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2024-08-19 00:23:41 作者: priest
  從總部到赤淵大峽谷,飛行時間大概是兩個半小時。閱讀М宣璣作為一個當代赤貧,有生以來就坐過一次頭等艙——還是因為機票超賣,航空公司補償的免費升艙——此時他身在部門專機上,一個人占一個能平躺的大沙發,閉眼一靠,聽引擎「隆隆」,簡直有種自己已經實現「一個億小目標」的錯覺。

  頭一次享受專機出行的出差待遇,宣璣不想表現得太沒見過世面,於是偷偷觀察起同事們坐專機的姿勢。

  只見畢春生大姐早準備好了打發時間的道具——從隨身的大包里摸出了一卷海藻綠的毛線,拉開陣仗,就上下翻飛地織了起來,幾根毛衣針舞動得出神入化,凡胎肉眼都捕捉不到行針軌跡,毛衣大體已經成了型,就差兩條袖子。

  頭頂「條形碼」的大哥等飛穩之後,就迫不及待地跑到了衛生間旁的小鏡子面前,拿出一罐護髮啫喱,開始對自己的髮型進行精益求精的保養,弄得機艙內一片芬芳。

  姑娘平倩如比較消停,自己縮在個角落裡,不言不語地從兜里掏零食吃,宣璣懷疑她兜里可能有個「乾坤袋」,能隨身攜帶半個沃爾瑪,一袋接著一袋的往外掏,垃圾桶都被包裝袋撐吐了,她還沒有偃旗息鼓的意思。

  見另兩位都忙著,於是宣璣率先找畢春生搭了話。他知道突然空降個不知哪來的小青年當領導,老資歷們心裡不會完全沒想法,所以把姿態放得比較低:「好長時間沒見過別人手工織毛衣了,您手可真巧,這是給孩子織的?」

  「給我們家老頭的,」畢春生態度挺友善,倒是看不出對他有什麼意見,「人家年輕人現在都自己在外面買,看不起老媽打的,嫌土呢!」

  宣璣憑著以前當銷售忽悠客戶的三寸不爛之舌,順著話頭,三言兩語地問明白了畢大姐的家庭關係——三世同堂,跟老伴一起奉養老母親,有個兒子,大學剛畢業,還沒離家獨居——他先不動聲色地把畢大姐的「樸素審美」讚賞了一番,又故意淡化自己的職位,聊自己離家千里,一個人在大城市打拼,天天跟父母報喜不報憂云云。

  把畢春生聊得母愛泛濫,看他的眼神都變了:「可不是,年輕人自己在外地多不容易!唉,您還是南方人,老家在哪啊?永安冬天太難熬了吧?正好,我這回線買多了,等我打完毛衣,還夠給您織頂帽子——喜歡什麼款式的?」

  「不不不……不用,這哪好意思?」宣璣膽戰心驚地看了一眼那捲「環保色」的毛線,發現自己賣慘過了頭,連忙往回收,「我不怕冷,我老家離咱們今天出差去的地方不遠,鬼地方冬天連暖氣也沒有,禦寒全靠抖。」

  畢春生的視線從老花鏡上沿探出來,看了他一眼:「赤淵?」

  「不是赤淵市,旁邊縣城的,離著有幾十公里吧。」宣璣不怎麼在意似的隨口回答,隨後話音一轉,他又問:「咱們部門每次出差都是這麼急的事嗎?」

  「那倒不至於,今天是意外。一般情況下,外勤們都挺注意避開普通人的,畢竟有普通人卷進來,他們才是最害怕的,『十五人紅線』嘛——您知道外勤的『十五人紅線』是什麼意思吧?」

  宣璣以前和異控局外勤打過交道,又跟肖征比較熟,倒是知道這條規定。

  普通人在異能事件里是非常脆弱的,為了防止外勤們動起手來忘形,罔顧公共安全,異控局做出了一刀切的嚴苛規定:排除主觀故意和操作違規等重大惡劣瀆職行為之後,不管是不是冤枉,只要外勤們執行任務時造成了普通人死亡——路人開車經過,老遠看見外勤圍毆怪獸,嚇得撞電線桿出車禍的也算——死一個人,在場每個外勤會被扣去一分,行動負責人扣雙倍。

