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超~」
持弓背箭的蕭舒，靜靜望著沖往城外的數騎。目光聚焦那位俊美公子，直至其背影徹底消失。
屠龍之戰後，分食娘之龍屍的十萬眾兇手之一。
「薛姓！應該是蕭家三十六封臣之一的薛家！」
蕭家乃飛仙星五大洲之一，東荒離洲的北境之主。
飛仙星沒有世俗王朝，人間皆被宗派、世家瓜分。
推行的也並非郡縣制，而是分封制。
由蕭家，將北境遼闊疆域，分割為三十六塊區域，由三十六封臣自治。
荒城位於北境三十六州之一的寶瓶州。
而寶瓶州的封臣之主，正是薛家。
「薛家家主應該是叫薛暝。」
「寶瓶州首府是龍城。」
「家族核心族人，一般不會下派到自家封地去管理城池，因為太耽擱修煉時間。」
「想來這個薛超，應是修煉資質不怎麼好，不太受待見。」
「少年白陽龍屍收集度才0.03％，這個薛超竟有0.12％！」
「娘之龍血龍肉，想來是吃到撐！」
殺死薛超，則龍屍收集度會來到0.15％，修煉速度，會增加至X15倍。
可惜，雪山氣海境九重天的修為，於此時此刻，肉體凡胎的蕭舒而言，那便是巍峨大岳。
蚍蜉撼樹的蠢事，蕭舒可不干。
報仇雪恨是一定的，不過得徐徐圖之，急躁不得。
反覆深呼吸，壓下心頭翻湧情緒，蕭舒邁開步伐，向著荒城北城門處走去。
荒城不大，卻也不小，分內外兩個城區。
內城，街寬道闊，處處高門大院，治安極好，自是屬於上層階級的世家。
外城，只有一些大道鋪築了青石板，其餘巷道還是黃土路，颳風則塵揚，落雨則泥濘，不過治安還算良好。
荒城外，還有綿延出好幾里地的棚戶區。
蕭舒始一跨出北城門，深秋的清晨寒風，便吹來撲面的渾濁氣。
屎味、尿騷味、屍體腐爛的腥臭味，總之各種各樣的氣味糅雜在一起，蕭舒胃部抽搐，差點沒一口嘔出來。
放眼望去，大道兩旁，一水的茅草屋。
更遠處，則是數座綿延起伏的大山，全是光禿禿一片。
整座天地都是灰撲撲的，充斥著蕭瑟之意。
望著那些被扒光的山，蕭舒第一次切身體會到，什麼叫做『柴米油鹽醬醋茶，柴排第一』。
怪不得古代老百姓一年到頭也洗不了幾次澡。
烈夏時節還好些，等到了深秋凜冬，水極寒，強用冷水，一旦染上風寒，請個郎中，吃幾副草藥，便能讓絕大多數家庭破產。
而燒水，又需要消耗大量柴火。
如此想著，蕭舒便已望見好幾戶人家的大人，叫上各自兒女，結伴遠去。
一手斧頭，一手麻繩，明顯是要進山準備過冬的柴火。
近山已是光禿禿，而遠山，尚在幾十里外。
且山路崎嶇，這一來一回，便是一整日。
寒風中，不論大人還是孩子，俱是粗布麻衣，極單薄。
有的孩子，衣裳寬鬆，明顯是繼承了哥哥或姐姐的。
有的孩子，連一雙草鞋都沒有，兩隻小腳丫宛若在塵土裡洗過一樣。
蕭舒低頭看著自己身上，漿洗到發白的藍布衣，輕嘆道：「難！都難！」
走在黃土路上。
蕭舒不時能看到站在臭水溝前，六七歲赤條條的男童，揉著惺忪睡眼的同時，小牛牛飛流直下。
也能看到二十來歲的婦人家，打著哈欠，一手拎著夜壺，將一晚存貨潑進臭水溝。
即使被蕭舒看到，少婦臉上也全然沒有一絲一毫羞澀之意。
也有赤著上身的男子，嘴裡含著一口水，待走出家門，便揚起脖頸『呵囉囉』，幾秒鐘後，全吐在地上，便算是漱了口。
「人間本色吶~」
一炷香功夫後，蕭舒出了棚戶區，繼續沿著大路往深山處走。
路兩旁是田地，有麥地，多是粟地。
蕭舒想著看有沒有麥穗堆，來練練箭。
可惜所有田地望去皆是空蕩蕩，也對，畢竟早被棚戶區的居民拿去燒火了。
——
震嶺。
荒城百姓是這樣叫的。
位於荒城以北，東西綿延八百里，號稱有八百山。
震嶺一重山，也就是最靠近荒城的，早被百姓砍伐至無一樹一草。
此刻，蕭舒已走出一重山，正在眺望二重山。
相比於一重山，二重山則林深草茂。
