現在要是再分頭行動就顯得相當奇怪了。
甄知歲帶著一百個不情願下了樓,心想要是甄何夕和同學一起回家就好了,這樣理由相當充分不說,自己還能在學妹面前展現一下自己的氣度,真是一舉兩得萬全之策,只看有沒有人自告奮勇了。
想著想著走到高一三班門口,甄知歲正好聽見裡面傳來一道元氣滿滿的聲音:「甄何夕甄何夕,一起回家呀?」
甄知歲心說真巧欸,真是天時地利人和,瞌睡了來枕頭,甄何夕你能拒絕她嗎?誰能拒絕元氣小學妹呢?你倆一個沒頭腦一個不高興經典組合,沒道理不一起回家的吧?
然而緊接著的一句話就擊碎了他的幻想:「今天可能不行,我哥會來接我的。」
小學妹顯然有點懷疑:「你還有哥哥?沒聽你說過……而且你今天沒聯繫過他吧?你怎麼知道他會來?」
「嗯……兄妹之間的默契吧?」甄何夕悄然一笑。
真是的,這時候又有默契了,你我要是真有默契的話,你就應該直接跟她回家,放彼此一條生路不好麼。
甄知歲又嘆了一口氣,心想雖然有些可惜,但眼下好像只有進去接甄何夕回家這一條路可走了。
於是甄知歲在門口原地跺了幾步發出點腳步聲,然後走進班級,溫和的說道:「夕妹,對不起來晚了,我接你放學來了。」
甄何夕聞言看向班級門口,發現是甄知歲後臉上綻放出一抹微笑:「好的,哥。」
甄知歲沒來由的心頭一顫,不是因為甄何夕的臉,而是因為她的笑。
他當然知道甄何夕現在出落的相當漂亮,但這幾年間是他陪著甄何夕長大,對這張臉再熟悉不過了。
只是自己有多長時間沒看見過她的笑了呢?三年?五年?或者更長時間?記不清了。
這笑容太過完美,甄知歲聽說空姐會每天在嘴裡咬一根筷子來練習笑容,但那笑容絕對沒有甄何夕來的漂亮。
但這笑容又讓他覺得有點害怕,甄知歲看向甄何夕的雙眼,夢裡本是多情似水的含露目,此刻卻空洞的像個黑洞,他甚至能在那雙眼眸中看見自己的倒影。
甄知歲終於知道為什麼那笑容如此完美了。
人的情緒會左右思考,所以人很難盡善盡美,但機器不會,她笑的像機器一樣,一絲不差一厘不錯,任何人來都只能稱讚一句絕美,可是她的那顆心,如今又在何處呢?
甄知歲不知道也不敢知道,就在他逃避甄何夕的目光之時,旁邊的學妹已經偷偷摸到他身邊疑惑地問道:「你就是甄何夕的哥哥?不像呀?」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是男的她是女的所以不像?」
學妹連忙反駁:「不只是這個不像啦,總感覺你們缺少真正的兄妹之間的味道。」說完她嗅了嗅空氣補了一句,「對,味道。」
搞什麼啊沒頭腦學妹,屬狗的麼?
他自認不擅長應付這類直覺敏銳的人,如果繼續編個謊話很有可能又被拆穿,這人看起來又愛刨根問底,到時候一場鬧劇可就盛大開幕了。
還好甄何夕看出他的窘迫,及時出來打了個圓場:「好啦好啦,我哥我還看不出來嗎?而且你再不回家要沒有夜宵吃了哦。」
小學妹看了眼手錶後發出了一陣「哇哇哇」的大叫,然後像風一樣跑出了教室,只留下一句:「謝謝你甄何夕!下次請你吃炒飯!」
甄知歲想招手留住這奇怪的姑娘,想說你要是肯和甄何夕回家我請你吃炒飯都可以,但這姑娘為了美食爆發出的速度簡直堪比博爾特,一眨眼的功夫就沒了人影。於是場景又變回了他和甄何夕獨處。
剛才還算愉快的氛圍如謊言般消散了,甄何夕送走同學後頭也不回的向外走,甄知歲沒辦法只能無奈跟上。
而後二人一前一後走上了熟悉的回家的路,只是這一次這條路簡直漫長的像沒有終點。
甄知歲始終落後甄何夕三四步,這樣至少不會看見彼此的臉,反正對視只會增加多餘的怨氣罷了 。
路燈和月光落在地上,世界被分為了單調的黑與白。與之相伴的只有沉默。長久到令人生厭的沉默。
「唉。」甄知歲長嘆了一口氣。
甄何夕繼續走著,仿佛沒聽到。甄知歲感覺走了有半個世紀那麼久了,但路實際走了連十分之一都沒到,於是又嘆了口氣。
終於,無言的空氣被甄何夕冰冷的聲音撕裂了:「找事嗎?」
「沒有,只是走累了。」
「我沒有要求過你今天來接我。」
「你當然沒有,只是我犯賤今天來接你,恰巧你也犯賤推了你同學一起回家的邀請。多不幸的巧合。」甄知歲遺憾的說。
甄何夕的聲音染上了慍怒:「你以為我真的會等你來接我嗎?我把她打發走之後自己就會回家了,你為什麼要進來?」
「逢場作戲罷了。別忘了,至少在世人面前,你我還要扮演一對關係不錯的兄妹。我不想有人來管我們之間的爛事,應付他們很累的。」
「我比你清楚。」甄何夕收斂怒火回復道。
「你最好是真清楚。最近我的朋友已經有點看出事情不對勁了,為了我的清閒,你最近在學校和我裝的親近一點,懂了沒?」
甄何夕冷笑一聲,「呵,你的利益要被侵犯的時候就想起我來了,真有你的作風。」
「隨你怎麼說。」
二人之間明明伸手就能碰得到,但那距離的兩端卻是相隔最遙遠的人。
過了很久,甄何夕才開口說道:「這些年對我的照顧,我會用錢還給你的。」
「聽過了。理所應當的事。從小帶一個有病的拖油瓶可不是什麼輕鬆的事。」
「能掙錢後,我會離開這個家。」
「是嗎?不過你不還完錢可不能走,誰知道你會不會賴帳,我不放心。」甄知歲驚訝自己現在能相當順利的說完一段如此傷人的話了,習慣還真是可怕。
甄何夕無力的擠出了幾個字:「……我不會逃。」
「還完錢之後,就隨便你。你現在也相當恨我吧?反正我是很煩你了。早點不見面對彼此都好。」
又是沉默。甄知歲有點疑惑,正常來說現在甄何夕一定會嗆他兩句回來的,為什麼什麼都不說?相當不對勁。
甄知歲上前一把抓住了甄何夕的手,握上去的時候才發現那隻手已經燙的灼人了。
「喂,你怎麼不早說!你病又發作了?」甄知歲低聲質問,但怒火即將要噴發出來。
「……用不著你管,放開我。」甄何夕的聲音越來越輕,像是蝴蝶的生命在逐漸消逝。
「少廢話!」甄知歲一把抱起甄何夕往家裡沖。「你死了不是白養你這麼長時間?」
甄何夕很想說我的身體我比你清楚云云,但她的身體實在不支持她哪怕發出一個完整的音節。
她看見眼前的街景漸漸模糊,她聽到耳邊甄知歲的喘息聲慢慢遠去,終於,她的意識歸於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