  每個外勤有十五分,一旦十五分都扣完,就會被吊銷工作證、嚴肅處分。停職審查算最輕的,萬一被查出一點失職嫌疑,還可能被追究刑責,就算不判刑,以後也沒有什麼前途可言了。

  這就是所謂的「十五人紅線」,所以外勤們出任務的時候,第一件事就是想盡一切辦法「清場」。

  畢春生接著說:「他們清場工作做得徹底,咱們涉及普通人的工作就少好多,平時咱部門乾的最多的事,其實是賠禮道歉——外勤們出任務的時候不注意,砸個大橋啊、炸段路啊,炸完他們拍屁股走了,咱們得四處奔波,給人裝孫子,商量賠償修複方案什麼的。」

  宣璣聽完有點明白了,他這是從銷售崗轉成了客服崗。

  「別的還好,一提錢就麻煩,經濟問題扯皮起來沒完沒了的,」畢春生說著,往宣璣跟前一湊,壓低了聲音,「咱部門之前的領導,就那鞏主任,沒到退休年齡就回家了,說是『病退』,其實就是『有事』了,局裡現在正查他呢。」


  宣璣:「……」

  萬萬沒想到,這深宮老嬤一般的瑣碎崗位,居然還有廉政風險!

  「除了出差,咱們平時還得注意輿情,」畢春生織完一圈,把毛線抽出一截,熟練地纏在小拇指上,一心二用地對宣璣說,「幾個流量大的志怪論壇和公眾號,都在咱們關注下,一旦發現熱門話題,要第一時間弄清楚到底是有人瞎編的,還是真有問題,發現疑似異常事件,要儘快把問題轉給安全部門——這事是老羅管的,他手下幾個小孩倒班,二十四小時篩查信息。」

  「是我,領導,我就是老羅,我叫羅翠翠。」一身芬芳的「條形碼」兄湊過來,一開口,香風撲面,花草香里還混雜著點薄荷味。

  宣璣抽了抽鼻子,感覺這是一條清新的條形碼。

  「條形碼」羅翠翠說:「您別看咱管的這個事不大,可是得謹慎呢——萬一沒事,您給報個有事,讓人家外勤白跑一趟,回來不得罵咱們嗎?那都是祖宗,咱惹不起。」

  宣璣問:「那萬一有情況漏報了,問題不是更嚴重?」

  「那倒不會,哪那麼多異能事件啊?咱們這真正需要出動外勤的,基本都是從公安那邊轉過來的案子。網上胡說八道和自己嚇自己的多,您看看——」羅翠翠說著,把手機遞過來,打開一個論壇給宣璣看。

  只見被頂到最上面的帖子是「求助:我覺得我兒子不再是我兒子了。」

  「都是這種畫風的——咱們呢,就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以前鞏主任在任的時候,天天跟我們強調,說咱部門是負責平事的,自己絕對不能找事,幹什麼都得記著這個原則。」羅翠翠說到這,可能覺得自己話多了,有在新領導面前倚老賣老之嫌,於是又連忙調轉話頭拍馬屁,「不過鞏主任也是個和稀泥的,現在……唉,不提他。我看您就不一樣了,您這樣的青年才俊,一看就很有能力,還讓咱們肖主任這麼看重,您肯定不是普通人吧。您是哪個譜系的特能?」

  宣璣臉上笑容一頓,撩起眼皮看了羅翠翠一眼:「您猜呢?」

  他長了一雙非典型的鳳眼,一笑就彎,笑起來裡頭像憋著一碗壞水,時常讓人誤以為是笑眼,這會不說不笑地看過來,羅翠翠才發現他眼皮很薄,眼珠顏色略淺,微微上翹的眼尾懸著一顆不明顯的小痣,笑意落下,說不出的妖異感就浮了出來。

