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前襟領口近在咫尺,蕭爭清晰聞見了對方身上清冽的冷香味。
他側頭躲開,轉眸望向了門的方向。
突然詢問了句 「你有幾個暗衛?」
話題轉開太快,太子一時緘默無言。
蕭爭非常識趣的換了問題。
「有人在房頂上嗎?是不是有武功可以聽見你我說話?」
太子沉默盯著蕭爭歪頭不停朝著屋頂上看來看去,眼神好奇又緊張。
「是不是我說了什麼她們都能聽見?」
太子笑著回應 「沒人在屋頂。」
蕭爭哦了一聲,又看向門縫 「那門外有人嗎?能聽見我說話嗎?」
太子盯了他好半晌,倒是想看看他接下來想要做什麼,隨性轉身走向門口。
蕭爭看著太子打開了房門,伸手在腰封處摸出個紙包,指甲嵌開抖落在深紅色湯水中。
抿了抿唇,用小拇指劃拉了兩圈。
又隨意在裙子上蹭了蹭。
太子平聲繾退了門外的下人,蕭爭感覺到腳步匆匆遠去。
門再次閉合,太子轉身時看見小箏姑娘正端著那碗酸梅湯,抬眸看向他時詢問。
「沒人了?」
太子頷首,走至近前笑著開口追問。
「你是有什麼話想說?」
蕭爭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瞳在燈盞光線下騰起委屈,微微擰著眉頭抱怨。
「我想說,你府中這酸梅湯可忒難喝了!」
太子:……
「我最不喜歡酸的東西,你還非讓我喝那麼一大碗,酸的我肚子都轉筋。」
「這會兒還又讓人送來,我可咽不下去。」
「不信你嘗嘗,酸的倒牙!」
說著抬高手臂把那碗酸梅湯舉到了太子面前,萬分期盼的往他口唇邊上湊。
「張嘴,啊~」
太子懵了陣,看著他跟哄小孩一樣餵過來,頓了瞬輕笑了一聲。
啟唇湊到碗邊緣打算嘗嘗,若是真難喝的緊,明日便把廚子殺了。
蕭爭一看肯張嘴可太好了!
貼過去眼睜睜帶著期盼盯著碗裡的湯有沒有變少。
「你可別小小抿一口騙我!我看著都還是那麼多!」
太子無奈抬手覆在了他手背上,托舉著碗底將一整碗湯喝了個乾乾淨淨。
而後溫柔嗔怪 「這回滿意了?」
便看見剛才還擰眉生悶氣的姑娘瞬時陰鬱散盡,展開個無比粲然的笑意,幾乎樂出了聲,朝著自己大大方方的送出句。
「真乖啊。」
「乖?」
太子感到有些難以意會,聽著怪彆扭。
「乖是什麼意思?」
蕭爭憋了一整天的壞心情簡直一鬨而散,坦坦蕩蕩的耐心解釋。
「乖的意思就是聽話。」
太子眼睫顫動,她說什麼?
真乖?
真聽話?
「小箏,你跟他人……真的不同。」
蕭爭大言不慚的附和 「那肯定是不同。」
老子年代不同,心態不同,認知不同。
與你們這群心口不一的臭玩意從根底上就不同!
他那好像與生俱來的底氣與坦然笑容一絲不落的盪進了太子心裡。
太子自小高高在上尊貴無比,又因生在皇家還是嫡長子,從記事開始就捲入了無休無止的奪權紛爭。
他見過了太多人,見多了那些虛偽與膽怯。
附庸與諂媚。
單單從未見過這種澄澈又自我的性子,好似膽子很小,但又什麼都不怕。
她到底……
太子忽然感覺眼前精緻靈動的眉眼有些模糊,看不清。
眼前活潑灑脫的姑娘,好似馬上就要變成夢中人。
這一切,都會變成一場夢。
「太子殿下?」
蕭爭歪頭輕輕喚了一聲,在對面人站立不穩倒向自己時,伸手接住了沉重的軀體。
並未讓他倒地發出聲響。
將昏迷的太子拖抱到榻上,蕭爭立在床邊盯著華貴晃眼的明黃蟒袍。
沉沉恢復了自己的音量。
「你是太子,你可以殺任何人,也可以殺了我。」
但我不想殺人。
蕭爭抬臂扯開領口,從胸口處取出匕首,匕首柄的繁複雕花紋樣已經將他前胸的皮膚磨的泛紅。
此刻攥在手中竟是有些溫熱。
扯開腰封蕭爭將水藍衣裙脫下,隻身著纖薄的墨色裡衣。
胡亂用衣服抹了把臉,拔掉頭飾將散落的髮絲胡亂捆成個馬尾,扯下衣角遮住口鼻。
深深勻了口氣。
他沒有將裙子直接留在屋裡,而是團成了一團攥在手中。
輕緩推開房門,順著門縫觀望了片刻。
屏息運起內力感受四周。
無人。
邁出房門,才發現外面似是風雨即刻欲來,風聲低沉呼嘯,吹得他單薄的裡衣貼在了皮膚上。
灌入股子陰天的寒涼。
真是個好天氣。
這才叫真正的月黑風高,他才能避開大部分巡視的侍衛,將自己行蹤聲響隱匿在呼啦啦拍打的枝杈草葉中。
午前他觀察過四周,大半個太子府邸,只有這個池子是防守最薄弱的地方。
因為是偌大一池子水。
但這整個池子對面就是面府牆,按照池子面積和進府之前暗八圍著四周察看的猜測。
池子對面的府牆之後頂多再有個不算大的院落,之後就是府外。
所以蕭爭執意要求住在荷花池附近,還能少走些彎路。
墨色人影悄無聲息的隱退在寥寥樹影其中,在陰沉昏暗的入夜時分,沒有引起被繾退至遠處的下人注意。
停佇在池水附近,再往前走整個人都會暴露在外。
太子府暗衛無處不在,恐怕難以不驚動。
他也只有兩個選擇。
沉入池水,游過去。
但浸濕身上會導致從水中浮上來時沉重且會一路滴水留下蹤跡。
在天氣真的下雨之前,太過冒險。
或者直接運用輕功腳踏蓮花飛過去,那十有八九會被察覺的暗衛圍追堵截。
一個暗衛,他還能有互毆的機會。
萬一是兩個呢,三個呢?
紅衣朱雀看守後院。
那個叫青鸞的暗衛,大有可能跟暗七一樣時刻跟隨主子身旁。
一陣風流掀過,嘩啦啦拍動著樹葉也吹的蕭爭髮絲覆在臉頰,夾雜著潮濕的空氣。
蕭爭抬步朝著池邊拱橋跑去,儘量斂去聲息只用了一半內力踏步在石階一側。
隨著風流聲響步伐隱匿。
墨色裡衣在昏暗環境下像四周的樹影一樣搖晃交錯。
腳步已經踏過拱橋時,四周猛然有身影逆風而來。
蕭爭腳步未停,連視線都沒移開果斷將手中攥著的水藍衣裙拋向池面。
「嗖嗖嗖嗖——!」
暗器破空聲傳來,隨著衣裙一同落入了池水中。
墨色黑影也在同時腳尖踏著牆壁飛身而上,翻身躍過了第一道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