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錯了嗎?你知道錯了嗎?你知道錯了嗎?」
襲人腦子裡迴蕩這這句話,面無表情的目送小吉祥扶著賈三爺離去。
看著賈老三無比風搔的扭著屁股的背影,襲人突然發現她好像也沒多生氣了……
和他娘一樣「奸猾」,卻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小聰明。
罷了,和他計較什麼,一個刁鑽的毛頭小子而已,只要賈府有老太太和太太在,看他能翻起什麼浪。
心裡暗自鄙夷一番後,襲人微微搖頭,逕自轉身進了旁邊的一進院落。
……
「三爺,三爺你沒事吧?」
小吉祥惴惴的問道。
賈環瞥了她一眼,道:「沒被那個醜女嚇死,也快被你這個迷糊蟲氣死了。」
小吉祥一雙毛毛蟲眉耷拉成了八字,小圓臉上滿滿都是自責,溜圓的大眼睛裡閃爍著淚花,抿著小嘴不敢說話。
賈環見狀,嘿了聲笑道:「你哭什麼?三爺我批評你,那是因為我愛護你,看好你!」
小吉祥眨著泛淚花的大眼睛,疑惑的看著賈環道:「三爺,什麼是看好我?」
賈環哈哈笑道:「三爺我看好你在奴婢界的發展潛力,認為你將來一定會大有作為。所以,本著懲前毖後,治病救人的原則,對於小吉祥同志這次犯下的錯誤,三爺我決定處於你留府察看,以觀後效的處罰決定。」
對於賈環後面的幾句莫名其妙的話,小吉祥完全沒聽進去,她急道:「三爺,你怎麼能說話不算數呢?我聽人說,大丈夫言而有信,一口唾沫一個釘兒,一口唾沫一個釘兒,一口……」
「停,停,停,停!你再說『一口唾沫一個釘兒』,小心三爺我吐你唾沫!有話說話,說人話!」
聽的頭昏腦漲的賈環威脅道。
小吉祥大委屈,低頭道:「本來就是嘛,三爺明明說過以後要將人家收成屋裡人,怎麼還要讓小吉祥在奴婢界發展。要發展,也要在姨娘界呀……」
看著扎著兩個小髮髻的黃毛丫頭,居然擁有如此遠大光榮的志向,賈環拜服!
不過賈環不忍心讓如此有志氣的小丫頭「英年早逝」,便叮囑道:「小吉祥,這種話咱倆說說也就罷了,可千萬不能傳出去。不然太太和二嫂那裡,可容不得你的。」
小吉祥聞言感動萬分,小小年紀居然能做出嬌羞狀,低頭把玩起衣角:「人家知道了……」
「啪!」
「唉喲!」
小吉祥委屈的捂著腦瓜,不解的看著賈環,委屈道:「三爺,你幹嗎要打我?」
賈環板著臉道:「以後要說人話,話說你剛才這麼噁心惡俗的一套,跟誰學的?」
小吉祥更委屈了,難過道:「跟姨奶奶學的啊,姨奶奶在老爺面前……」
……
「小吉祥,剛才襲人怎麼會出現在那裡?她不是跟寶玉住在老太太那裡嗎?」
賈環疑惑道。
雖然他對占地面積龐大的賈府的地圖還不是很清楚,但他給賈母請過安,知道賈母的住處並不是剛才那套院落。
在榮國府,趙姨娘和賈環居住的小院位於最東邊,再往東就是寧國府。
而賈母所在的一大進宅院在賈府的最西邊,中間隔著老遠,層層迭迭的院落一套接著一套,賈環都不知道到底有多少。
聽到賈環的話,小吉祥笑道:「咱們剛才就在太太的正房門前,襲人姐姐肯定是去給太太說寶二爺的事的。寶二爺很小的時候就養在老太太身邊,太太只好讓襲人姐姐每天早上給她說說寶二爺晚上休息的情況。」
賈環詫異道:「為什麼襲人來說?寶玉給太太請安的時候說不一樣嗎?」
小吉祥面色複雜的看著賈環,同情道:「三爺,老太太和太太商量過,寶二爺因為身子骨弱,所以不用每天早上來回奔波,早上也不能起太早,一天裡只要見過太太就行……」
賈環氣急反笑:「寶玉胖的都快成皮球了,身子骨還弱?」
小吉祥解釋道:「老太太和太太說,寶二爺只是外表看起來好,內里虛著呢,還說富貴人家的孩子都這樣。」
賈環伸出食指反指著自己,道:「那我呢?我這麼瘦,是不是也可以……」
賈環話都沒說完,就見小吉祥翻著白眼兒認真道:「那怎麼可以,咱們賈府最講禮了,晨昏定省都是規矩,哪裡省的?」
賈環目視著小吉祥,嘆息著語重心長道:「小吉祥啊,在往姨娘界的發展道路上,你的路還很漫長啊!最關鍵的是,首先你要學會站隊,還要懂得維護你既定目標的立場,明白了嗎?」
小吉祥莫名其妙的看著賈環,搖頭道:「不明白。」
賈環好笑道:「那你知道什麼是姨娘?」
小吉祥左右看了看,確定沒人後,才撇著小嘴小聲道:「就是小老婆唄,我聽嬤嬤們說,老爺們都最喜歡摟小老婆喝酒了。」
賈環目瞪口呆道:「那你知道小老婆是幹什麼的?」
小吉祥莫名其妙道:「小老婆就是姨娘啊,也是主子。」
賈環恍然,原來這個黃毛丫頭根本不知道姨娘的真諦!
