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宗的廳堂很大,四方紅木搭建,如果不是從小巷子裡推壁,然後再從那座暗室出來,寧奕根本沒有辦法想像,真正的暗宗所在之處,竟然是如此的光明正大。
拿到了那份捲軸,徐藏帶著自己走出去的時候,少年更加的沉默了。
三個人從招提寺里走了出來。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徐藏看著寧奕,淡淡道:「這個淺顯的道理,你難道不懂?大隋皇室集中的力量如果分散到了各大聖山,實在太小,至於想要藉助佛門和道宗監察......其實只不過是個笑話。」
「沒有聖山敢違抗大隋......皇帝的意志不容抗拒。」徐藏輕聲道:「大隋帝國,像是鐵血的草原,只要那頭獅子還活著,那麼在這片草原上,所有想要謀篡利益的生靈,就只能按照舊王制定的規則行事。」
寧奕跟著徐藏走出招提寺,路兩旁落葉紛紛,他回頭看著那座恢弘寺廟,之前他曾對於這座寺廟有過猜測,但萬萬沒有想到,用來監察蜀山的招提寺,其實就是蜀山的暗宗所在。
寧奕感慨道:「如果是這樣的話......帝國的背後,一定暗潮湧動。」
徐藏不溫不火道:「無論什麼時候,帝國的背後總是暗潮湧動,可惜的是......絕對的力量可以壓制所有的計謀。」
男人回到了院落,第一時間沒有急著打開那張捲軸,他把那張藤椅搬到了院落里,幾盆花草也都搬了出去,曬著太陽,伸了個懶腰,然後慢條斯理的攤開捲軸。
寧奕搬了張小茶几,兩個木凳子,坐在一旁,看著男人的眉頭舒展又蹙起,面色始終平靜,但眼神當中的色彩卻難以揣摩。
裴煩搬了一個小火爐,燒著一壺熱茶,慢慢扇著蒲扇。
院落里的藤蔓輕輕搖晃。
院子裡一時之間,除了風聲,並沒有其他的聲音了。
裴煩扇火的風聲,還有院落里拂動藤蔓與花葉的風聲。
直到那壺茶開,壺嘴升出裊裊的白煙,霧氣輕輕推開壺蓋又合上。
徐藏合上捲軸,忽然問寧奕道:「你知道該怎麼破境嗎?」
寧奕心想到了這個時候你竟然還問我這個問題?
他老老實實道:「吃。」
徐藏看著寧奕,道:「五百年的隋陽珠你也吃了,一千粒紫玄丹你也吃了,如果再給你吃一次的機會,你知道該怎麼選嗎?」
寧奕有些惘然。
「明天有一批貨,會被送到感業寺。」徐藏將捲軸合起,之後攥攏捲軸,星輝繚繞,嗤然一聲,這份捲軸就忽的燃燒起來,在數個呼吸之間,徹底的化為飛灰。
寧奕不知道徐藏為什麼燒捲軸,但他知道,如果徐藏燒了,沒有給自己看,那麼......一定是這樣的結局最好。
「在送到感業寺前,會有一批馬匪來截貨。」徐藏眼神當中帶著一絲深邃,看著寧奕,一字一句道:「這些日子,金錢幫收攏力量,不僅僅是為了躲避你的追殺,更多的原因,是為了全力以赴的準備這次攔截。」
「護送這批貨的,明面上只有一位中三境的修行者。」徐藏看著寧奕,幽幽說道:「金錢幫的大當家上官驚鴻破開了第三境,他會拖住護送貨物的修行者,方便馬賊行動。屆時局勢會很混亂,你有最多十個呼吸的時間,去把這批貨當中......最珍貴的東西,找出來,然後吞掉。」
寧奕呼吸有些急促,道:「最珍貴的東西......是什麼?」
徐藏翻了個白眼,懶得回答這個問題。
寧奕明白了,這一批貨物,恐怕除了背後的主人,沒有人知道究竟有什麼。
「你就這麼肯定,在那批貨物里的東西......能讓我破境?」寧奕有些唇乾,端起一盞茶,抿了一小口,道:「週遊先生給了我一千粒紫玄丹,仍是無果。」
徐藏相當篤定的點了點頭。
寧奕有些疑惑道:「送這批貨的,是一位大人物?」
「是的,某種程度上來說,的確算是一位大人物,雖然年輕,但是有權有勢,還有很大的靠山。」徐藏看著寧奕,平靜道:「他的這批貨,足夠你破開初境......甚至猶有過之。」
「是一位有錢的主啊......」寧奕感慨道:「那我要怎麼做?」
徐藏看著寧奕,道:「很簡單,不用擔心更強的高手,在那兩位第四境分出勝負之前,把東西找到,然後直接吃掉,破境。」
......
......
