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奕三個人在小酒館裡坐了一個多時辰,等到夜徹底深了,才不急不緩的離開。
果不其然,一出酒館,就有人從小巷子裡拐出,跟在自己一行人的身後,不急不慢的吊在末端。
寧奕皺起眉頭,看向徐藏。
「他們這是要摸清楚我們的落腳點,看看我們住在哪座客棧,好派人盯梢。」徐藏風輕雲淡道:「這些土匪做事情很有耐心,確定了我們是他們要吊的大魚之後,他們會等到時機成熟......你是隔壁草谷城的大戶人家,這筆生意做完了,要不了多久,就會出城。」
寧奕疑惑道:「那我們就讓他們盯著?」
「當然不是。」徐藏領著寧奕在安樂城的小巷當中行走,步伐不急不慢,他慢悠悠道:「我最煩蒼蠅在我耳邊嗡嗡嗡的繞來繞去,他們盯上我們了,我們現在就出城,把事情解決了。」
大隋的邊境小城,木屋有些年歲,風卷落葉,腳步聲踩在碎葉上。
徐藏背著的細長布條,觸碰到細碎的葉屑,發出沙啞的聲音。
屋頂的黑鴉叫了一聲,遠遠飛開。
男人面帶微笑,帶著寧奕和裴煩走了一條出城的小路,曲曲折折,一直走了大半炷香的功夫,到了一處荒郊野外,四周都是成綑紮在一起的苞谷堆,稻草人在風中搖晃。
後面的跟隨者十分有耐心,而且很是敏銳,徐藏刻意放慢了腳步略微等待,生怕他們跟丟,為首的跟隨者似乎也覺察出了寧奕這邊的意圖,在出城之後,便明顯的不再收斂氣息,而是就這麼光明正大的點起了火光,跟在寧奕的身後。
停下腳步之後,徐藏轉過身子,面色平靜望著對面距離自己大概十丈左右的一行人。
「十三個人。」寧奕看著徐藏,低聲道:「我能搞定嗎?」
徐藏若有所思,道:「你知道這一片,向來不安穩嗎?」
寧奕有些疑惑,又聽到徐藏說道:「土匪向來拉幫結派,一個寨子至少有七八十人,有人負責盯梢,有人負責扒竊,有人負責善後......也就是殺人和越貨。」
「城裡的各個酒館,都有土匪的眼線,這幫人沒想到我們出城這麼快,所以來的......大多都是盯梢的,或者負責在城裡扒竊的。」
寧奕點了點頭,他在西嶺清白城混的十年,對於這種地下幫派十分熟悉。
「他們很記仇的,你要面對的哪怕只是一個人,也不能掉以輕心。」徐藏輕輕說道:「面對各大聖山的時候也是這樣,殺人就要乾淨利落,如果來了十個人,你殺了九個,跑了一個,下次可能會來一百個人。」
寧奕有些明白了。
「我說這些,是想要告訴你,你搞定的......不只是十三個人。」徐藏忽然喊道:「你們哪個幫派的啊?」
對面舉著火光的匪首,是一個看起來就相當有分量的光頭大漢,身上左邊紋著青龍右邊紋著白虎,渾身橫肉,聞言之後,與自己身旁的幾位土匪對視了一眼,冷聲道:「金錢幫。」
「喏,你要搞定的是整個金錢幫。」徐藏笑意滿面,道:「如果一時半會殺不光他們,來的人會越來越多。」
「明白了......」寧奕忽然望向徐藏,道:「接下來就要開始殺人了嗎?」
徐藏點了點頭。
「可是我還沒有破入初境。」寧奕有些微怔,道:「你也沒用教我那招從天而降的劍法,我拿什麼殺人?」
徐藏沉默了一個呼吸,問道:「他們也沒用破入初境,他們也不會我的劍法,所以......他們拿什麼殺你,你就拿什麼殺他們。」
徐藏拉著裴煩開始後退。
苞谷堆的兩旁,逐漸亮起火光,其餘十二個人不再跟在光頭大漢的身後,而是陣列開來。
寧奕面色警惕盯著眼前不斷逼近的壯漢,對著身後道:「喂,餵......徐藏,徐藏,劍給我用一下啊?」
一聲破空聲音傳來,寧奕滿懷期望的回過頭,雙手接過一個沉重包裹,飄然後退的徐藏聲音傳來:「各位......錢和貨,都在那個包裹里,就在這位李家少東家的手上。」
光頭大漢的目光落在了包裹上,寧奕看著眼前那道不斷逼近的巨大陰影,拽起包裹,扛在肩頭,怒罵一聲,咬牙開始向後奔跑。
身後的火光倏忽熄滅,刀光亮起。
有嘶啞的刀聲劃破黑夜的寂靜,寧奕肩頭一沉,包裹被一刀劃爛,白花花的碎銀和一大串銅錢傾泄而出,來不及心疼,被那股巨力帶得踉蹌回過身子,緊接著被人一腳踢得飛了起來,整個人倒飛而起,重重砸在苞谷堆上。