  羅翠翠一激靈,被他這一眼掃得無端起了戰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見宣璣又吊兒郎當地往後一仰,有點油滑地沖他擠了擠眼。方才那種刀鋒似的妖氣蕩然無存,仿佛只是角度造成的錯覺,他又成了庸常滿身的一介凡俗:「哥,您看我哪不普通?當個偶像派夠不夠?」

  羅翠翠雖然頭髮不多,但很機靈,覺得這位新上司水有點深,遂不敢再試探,尿遁了。

  宣璣打發了他,用手機連了飛機上的wifi,刷網頁測試網速,順手翻出老羅剛才給他看的論壇,點進了那個神神叨叨的置頂帖。

  發帖人語無倫次,說話三紙無驢,本人看著比較像中邪的。

  宣璣看了半天,才從亂七八糟的描述里看出發帖人想說什麼,大意是:樓主家裡有個四六不著的熊孩子,以前整天抽菸逃學泡網吧,最近突然不明原因地重新做人了,不單開始老實上學,月考還混進了班級中游,驚喜太大,當媽的一時難以置信,於是胡思亂想,懷疑自己兒子中了什麼邪。

  再一看底下回復,一水都是「戒網癮學校的託兒滾」,再一刷,帖沒了,可能是被人舉報了。

  他又翻了翻論壇里的其他帖,果然,就像老羅說的,沒什么正事,除了個別妄想症患者和在線寫小說的,剩下都是標題黨,起個聳人聽聞的題目,裡頭能聊起來的仍是三大「流量寶」——家長里短、男女關係、明星八卦。

  宣璣翻了一會,有點無聊,看得眼睛很累,視線有點模糊。旁邊老羅和畢大姐正湊在一起商量去柬埔寨炒房的事。宣璣作為一個月光卡奴,這麼高端洋氣的話題也插不上嘴,於是戴上耳機,屏蔽了這二位布局東南亞的金融大鱷,閉目養神。

  可能是專機座椅太舒服,也可能是飛機的震動助眠,這麼一合眼,他居然睡著了。

  而且又做了個夢。

  宣璣夢見自己在一座古色古香的小樓里,木樑結構,可能是個驛站之類的地方,房間不大,隱約能聽見樓下喧囂的人聲。

  一個人背對著他,斜倚在窗邊,正朝窗外望。

  那人長身玉立,玄衣如鴉羽。

  這個夢宣璣不是第一次做,從他有記憶以來,這個背影就三五不時地於午夜來訪,宣璣不知道他是誰,也從未見過這人正臉,夢裡,他一靠近那人一米之內,就會立刻驚醒過來,對方像是什麼不能觸碰的禁忌。


  「你也來感受專機啦?」宣璣因為夢得勤,單方面地拿這位夢裡客當老朋友,保持著一米的安全距離,他熟稔地跟那背影閒聊,「怎麼樣,我新換這工作有范兒吧?」

  背影不回答,就像往常一樣,不言不動,似乎是一尊精美的雕像。在這個夢裡,除了宣璣本人,一切都是布景,他在裡面撒潑也好,打滾也好,都是獨角戲。

  「雖然可能是個有排面的麻煩,」宣璣往後退了兩步,順勢坐在旁邊的木桌上,喋喋不休地跟「老朋友」嘀咕,「前任善後科長不明原因『病退』,肖征藏藏掖掖,唔……不應該只是經濟問題,普通的貪/污受/賄不會連部門內部都不透風聲,老肖也不會繞著彎地把我找來,對吧?還有,赤淵什麼情況?怎麼好端端的,突然有樹群作亂?而且我居然一點感覺也沒有……」

  他說到這,忽然住了嘴,睜大了眼睛——窗口忽然吹來一陣小風,微風掠起窗口那背影的衣角,那人袍袖簌簌地動了起來。這一動,雕像似的男人仿佛忽然「活」了,宣璣心裡陡然一悸,好像一腳踩進了另一個次元里,這是夢裡從沒發生過的!