一日之後,城外的一批商隊。
馬車裡一陣顛簸。
燕開不安的坐在老人的對面,他看著面容如枯槁的老人,終究沒有忍住開口的衝動:「宋大人,很快就要過荒嶺了。」
過了荒嶺,再行不了多久,就到感業寺了。
「聽說這一片的匪災嚴重,經常有馬賊出沒。」燕開認真說道:「蜀山雖然知道大人會來,卻不知道這批貨物會被先行送到,如果中途出現了意外......宋大人恐怕無法向那邊交差。」
老人披著一身麻袍,髮絲如亂草,雙手虛搭在膝前,呼吸微弱而又綿延。
他聲音沙啞道:「一批匪徒,有何好懼?」
燕開在心底輕輕嘆了口氣。
這位宋大人,是至少第八境的御用武夫,自然瞧不起自己這位第四境的修行者,區區的土匪更不會放在眼裡。
可是燕開他知道這批貨物,究竟意味著什麼。
明明可以極致安全的運送過來,那位年輕的大人卻偏偏執意要先行把貨物放到感業寺,不知是為何目的。
到了荒嶺,商隊的速度加快三分,想要儘早通過這片地域。
結果燕開剛剛準備閉目養神,前面忽然傳來了一聲刺耳的馬兒嘶鳴聲音。
年輕男人睜開雙眼,聽到商隊前方的護送人員調轉馬身,接著便是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掀開窗簾,那人為難說道:「大人,官道路上被人撒了鉚釘,沒有剎住,幾匹開頭馬的馬蹄扎壞了,其他的並無大礙,需要調換一下馬匹,可能會耽誤一些功夫。」
燕開皺著眉頭拎刀下馬。
兩匹運貨馬車隨著前方隊伍的停滯,不得不停下,護送這批貨物的,足足有三十個護衛,都是沒有境界的修行者,原因很簡單......這批貨物,為了掩人耳目,只是按照普通規格的鏢局運輸,那位不知境界深淺的宋大人,才是壓軸撐底的那張底牌。
荒郊野外,一片孤寂。
燕開下馬之後,忽然聽到了「嗖」的一聲,他拎刀出鞘,漫天星輝隨刀而出,結果連來物都沒有看清,只覺得刀口一道巨大力量傳來,熾熱溫度穿透刀面,將他連人帶身狠狠砸飛出去。
大事不好——
燕開只有一個念頭,這絕對是後三境的修行者!
一道火紅色的身影,從荒嶺那一頭飛掠而來,幾乎是同一剎那,車廂內的宋老人拍身而起,兩道身影撞在一起,一個呼吸之間,火紅色身影竟然將那位老人撞得截截後退,退至車廂之處,老人氣勢一墜,肩頭抵在一起,單手劈砍而下,轟然一聲,那道火紅身影被手刀砍中,身形潰散,漫天火焰瀑散開來,整個人下墜之後穿襠而過,緊貼地面如一柄疾掠而去的箭矢,「嗖」的一聲掀起車廂,狂奔而去。
那位宋老人先是一怔,接著面色陰沉,兩袖互拍一下,蹬地追趕那道火紅流火。
兩截車廂,還剩一截車廂。
剛剛發生的一切,只在電光火石之間,卻又太過匪夷所思。
其餘的所有人,均是一片茫然。
燕開捂住胸口,四肢酸麻,他的刀器品秩不低,硬抗了一下只是輕微震顫,並未破碎,此刻杵刀而立,咬牙道:「還有一節車廂,都給我守住。等宋大人回來!」
說話之間,遠方已經傳來了馬蹄聲音。
一百來號馬賊,從四面八方奔來,這是一場早有預謀的伏殺,金錢幫的幫主上官驚鴻剛剛破開第四境,此刻率騎而來,包圍了商隊。
火光繚繞,舉火而立的馬賊面色肅穆。
燕開無聲的拔刀而起,刀尖緩慢的挪移,最終對準一個面容威儀的男人。
那個男人翻身下馬,徐徐走來,冷靜,沉穩,行之若浮雲,不驚落木,步伐偏偏如鼓點鏗鏘有力,雙手抱臂一般拎著雙環,雙環交錯,金龍金鳳環繞,隨著雙臂交錯落下,激起一陣殺氣。
馬賊陸續扔下火把,於是火焰開始升騰。
圍繞著這節車廂。
......
......
「黑吃黑啊。」
寧奕和徐藏站在一處小山頭,這一次沒有帶上裴煩。
徐藏挑了挑眉,目光隱約落向了兩道身影掠去的方向。
「送貨的是位大人物,不想讓貨送到的也是一位大人物。」寧奕感慨道:「兩截真假車廂,出動了後三境的修行者來護送......要是我運氣不好,那個是假的,是不是就白忙活了?」
徐藏拍了拍寧奕肩頭,道:「你時間不多,如果失敗了就儘快抽身。」
遠方的火紅身影,似乎與那位宋老人糾纏在了一起,很快就要分出勝負。
徐藏離開山頭。
寧奕抬起頭。
此時是大晴天。
但他帶上了傘,山下的火焰燃起,寧奕深吸了好幾口氣,看著火光里的諸人,那位上官幫主和護送者已經打了起來,所有人開始廝殺,亂成了一團。
少年的瞳孔里火光繚繞,仿佛看到了星河燦爛。
然後他持傘開始俯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