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淡淡道:「不是她故意不來見朕麼?怎麼又問起朕的意思了?」
朱深聽他這麼說,便是要見了,於是趕緊去叫晚雲。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她進來的時候,皇帝就著燭光,驀地,似乎看到了一張很熟悉的臉。那人清俊文雅,修長的身姿,走路時總是不疾不徐。
這恍惚只有一瞬,未幾,他看清了晚雲的模樣。
「你這性子不似你父親,似你師父。」他緩緩道。
這語氣,倒比先前和氣了些。
晚雲並不接話,只在床前坐下來,道:「師兄說,他已經向陛下稟明了當下局勢。我此番前來,是想問陛下接下來有何打算?」
皇帝看著她,唇邊浮起淡淡地笑,似在自嘲:「你是想問我,想死在哪裡麼?」
晚雲不置可否,道:「封良雖把持了朝廷,但仍然是借了陛下的名義。當下若放任局勢,將生靈塗炭,不知天下多少人要家破人亡。陛下乃天下之主,莫非要坐觀其變麼?」
皇帝看向晚雲,問:「你既有想法,何不說來聽聽?」
晚雲道:「左僕射如今身在京畿,為籌備戰事忙得焦頭爛額,已經將宮禁悉數交給大理寺卿張興都和禁軍。這是奪回宮禁的好時機,陛下一旦回宮,重新掌握朝廷,封良先前那欺瞞天下的言語可不攻自破,京師之險亦可迎刃而解。此計的關節,乃在於內應。若禁軍之中或者朝中有可堪大任之人,與陛下裡應外合,陛下便可力挽狂瀾,讓天下重回安寧。」
皇帝看著她,先前那恍然之感又浮上心頭。
多年前,他還年輕的時候,面前也曾坐著這樣一位白衣謀士。他們秉燭夜談,暢聊天下大計,每次都頗為盡興。
「你在京中觀察了這些日子,能想到的,只有靠那些人麼?」皇帝道。
晚雲怔了怔,卻似乎聽出了一些弦外之音。
「除了那些人,陛下還有誰可依靠?」她問。
皇帝露出不屑之色,卻望了望外面,道:「當下可到了子時?」
「還不曾。」晚雲道。
「這些事既然是左僕射做出來的,自當從左僕射還是收拾。」皇帝淡淡道,「明日一早,你親自替我去找一個人,而後便啟程。」
*
烏雲壓在曠野上,偶有一絲風,儘是馬匹畜牲的臭氣。
而馬的嗅覺更為敏銳,那來自西北的一絲風,便叫它們察覺了危險的逼近。
斥候向封良回報,裴淵二十萬大軍,光是騎兵就有十萬。
這是了不得的數字。河西自古有良馬場,他們的人數隨與京畿將去甚遠,可馬匹數量卻旗鼓相當。封良麾下的將官聽到之後,無不變色。
裴淵是傾河西之力而來了。
「左僕射。」方崇快步走來,拱手道,「準備好了。河西軍遠道而來,人疲馬瘦,我等正好給他們接風洗塵,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他的雙眼放光,而封良卻未如他一般興奮,道:「量力而行,裴淵用兵詭詐,你想到的法子,他也想得到,切莫掉以輕心。」
方崇仿佛被潑了一盆冷水,方才的興奮一時被堵在心口。
他訕訕道:「左僕射,有句話在下不得不說。」
封良看向他,道:「你說。」
方崇道:「在下知道左僕射心思縝密,做事謹慎。可大戰在前,投鼠忌器不可取,否則會傷了兄弟們的士氣。」
封良卻冷眼看他:「我曾與聖上南征北戰,這謹慎救了我不止一次。與裴淵對陣,最忌輕敵,從前的人都是怎麼在他手上落敗的,你還不知道麼?」
他眼中的冷意似能穿透人心,方崇還是頭一回見識,於是趕緊道:「在下不敢。」
「去吧。」封良不多言,擺擺手。
方崇忙行禮告辭,快步出營。
帳外,副將們正聚在一處,議論紛紛。
看方崇陰沉著臉出來,一名副將趕緊斂了笑意,小聲問:「左僕射可說了什麼?」
「沒說什麼,囑我等多加小心。」方崇說著,望向前方,「你們在看什麼?」
「京師那頭來了輛馬車,看著頗是闊氣,想必是右僕射府上的。」他說罷,小聲笑道,「莫非右僕射帶了府中美人過來。」
若是平日,方崇興許還跟他們玩笑幾句,可當下全然沒了心思,只道:「那是右僕射的事,與你何干?令兄弟們上馬,出發。」
副將見他神色不快,不敢違抗,忙去傳令。
一時間,人聲鼎沸,馬匹嘶鳴,營前一陣塵土瀰漫。
封良回到帳中,聽那馬蹄聲轟然遠去,一顆心也不由得懸了起來。
開始了。
他俯視那輿圖,將各處部署仔細觀看,目光銳利。
「左僕射。」隨從掀開帘子回道,「有貴客到。」
「何人?」封良頭也不抬地問。
「是我。」
那聲音冷淡,卻是中氣十足。
封良眉間一動,轉頭。
皇后穿著一身縞素,頭上戴著羃離。紗簾撩起,她看著他,面上的脂粉掩蓋不住憔悴。
「你怎來了?」封良訝道。
「自是來討要我的兒子。」皇后盯著他,「太子何在?我的大郎何在?」
封良看向她身後,只見皇后的近侍柳拂露出畏懼之色,低下頭去。
「裴淵謀逆,殺了太子。」封良嘆口氣,溫聲道,「此事,臣恐中宮悲傷過度,故而一直隱瞞。然事已至此,中宮還當節哀才是。」
說罷,他示意眾人都退下,扶著皇后落座。
皇后卻不為所動。
「他真是被裴淵所殺?」只聽她低低道。
封良看著她,目光中沒有一絲波動:「臣何時騙過中宮。」
皇后不接話,仍盯著他:「他是你殺的,是麼?」
封良皺眉:「無稽之談!是誰人在你面前胡言亂語?」
「這麼說是真的了?」皇后的聲音微微顫抖,「你確實殺了他。」
「我再問一邊,是何人告訴你的?」
話音才落,突然,一個巴掌狠狠打在了他的臉上。
「你這禽獸!」皇后目眥欲裂,似瘋了一般撲上來,「他是太子!是你的親外甥!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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