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過敞開的門,灑進柴房。
蕭舒蹲在青石碑前,一動不動。
「不對勁!真的很不對勁!!」
「可……究竟是哪裡不對勁呢?!」
忽地,腦海仿佛划過一道熾亮閃電。
心海驚濤駭浪間,蕭舒猛地起身,死死盯著青石碑的同時,腳步不斷踉蹌倒退。
直至腳後跟碰到門檻,身軀直接跌出柴房。
「這……這不是子任先生的《沁園春·雪》嗎?!」
飛仙星,這方強者為尊的玄幻修仙世界,一塊也不知存在了多少歲月的古老青石碑上,竟刻著藍星世界,子任先生的詞。
「難道……不止我一個?!」
蕭舒眸中兩顆漆瞳,驟然收縮至針尖大小。
「這塊青石碑,年代太過於久遠,碑上詞,肯定不是出自張虎之手。」
「可這碑,卻在張虎家,莫非是張家某位遠祖?!」
良久後,蕭舒才平復心中驚駭,起身關了柴房門。
來到張虎屍體旁,蕭舒直勾勾盯著其佩刀。
精鋼鍛造而成的鋼刀,應該是黃勛賞賜於張虎的,多了不敢說,六七兩銀子還是很好出手的。
可與此同時,這刀,也是一顆定時炸彈。
倘若黃勛通過尋刀尋見自己……
略微思量,蕭舒自張虎屍體上卸下佩刀,翻牆遠去。
半個時辰後。
荒城外城,南城區。
蕭舒站在石拱橋上,將佩刀扔進銀波粼粼的淮江。
旋即,再次回到北城區,於城牆根下隨意尋了處避風地躺下。
這個點,城門早關了。
雙手枕著後腦勺,蕭舒靜靜望著那條橫貫夜空的璀璨銀河。
「明兒一早,張虎屍體便會被發現。」
「我有嫌疑,卻不是最大的。」
「張虎仗著那個黃勛狐假虎威,得罪的人海了去了。」
蕭舒之所以睡在城牆根下,為的,就是讓張虎手下那幾個狗腿子,能在明早,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自己。
「洗脫嫌疑這一步,必須得走,畢竟我不知道那個黃勛是怎樣的人。」
是覺得不過一條狗,死了就死了,還是竟有人膽大包天,敢殺我的狗,追查到底。
蕭舒只希望是前者。
至於張虎的錢袋,那十三兩銀子,也已經藏好了。
「明兒先去棚戶區租個房子,再購置日常所需。」
「弓與箭是吃飯的傢伙,少不得。」
「最便宜的雪氣丹三十兩銀子,倘若剩餘十兩,則我還差二十兩。」
「真是雄關如鐵啊!」
「娘的血海深仇,何日才能報之?」
「距逐鹿之野的屠龍之戰,已過去……」
蕭舒略微心算:「已過去五年之久。」
「十萬之眾的屠龍者……」
「三十六封臣先不說,蕭家十位遠祖,還有蕭鳴老狗,俱是准帝!」
「我真的……可以為娘復仇嗎?」
「螳臂擋車、狂犬吠日、蚍蜉撼樹……」
蕭舒猛地坐起身子,咬牙道:「蚍蜉撼樹,其樂無窮!」
——
翌日,清晨。
「喂,醒醒,別睡了!」
裝睡的蕭舒,被人給踢醒了。
迷迷糊糊睜開眼,面前站著兩個二十來年歲的青年,正是張虎手下狗腿子。
蕭舒一邊揉著惺忪睡眼,一邊詢問道:「什麼事?」
兩人上下審視了蕭舒好一會,其中一人開口:「昨晚你一直在這兒?」
蕭舒點頭:「對啊,跟虎哥退租以後,我本想著出城去棚戶區,豈料晚了一步,城門已經關了。」
「我在城中也沒什麼親朋好友,便在城牆根下湊合了一晚。」
膚色黝黑些的青年狐疑道:「這都快巳時了,太陽都升起來了,而且人來人往的,你竟不醒?」
蕭舒:「兩位大哥,你也不看看這是啥季節。」
「深秋快初冬,我一身薄衣,大晚上能睡著?」