  然後那背對他的人一聲嘆息,竟然緩緩地轉過了身——

  「領導!」

  宣璣一哆嗦,從座椅上彈了起來,險些被羅翠翠嘴上閃閃發光的潤唇膏閃瞎狗眼。

  羅翠翠在飛機的噪音里衝著他的耳朵叫喚:「快醒醒,咱們馬上要落地啦!」

  他們降落在赤淵附近的時候,天已經亮了。赤淵分局正滿山滿野地圍堵變異樹,忙得灰頭土臉,也沒工夫搭理他們這幫搞後勤的,派了個姓李的實習生開車來接。

  幾個非法遊客被安排在赤淵市第一醫院,醫院地勢比較高,在停車場裡放出視線,能眺望到大峽谷的群山。這會兒,天陰沉沉的,水霧迷離,儘管車裡開了空調除濕,一路過來,衣服還是潮呼呼的,直往人身上黏。

  平倩如的頭髮炸成了鋼絲球,下了車,她就頂花帶刺地一路走一路擼,忽然,一陣風吹過來,倩如扒拉頭髮的手一頓,疑惑地聳了聳鼻子,悄悄問旁邊的畢春生:「畢姐,你聞見什麼味了嗎?」

  宣璣耳音極靈,隔著幾步遠,回頭插嘴:「什麼味?」

  平倩如讓他嚇了一跳,像上課時突然被老師點了名,下意識地立正:「就、就是廟裡的那種……燒香……香燭的味。」

  她頓了頓,覷了一眼宣璣的表情,又蚊子似的「嗡」了一句:「風吹過來的,好像還有點腥。」

  風是從赤淵大峽谷的方向吹來的,宣璣順著小姑娘的目光回頭看了一眼,那些遙遠的群山在他視野里突然黑了一下,像是紋了一圈鬼氣森森的虛影,宣璣暗驚,腳步微滯,捏了捏眉心,再一看,青山依舊、霧靄茫茫,又毫無異狀了,好像剛才只是他花了眼。

  領路的實習生小李問:「領導,怎麼了?」

  宣璣搖搖頭,收回目光,示意他帶路,心裡盤算著等解決了工作,他要去大峽谷里看一看。

  他們這回的目標——幾個被困遊客或多或少地掛了彩,一個個臊眉耷眼的,據說等出了院,還得被公安局領走行政處罰。這幾位身上的證件、手機都被扣下了,統一由平倩如檢查,以防裡面拍到不宜對外公布的東西。

  畢春生主動包攬了談話工作,宣璣初來乍到,沒有貿然對同事工作指手畫腳,安靜地在旁邊觀察了一會她的工作流程,發現畢春生和目標的談話很有意思。

  宣璣以前的工作就是跟人打交道,雖說有點不求上進,但溝通技巧之類的基本功多少做過一點。在他看來,畢春生其實不能算精通「話術」,她雖然態度熱情,但有點過分自來熟,部分肢體語言明顯越過了社交距離,顯得很沒分寸。她的話要是換個別人說,很容易就會引起目標的警惕不安。可奇怪的是,被她拉住說話的人都跟給人下了藥似的,自然而然地就會跟她攀談起來。話過三巡,畢春生開始盤問目標在大峽谷經歷了什麼。

  就聽一個斷了腿的女孩回憶:「當時好像有大蟒蛇追著我們跑,那個蛇特別詭異,是土色的,跟披了身樹皮似的,嚇死我了!」

  畢春生笑眯眯地說:「你看見的所謂『蛇』,應該是原來纏在大樹上的藤。地震把大樹震倒了,樹藤亂甩,看著跟會動似的,不可能是真蛇,景區里哪來的大蟒蛇?」

  「不是,」被她糾正的女孩有點困惑,試圖爭辯,但說話語氣明顯弱了,好像突然不確定起來,「我覺得應該不是甩出來的樹藤,它跑得很快,就是在追我們,而且……」

  畢春生盯著她的眼睛,心平氣和地重複道:「不,那就是樹藤。」


  宣璣感覺畢春生這差不多是抬槓了,碰見個暴脾氣,能跟她嗆起來。可那女孩的表情卻越來越遲疑,語氣也越來越弱。她倆就這樣來回車軲轆了兩三遍,女孩居然就像被洗腦了,完全接受了畢春生的說法,再有人問,她也不再提「土色蟒蛇」和「被追殺」之類的話了,仿佛失憶。