撇開這個技術性極其深刻的問題,賈環道:「對了,小吉祥,你知道寧國府的焦大嗎?」
小吉祥搖搖頭,道:「不知道,我們這些奴婢都是內宅的,哪裡會知道外門的事,而且我也不是府里的家生子。」語氣還有些自卑?
家生子,就是指他的曾祖是奴才,他的祖父是奴才,他的父親還有他,以及他的子孫都是奴才,也就是所謂的世仆了。
賈環對這個詞有些反感,他看著才七歲就已經開始服侍人的小吉祥,語調有些深沉道:「小吉祥,你……你是怎麼進賈府來的?」
小吉祥道:「當然是被人牙子賣進來的。」
賈環猶豫了下,還是輕聲問道:「那你爹娘呢?」
小吉祥聞言,本來還很快樂的臉登時沉了下去,臉上布滿了難過,悲傷。
賈環見狀,恨不得給自己兩耳光。
若小吉祥的父母無恙的話,他們又怎麼捨得讓這麼乖巧可愛的女兒,這般年幼就賣身為奴。
果不其然,小吉祥悲傷道:「前頭的事我也記不大清了,只約莫記得,好像是家鄉發了大水災,家沒了,娘沒了,爹帶著我逃難,後來得了重病,也沒了。再後來我就被人領著進了賈府,跟了姨奶奶。嗚嗚……」
賈環見狀,心疼壞了,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他很喜歡眼前這個乖巧可愛的小丫頭。
不是褻瀆的喜歡,更近乎於,對女兒一般的喜愛。
至於姨娘不姨娘的,賈環只是當玩笑話聽而已。
此刻見小吉祥哭的那麼傷心,賈環一邊自責,一邊想要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水,想要安慰她。
「啪!」
後腦一陣劇痛,賈環懷疑他會不會被打成腦震盪,大怒回頭,卻見他老娘比他還憤怒的怒視著他,一手叉腰一手指著他怒罵道:「你真真是個上不了台面的東西,蛆了心的種子,沒造化的混帳。老娘還以為你如今學好了,沒想到還是這麼沒出息。你有能耐出了門兒去欺負別人吶,你哪怕欺負小鵲老娘也算你能耐。你欺負小吉祥算什麼本事?來來來,你有本事和老娘來過過手。」
雖然賈環的軀殼裡裝著的是一個青年人的靈魂,但此刻他的身體卻實打實的是一個瘦弱的孩童。
被趙姨娘大力一擊,雖然還不至於腦震盪,但還是疼的他眼淚花花的。
這是對疼痛的條件反射,和心態無關……
賈環鬱悶道:「娘,你們走路怎麼都不帶聲的?我……」
賈環的話還沒說完,就見王夫人的背後,一人面色不善的走來。
一身衣裳鮮艷的和只錦公雞似的,不是王熙鳳又是哪個。
可能也是因為走路不帶聲的緣故,直到她走近跟前了,趙姨娘還在喋喋不休的罵著賈環。
難怪小吉祥這般忠心,原來趙姨娘對她確實還不錯……
「大清早的又怎麼了?」
王熙鳳爽利清脆的聲音打斷了趙姨娘的謾罵,並成功的唬了她一跳。
慌忙轉過身,趙姨娘賠著笑臉道:「喲,這麼早你就……」
話沒說完,就被王熙鳳粗暴的打斷道:「環兄弟小孩子家,一點半點兒錯你只教導他就是,說那些淡話作什麼?憑怎麼去還有太太老爺管他呢,你就大口啐他?他現在是主子,不好了橫豎有教導他的人,與你什麼相干?」
一番話說的趙姨娘臉色一陣青白,王熙鳳卻也不理,一雙丹鳳眼瞪向賈環,道:「環兄弟過來!」
賈環無辜的看了眼趙姨娘,趙姨娘想罵卻又不敢做聲。
賈環也沒法子,走到王熙鳳跟前看著她。
王熙鳳道:「你也是個沒氣性的,原道你病了一遭,如今好了,誰料你還是上不了台面。我給你說過多少回,這麼多兄弟姐妹嫂子,你想跟哪個玩就去跟哪個玩,自己不尊重,偏偏去跟一些黃毛丫頭小麼兒們廝混。這倒也罷了,你無緣無故的欺負人家又是做什麼?」
賈環無語,看了眼嚇的和鵪鶉似暗自發抖的小吉祥,原本想要辯解的話怎樣也不能說出口了。
小吉祥自幼喪父喪母,可憐歸可憐,可論起來也算是不祥之人。
這倒也罷了,偏偏大清早的又在府里哭哭啼啼,賈府的人那麼迷信,說出來別人說不定會認為她晦氣而懲罰她。
在這個奴婢沒有人權的時代,這完全是有可能的。
否則小吉祥現在也不會被嚇成這樣。
沒法子,賈環只能背上一個欺負奴婢的黑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