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實正是如此。記住本站域名陳祚將軍目睹了這一切。他也險些死在亂箭當中,幸而九殿下施以援手,又有我方師伯施救,才勉強保住一條命。」晚雲道,「左僕射為何要殺太子,阿監若細想,大約也能明白。」
朱深面色不定,好一會,終是閉了閉眼,老淚縱橫。
「冤孽……」他無力地坐下,哽咽著,喃喃道,「皆因果報應……冤孽……」
他伺候在皇帝身邊,宮中發生的事,他都再清楚不過。
封良和太子的關係,太子對封家做過的事,恩怨種種,朱深都是看在眼裡。
「太子啊太子……」他越哭越難過,捶胸頓足,卻又怕被皇帝聽到,捂住嘴。
「阿監節哀。」晚雲不忍心看他如此,幫他順氣,安撫道,「九殿下已經為太子斂身,還令高僧替他超度亡魂。待戰事平息,太子必定會再歸來的。」
「可太子已經沒有了……」朱深啜泣著,小聲道,「我該如何跟聖上交代……」
晚雲看了看內室,也知道此事難辦。
若皇帝醒過來,問起此事,對於他的病況而言,這噩耗興許便是催命符。
「為聖上身體考慮,阿監還是隱瞞為好。」她說。
朱深擦著眼淚,嘆口氣:「也只得如此……」
二人正說著話,突然,聽得屋子裡傳來「哐當」一聲響,似乎是藥碗摔在了地上。
晚雲和朱深皆是一驚,對視一眼,忙走進屋內。
屏風後面的地面上,藥碗摔作了幾瓣,還剩下的一點藥汁灑開,藥味濃重。床上的皇帝不知何時睜開了眼,定定看著他們,蒼白的臉上,眼睛泛紅。
「陛下!」朱深忙上前,問道,「陛下醒了?當下覺得如何?」
皇帝張張口,說不出話來。
晚雲瞭然,忙盛了一杯水,遞上去。
朱深親自將皇帝扶起來,餵他喝水。皇帝才喝兩口,搖搖頭,仍盯著朱深。
他喉嚨里喃喃的,似乎在說話。
朱深忙湊上前,好一會,才聽出來。
「太子薨了?」
朱深面色一變,說不出話來,不由看向晚雲。
晚雲知道皇帝必是察覺了什麼,沉默片刻,開口道:「陛下,太子被左僕射射殺,薨了。」
皇帝緩緩轉過頭去,閉上眼,淚水不住地從眼角湧出。
「陛下……」朱深再度哭起來,淚流不止,「陛下節哀……」
皇帝輕輕嘆口氣,再度睜開眼,卻看向旁邊的晚雲。
那目光雖悲傷,卻仍舊冷靜,不怒自威。
「你果然沒死……」
晚雲聽到他沙啞的聲音傳來,淡淡道。
朱深擔心皇帝又因太子之死遷怒晚雲,趕緊道:「陛下明鑑,左僕射逼宮之日,是常娘子冒死將我等從太極殿中救出來的。」
皇帝一動不動地看著晚雲,問:「你為何這麼做?」
「聖上猜不到麼?」晚雲問,「是有許多人痛恨陛下,但也有許多人希望陛下好好活著。」
「何人還盼著朕好好活著?」皇帝環視這屋子,而後視線落在朱深身上,「怕只有你了吧?」
「陛下……」朱深聽罷,又不由得淚目,「娘子正是受二殿下和九殿下所託,才冒死入宮的。」
「長勤和子靖麼?」皇帝的腦海里浮現出裴安和裴淵的臉,徐徐道,「長勤一直很努力,拼命想要儲君之位,而朕偏偏不給他。子靖就更是了,他從小就怨朕,怨朕虧待他的母親,怨朕將他送入京中為質……他的怨念太深,怎會盼著朕好?還有你。」
他看向晚云:「你父親那樣恨朕,你又怎會冒死來救朕?」
朱深聽罷,生怕晚雲生氣,趕緊向她使眼色,求她莫與皇帝計較。
晚雲的面色並無波瀾,道:「父親生前,從未曾提到絲毫過往,更不曾提過陛下。若非陛下後來任憑小人誣陷他與賢妃的私情,用九殿下的身世發難,我亦不會知道此恨由何而來。至於九殿下,陛下歷經這生死,還看不清人心麼?他若非惦記著陛下,為何冒險入京來探望陛下?陛下誤解了九殿下這麼多年,究竟得了什麼好處?還請陛下就此罷手。」
「罷手?」皇帝似乎覺得好笑,輕輕哼一聲,「在你看來,朕做這些,不過是為了私慾?」
他的回答和晚雲預料的如出一轍。他若能認錯,許多事情便不是今日這般地步了。
她不打算與皇帝做口舌之爭,低頭看滿地的瓷片渣子,道,「我去找人來打掃打掃。」
說罷,她轉身離去。
看著晚雲的背影,朱深心中嘆口氣。
他看向皇帝,無奈地低聲道:「陛下又何苦如此……」
皇帝閉了閉眼,道:「朕累了,你也去歇息吧。」
*
晚雲離去後,就再也沒進那屋子。
她著人去喚來王陽,由王陽替皇帝診病。一概雜事也由陶得利料理,不必她出面。
「他不過是個老頑固,你與他計較什麼?」王陽無奈道,「他強橫了一輩子,就算是落魄,也斷不會低頭。」
「誰說我與他計較了?」晚雲道,「師兄方才進去良久,莫不是他身子出了什麼岔子?」
「他已是強弩之末,還什麼岔子不岔子的?」王陽道:「左不過他問起了時局,我與他簡單說了說。」
「哦?他有何良計?」
「有也不會跟我說。」王陽道,「他頗關心九殿下和其他一眾皇子當下處境。想來,他是終於想清楚,到頭來能靠得住的還是這些親兒子。」
晚雲不置可否。
「說正經的。」王陽道,「照九殿下的打法,京師不日有大戰。楠君月份漸大了,我不放心,打算帶她先北上朔方,在靈州先暫避些日子。你作何打算?」
這事,也是晚雲近來一直思索的事。
「我會安排。」她說,「師兄不必擔心。」
*
皇帝不知又昏睡了多久,醒來時,看到朱深。
他的目光朝窗上瞥了瞥,只見外頭已經沒有光透進來,已然是天黑。不知不覺,他又睡了大半天。
朱深趕緊送上水,道:「陛下只睡了兩個時辰,不過這些日子陰雨連綿,好久不見一個晴天。」
「是麼?」皇帝抿了一口水,終於覺得舒坦多了,「奸臣當道,連老天也看不下去了。」
「陛下說的是。」朱深應和了兩聲,道,「陛下,常娘子想和陛下說幾句話,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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