「我在這兒被凍了一夜,眼瞅著天快亮了,實在困得要命,這才睡著。」
青年略微思量,覺得合情合理,便要轉身離去。
蕭舒及時詢問:「兩位大哥,你們問我這些做什麼?」
青年輕嘆一口氣,道出實情:「虎哥昨夜……死了!」
蕭舒震驚:「什麼?虎哥死了?!」
「兩位大哥這是懷疑……虎哥是被我殺死的?!」
「我冤啊!我這大腿還沒虎哥小臂粗……」
兩位青年不願再聽蕭舒廢話,腳步匆匆遠去。
甚至連蕭舒的身都沒搜。
——
晌午時,飢腸轆轆,餓到前胸貼後背的蕭舒,由中軸主道拐進杏花巷。
張虎雖說無父無母,無妻無兒女,可還有族人。
蕭舒進入張虎家時,幾位張家小輩,正將張虎屍體抬著放進棺材。
裹著屍體的新被子,已被鮮血浸透,滴滴嫣紅落在地上。
懸鏡司,類似於衙門的人已經來過了。
當場驗屍,將張虎的屍體解剖的七零八落。
撂下一句『請家屬放心,這起命案終會有水落石出那天』後,揚長而去。
眾所周知,荒城懸鏡司處理世家命案時,破案率高的嚇人,無限逼近於百分之百。
處理平頭老百姓命案時,破案率則低至谷底,至今尚未突破百分之零。
『懸鏡司並未將張虎命案放在心上,想來黃勛是沒打過招呼。』
『一條狗,死了就死了;看來這個黃勛是位生性涼薄的主,很好。』
靈堂很快被搭起來了。
蕭舒以『虎哥朋友』的身份,忙前忙後。
張家老太太,按輩分來說,張虎得叫姑姑,花甲之年的老奶奶,瞧著慈眉善目。
許是深知張虎為人,怕仇家上門,所以老太太並未大操大辦,一切從簡從急。
當天晚上,蕭舒就吃到席了。
張虎朋友不少,但多是酒肉朋友,人走茶涼,一個沒來。
酒席一共也就辦了六桌,其中張家自家人就坐了四桌。
餓了兩天,蕭舒狼吞虎咽,直吃到肚兒滾圓,這才抹了把嘴,扶著椅子起身,來到主屋中見張家老太太。
「奶奶,節哀。」
蕭舒沖老太太作揖。
「你是虎子朋友吧,瞧你忙了一天,累壞了吧?」
老太太臉上無一絲悲色,還掰了半顆橘子給蕭舒。
蕭舒恭敬接過:「一點也不累奶奶。」
「小子見您,是想詢問一件事。」
老太太和藹道:「你說。」
蕭舒:「白日我去柴房給做席師傅抱柴時,見到一塊青石碑。」
老太太:「那塊碑啊,有年頭了。」
「那是虎子的曾祖,也就是我的爺爺,從山裡面帶出來的。」
蕭舒:「山里?!」
老太太:「對,就震嶺。」
「我爺爺背回石碑的當晚就吐血而亡。」
「郎中說是被青石碑給活活壓破了臟腑。」
戌時四刻鐘,也就是晚上八點。
城門關閉前,蕭舒背著青石碑,手拎食盒,出了荒城。
食盒裡全是打包的雞鴨魚肉,張家老奶奶極喜蕭舒,特意吩咐大師傅做的。
荒城南棚戶區。
蕭舒首先找到牙人,也就是房產中介,押三付一,以一百五十文的價錢,租了一間貼近荒城城牆根的茅草屋。
青桃巷,牙人是這樣叫的。
亥時許,晚上九點,蕭舒來到青桃巷的新家。
沒有院子,就一間破破爛爛的草屋,活像一口棺材。
推門而入,由於沒來得及買油燈,蕭舒只能借著月光,來打量屋內。
屋裡空空如也,桌椅板凳、鍋碗瓢盆,甚至於睡覺的床,統統沒有。
「先湊合一晚吧~」
蕭舒關上門窗,放下青石碑還有食盒。
忙碌一天,確實疲累。
直接合衣躺在地上。
半夢半醒間,蕭舒嗅到一股若有若無的尿騷味,還總有種被人凝視著的感覺。
忽然一個激靈。
蕭舒詐屍般直挺挺坐起。
月光透過草屋縫隙照進。
蕭舒面前,赫然蹲著一隻三花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