  宣璣有些意外地問旁邊羅翠翠:「畢大姐是特能?她是那個……你們怎麼分的譜系來著?」

  「對,她是『力量及精神系』特能,偏『精神』方面,」羅翠翠驕傲地挺起胸脯,「咱們後勤部門沒幾個特能,都在這了。」

  宣璣忍不住打量他:「哦,失敬,這麼說您也是?」

  「我不行,差遠了,我的特能一點也不實用,」羅翠翠得意地「謙虛」道,「我是六大譜系裡的『植物系』,特能是部分肢體可以變成植物,手指和腳趾有植物特點。」

  宣璣繼續虛心求教:「植物特點是指?」

  「哎呀,就是不停地長,要是不及時修剪,一年能頂破好多雙鞋!」

  宣璣:「……」

  羅兄還是應該找個醫院治治他這「特能」。

  領路的實習生小李沒忍住,樂了,然後可能自己也覺得不太禮貌,忙乾咳一聲岔開話題,對宣璣說:「第六個獲救人員身上沒有傷,所以我們臨時給安排在家屬休息室里了,就在前邊。」

  宣璣才剛順著他的手指一抬眼,也不知怎麼那麼巧,樓道里的燈閃了一下,突然滅了。與此同時,他指間一涼,右手食指上冒出了一枚戒指,戒面是塊雞血紅的石頭,米粒大,沒有一點雜色。

  宣璣心裡一跳,趁沒人注意,他把右手藏進了外衣兜里。

  這枚戒指跟《千妖圖鑑》一樣,也是他從胎裡帶來的,一直嚴絲合縫地「長」在他手指上,摘不下來。它比《千妖圖鑑》還迷,既沒顯過靈,也沒作過妖,像額外的頭髮和指甲,不痛不癢,也不知道有什麼用。

  除了款式土了點,宣璣對它也沒什麼意見,因為這戒指平時可以隱形,不叫不出來,可以權當不存在。

  赤淵樹群無端暴亂,夢裡的「石頭人」突然轉身,隱形戒指不經他允許自己出現……

  宣璣心裡微沉,這一天發生的異象未免太多了。

  「燈泡憋了。」領路的實習生嘀咕了一句,無知無覺地往前走,邊走邊說,「這個人……唔……有點怪,您等會看看就知道了。」

  醫院已經被異控局隔離了,家屬休息室里只有一個人。

  一個男人,坐在塑料椅子上,背對著半掩的門,正聚精會神地盯著牆上的電視看GG。

  他的腰背筆挺,但並不緊繃,坐姿像是受過專門的體態訓練,光一個背影,就有說不出的賞心悅目。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留著一頭過腰的長髮,異常濃密豐盈,用一根發繩簡單在後頸一束,足有小孩手臂那麼粗。

  宣璣看見那人的瞬間,眼前忽然一花,繼戒指之後,《千妖圖鑑》也自動彈出了,像是有什麼話要說。可是宣璣等了好一陣,書頁間卻一片空白。

  「這是他交的證件。」小李從一個檔案袋裡掏出一張身份證,「沒手機,他自己說手機丟了。」

  羅翠翠的目光在那人的頭髮上停留片刻,愛憐地摸了摸自己頭上的「條形碼」,嘀咕道:「現在連小伙子都開始戴假髮了,肯定是因為空氣污染——領導,我去跟他聊幾句?」

  「等等。」宣璣抬手攔住了他,只見那張「身份證」在他手裡變成了一片枯葉,隨即「呼」地一下燒著了。

  突然跳起來的火苗把小李和羅翠翠都嚇了一跳。

  這時,原本只開了條門縫的家屬休息室門「吱呀」一聲,繞著啞聲長嘆的門軸轉開了,陰冷腐爛的潮氣從裡面湧出來,讓人無端想起擁著白骨的殘棺朽木,牆上的電視忽然黑屏,倒映出一雙眼睛,透過鏡子似的黑屏,對上宣璣戒備的目光……

  那雙鬼魅般的眼睛裡浮起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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