並非老百姓愚蠢，只知道砍伐一重山。
而是二重山，全是內城那些世家之私有物。
老百姓不論進山砍柴還是狩獵，但凡被抓住，絕難逃被活活打死的下場。
至於更深處的三重山，裡面全是虎熊等猛獸，一年下來，葬身獸口的老百姓沒有一百也有七八十數。
而三重山之後的四重山，五重山等，其內則有真正的妖。
以人類血肉為食，力大無窮，皮糙肉厚，凡器難傷，相當於人類修士。
莫言凡夫俗子，饒是修士，一般情況下也絕不敢深入四重山。
四重山之後的五重山，更是生命禁區。
蕭舒收回目光，就近找了棵大樹，瞄準樹幹，搭箭拉弦，弓如滿月。
當然，只是從未使過弓箭，純粹試試手感罷了。
蕭舒可不敢當真把箭射入樹幹。
那樣箭頭就廢了。
更倒霉些，連箭杆也折了，蕭舒可就欲哭無淚。
畢竟以他現在的身家，當真連一根最便宜的舊箭也買不起。
而箭囊里攏共也就三支箭，廢一支都要心疼老半天。
將箭放入背後箭囊，蕭舒站在樹下，抬頭仰望面前大山。
既是世家之山，則山中肯定有三兩位守山人。
沉吟了一小會兒，蕭舒沒有選擇冒險進山，而是繼續邁步，往三重山的方向走去。
——
從清晨離開荒城始，蕭舒直走到日將偏西。
三個時辰，也就是差不多六個小時，才來到四重山。
三重山草木雖密，可上百年下來，林中野雞野兔早被獵乾淨，只有老虎、黑瞎子、野山豬等大型野獸。
自己一介肉體凡胎，只怕會喪命熊虎之口，為此，才來了四重山。
此刻，蕭舒藏身老林間，以居高臨下的姿態，將弓拉至滿月，略帶鏽跡的箭尖，直指百丈外那條彎彎曲曲，被獵人蹚出來的羊腸小道。
「趙叔，這頭野山豬少說也有三百斤吧？」
「何止，我看得有三百六七十斤。」
「一斤二十文，就按三百斤來算，那就是六千文。」
「六千文啊，六兩銀子！趙叔，王哥，咱三家可算能過個好年了！」
「可不是嘛，哈哈！」
腳步聲逐漸聽得清晰，小道那邊，走來一行三人。
兩個二十來年歲的青年，抬著一頭三百多斤的成年野山豬，走在前。
一位四十來年歲的中年男人，吧嗒吧嗒抽著旱菸跟在後。
其看著野山豬的目光里，透露著深情。那張老樹皮似的粗糙臉龐完全舒展開來，那些溝壑縱橫的深深皺紋里，嵌滿了喜悅。
「等賣了錢，先給你們嫂子買身新衣裳，她那身麻衣已經穿兩年了，全是補丁；再給囡囡買兩串糖葫蘆，小丫頭念叨了好久，我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豬肉最便宜，再買幾斤豬肉，給你們嫂子和囡囡好好補補身子！」
看著三人於交流聲中漸行漸遠，直至再也望不見背影，蕭舒緩緩回弦，將箭插回囊中。
「射獸易，射人難！」
「我終究不是殺人越貨的料！」
三重山愈發稀少的小獸，已然逼的越來越多獵人涉險進入四重山。
沿著小道，約莫一炷香功夫後，蕭舒於一山之中，終於發現野山雞的蹤跡。
一隻成年野山雞，羽毛極其鮮艷華麗，正低頭啄食著泥土中的蟲子。
二十丈，也就是六十米外，蕭舒借著樹幹掩藏身形，搭箭拉弦，調整呼吸，將箭尖瞄準。
下一瞬。
嗖的一聲。
長箭破空而去。
然而，就在半途，疾飛箭矢忽地『嗤』一聲，斷成兩截。
野山雞受驚，振翅飛遠。
而蕭舒則重新搭箭拉弦，目光警惕，環視四周。
額頭，不知不覺冒出一層細密汗珠。
山風吹過，帶著沁骨陰寒。
『妖獸？！』
『不會這麼倒霉吧！』
蕭舒喉嚨滾動。
「人類小子，何故闖我領地？！」
一記猶如六七歲女童的尖細聲，突然於林間響起，迴蕩耳畔，令蕭舒頭皮發麻。
『還真他娘是妖獸！』
蕭舒神色緊張，四下環視，可惜根本發現不了聲音主人。
其音來自四面八方，壓根沒法鎖定。
「我在你上面。」
蕭舒霍地抬頭，神情不由怔愣。
卻見大樹一截樹幹上，赫然蹲著一隻三花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