遠方裴煩的聲音焦急傳來:「寧奕!」
少年眼前一黑,只不過這種黑......並不是頭暈目眩。
這一腳踢在自己胸口,若是之前,少說也要氣鬱倒地,捂心不起,只是此刻,寧奕竟然絲毫不覺自己疼痛。
他想到了自己吞下去的那顆五百年隋陽珠,還有週遊送給自己的一千粒紫玄丹。
這些丹藥,早就夠一個人破開初境。
路上的時候,徐藏對自己說過,自己的身子與其他人不同,先天不足......所以需要吃掉很多的資源,才能夠順利的破境。
自己已經吃掉了一顆隋陽珠,還有那麼多的紫玄丹......即便沒有破境,體魄也遠遠超出了常人,在大漠時候牽馬能夠跟上徐藏,便說明了這一點。
「這小子有點古怪,殺了。」光頭大漢瞥了一眼苞谷堆,自己剛剛那一腳的力度,足以踹死一匹大馬,結果那小子竟然毫髮無傷,現在還坐在那摸著胸口發愣,多半是有長輩賜下來的護身器具。
刀光四起,十二位大漢蜂擁著沖向寧奕。
寧奕來不及思考,動作輕盈翻身,跳上了谷堆,一路向著徐藏的方向跑去。
自己面頰一側,忽然有一柄透著寒光的刀鋒刺穿谷堆。
寧奕瞳孔微縮,腦海當中早有預感,側身一滯,做了一個鐵板橋的下腰動作,下一剎那,三四柄刀子「嗖」的穿透谷堆,貼著肌膚遊走一圈。
苞谷堆被一刀砍碎,少年靈活的身影游掠在黑夜當中,忽然熄滅了聲音。
黑暗當中,有人取出火摺子準備點燃,卻被同伴制止。
在這裡點火,很容易引起苞谷堆著火,引人耳目,安樂城的護衛若是來了,那麼自己這一幫人不僅僅行動失敗,而且還會招惹事端。
帶頭的匪首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所有人都停住了動作,側耳去聽。
......
......
寧奕貼著一處苞谷堆,拼命壓抑呼吸,到了這個時候,他的身體沒有絲毫顫抖,腦海當中反而一片極靜。
所有的喧囂都已經遠去。
他知道這些亡命之徒正在捕捉自己的痕跡,一旦自己發出聲響,位置就會暴露。
思路變得清晰起來。
寧奕瞥見了一個瘦高的影子,那人正緩慢向著自己的方向探步而來。
最多再過十個呼吸,自己的藏身之處就會被發現。
寧奕深吸一口氣,摸出了一顆銅錢,然後沖了出去。
殺人有很多種方法。
一個一個的殺,是莽夫的殺法。
寧奕想不到有什麼其他的方法,可以把這十二個人一起殺盡。
但他知道,如果再不抓住最後的機會,等到自己被發現,就來不及了。
黑暗當中傳出了一個清脆響聲,瘦長影子下意識回過頭,餘光當中卻發現一個相反方向的影子沖了出來,一拳重重砸在了自己的襠部。
寧奕不夠高,哪怕跳起來,也很可能砸不中頭顱的太陽穴,無法一擊致死。
在男人痛苦的喊叫聲音發出之前,寧奕拽住面前高個男人的手臂,奪刀而起,整個人踏在谷堆上,借力劈出一刀。
這是寧奕第一次揮刀。
刀鋒很快,帶出的風氣砸在男人的肩頭,那個男人半隻肩膀就這麼被一刀掄斬下來,整個人哐當一聲砸在地上。
猩紅的鮮血濺了寧奕滿臉,少年喘著粗氣,忍著一股劇烈的不適,餘光瞥見了另外一個還在驚愕當中的土匪。
沒有人相信,一個十六歲的世家少爺,會如此的殺伐果斷。
又是一刀劈下,像是砍柴剁在木頭上,寧奕從谷堆上躍下,雙手持刀,這一刀正中頭顱,頭顱的蓋骨很硬,沉悶的劈開聲音之後,寧奕的手腕一震,握不住刀,整個人撲倒在土匪身上,他慌亂之中連忙爬起,身後已經傳來了刀風聲音,雙手拔刀,那一刀砍得太深,一拔之下竟然沒有拔出來。
背後刺啦一聲,寧奕齜牙咧嘴,能感到自己後背被刀鋒掀開的滋味,帶著一股涼意。
他「鏘」的一聲拔刀而出,蹲身砍出,橫切的刀鋒又是輕鬆的切入肉中,砍到一半的時候卡在了脊梁骨處。
「我他......」寧奕努力拔刀,背後又是一涼,他這一次感到頭暈目眩的滋味了,整個人面色蒼白,被人重重踢了一腳,連人帶刀,狠狠栽倒在谷堆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