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小廚房的下人察覺那個老嬤嬤已經兩天沒來求東西吃,有好心的人繞路去看了一眼,才發現了奄奄一息的皇子和懸在房梁的屍體。
寂寥安靜的那個寢殿頓時無比熱鬧,來了許許多多的人,寢殿裡已經充斥滿了腐敗的屍臭味兒。
而那個安安靜靜已經沒有力氣的小皇子,就還縮在角落好像也已經沒了生氣。
長憶思緒混沌,眼睜睜的看著好多好多人還是將嬤嬤帶走了,但他已經沒有了絲毫掙扎的力氣。
「哎這都死了幾日了!都這麼臭了!」
「這是二皇子啊!怎麼連人都不知道叫!……不是有點痴傻吧?」
「閉嘴!待會兒讓前宮的人聽見,陛下知道砍了你的腦袋!」
「你別嚇唬人!陛下要是心疼二皇子,怎麼可能到現在,你聞聞,那身上都跟屍體一個味兒!」
一個皇子伴著個奴才屍體餓了三日,這荒唐的事實震驚了整個皇宮,藍長憶也終於被天子看見。
但也只是派了幾個下人過來照顧,二皇子看似不必再挨餓受凍,是他自己執意還非要留在這個遠離天璣殿的寢宮裡。
母親死在這裡,嬤嬤也死在這裡,只有這,才有他在乎人的一切痕跡。
那個偏執不順從的性子簡直與當初的愉嬪如出一轍,討不得帝王半點歡心,也就留下那些下人照拂之後隨他自己任性而去。
住的偏僻,又沒能及時討喜得父皇憐惜,那些留下的下人慣會捧高踩低,對一個沒有母妃照拂無依無靠的皇子長久能有什麼好臉色。
如果二皇子性子活泛些,那他們伺候尊貴的皇子也能享福,現在陪著二皇子賴在這永無出頭之日的寢宮裡,只能受罪而已。
後有別宮的人串通使了心計,說反正天子也鮮少能看二皇子一眼,讓他們苛待欺辱年幼的皇子。
這么小的孩子親眼看著母親離世,又跟屍體待了將近三日,到現在也不愛說話,說不定就是被嚇出了什麼毛病。
等哪日真的像愉嬪那樣鬱鬱而終,那這些下人就可以重新擇主。
所以二皇子身邊的奴才便開始試探著欺負主子,少給吃喝,偶爾說句冒犯的言語,見二皇子果然沒什麼反抗的表現就開始瘋狂的變本加厲。
藍長憶逆來順受常帶著一身傷,聽著外頭隨風傳來的戳心言論。
他們都說,老嬤嬤也是受夠了跟二皇子在這個冷清地方受苦的日子,自己吃不飽穿不暖,還要到小廚房跟別人去討飯吃。
他們說,那麼大年歲的個嬤嬤,在宮裡蹉跎半生但凡是跟了別的主子,好歹也是個說話管用受人尊重的地位,就因為愉嬪死了,拖著那麼個累贅皇子才不得不吃苦。
年歲大了,寢殿裡連個供暖的炭火都沒有,連飯都吃不飽,時日久了怎麼受得了,還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當時藍長憶相信了那是真的,甚至覺得自己也早應該去死。
跟著母親走,跟著嬤嬤走,或是自己死了乾乾淨淨,又何必帶著一身的髒污臭氣來再去連累別人,活著有什麼用。
可是他的嬤嬤常告訴他,說他是泱朝尊貴的二殿下,陛下只是國事繁忙,總有一日會想起憐愛他。
會嗎?
長憶就只能安靜的躲在角落,遠遠的觀望那熠熠生輝的身影,像個從天而降的天神,與他這個凡人看不出有半點干係。
那「父親」二字過於遙遠,實在讓他一個無人照拂的皇子望塵莫及。
究竟什麼時候父皇才能想起自己呢?
這一等,就等來了那麼多的苦難,鋪天蓋地的流言說二皇子是個災星,先是奪走了三殿下的命數,又剋死了生母愉嬪,而後連唯一照顧在側的老嬤嬤也剋死了。
怨不得陛下將他遺落在宮牆角落,同樣是沒了母妃照拂,可瑾妃沒了五皇子都能被接到近前看顧,那才是真正的受寵。
二皇子果真是個天生的克星。
若是陛下將他接到前宮去,定然也會命克帝王。
傳言洶湧,無情的淹沒了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他本應該是身份最尊貴的二皇子,可只因為謠言層出不窮未加制止。
派過來的下人也愈加膽大包天,生怕自己那幾條賤命也被二皇子剋死。
他們侮辱他,中傷他,責打他。
孤零零的長憶經常遍體鱗傷,若是其他同齡孩子遭到如此苛待,定然已經撐不住跟著母親尋死了去,可那些妄圖謀害他的人都失望了。
二皇子自幼就沒有享過寵愛,挨餓受凍倍受白眼,他還怕什麼苦難。
支撐長憶始終堅強的,就是母親說過的,嬤嬤說過的,終有一日父皇能看見你,要成長要堅強要有出息。
那一日長憶獨自盼不來,因為他差點被那些惡意逼死,當下人惡膽包天想將他投入井中造成自殺假象時。
他反抗了。
在那些腌臢東西朝他下手之前,長憶拆了從前嬤嬤在時那個小火爐,取了一塊小臂長短的鐵條,掛在門後在第一個下人進門之時捅穿了對方咽喉。
之後就拿著那根血淋淋的兇器,尋去了井邊在另一個人驚悚的尖叫聲中,毫不猶豫的沖跑過去刺進了那人肚子裡。
不顧那人手刨腳蹬抓破了他身上的衣裳,就著慣性直接把人推進了井裡。
餘下的禍首驚叫著朝外跑,在整個後宮大喊大叫著二皇子殺人了,藍長憶血淋淋的站在那個冷冰冰的院子裡,等待著即將到來的審判。
二皇子確實殺人了,但即便他雙手沾滿了鮮血,眼神有著稚嫩年紀不該有的狠絕。
也不會遭到嚴懲。
那些奴才都忘了,藍長憶是皇子,就算他再不受寵再被遺忘,也是天子親生的第二子。
身份尊貴,想打殺個奴才都算不得錯處,而小小年紀就能手染鮮血,才再次讓天子的目光真正停留了一瞬。
自此,他才成了個有地位的皇子。
再被派來的下人都戰戰兢兢,藍長憶冷漠的眼神讓人望而卻步,小小年紀就透露著反常的寡淡。
「不想留立刻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