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月黑風高夜

2024-08-19 04:55:55 作者: 聽浪
  一更天,時辰約莫戌時三刻,也就是晚上七點四十五分左右。

  月寒星稀。

  持弓背箭囊,一手拎著面袋的蕭舒走進自家黃土小院。

  正屋屋檐下,赫然五人。

  都是二十來年歲的青年,或坐或蹲,此刻,都將目光投向進了院門的蕭舒。

  領頭之人,年歲最大,得有三十,手持黃銅旱菸杆,一邊吞雲吐霧,一邊沖蕭舒陰陽怪氣道:「我還以為你死了。」

  言罷,咧嘴一笑,露出滿口東倒西歪,被煙燻黃的牙齒。

  蕭舒賠笑,沖男子喚了一聲『虎哥』。

  烏衣巷、杏花巷、春桃巷,三條毗鄰巷子的所有人,也就是房東,叫黃勛,是位雪山氣海境五重天的修士。

  至於虎哥,本名叫張虎,本是遊蕩北城區的一個地痞,走了狗屎運,被黃勛招致麾下,專門負責收租三條巷子。

  「他媽的,警告過你們這些賤民多少次了,收租日別亂跑,乖乖待家裡等老子。」

  張虎罵罵咧咧。

  蕭舒視線,則越過幾人,借著月光望向屋內。

  不出所料,屋裡亂糟糟,像被洗劫過一樣,桌椅板凳、鍋碗瓢盆傾翻一地。

  連睡覺的床都被掀翻了。

  張虎:「下個月的房租,三百五十文,快些拿錢。」

  蕭舒:「虎哥,不一直都三百文嗎?」

  張虎漠然盯著蕭舒,滿臉橫肉,煞氣十足,「下午收完租,本該與弟兄們去勾欄聽曲的,只因你小子一人,浪費老子寶貴的插花時間。」

  「只讓你賠償五十文,已算老子大發慈悲。」

  蕭舒保持『賠著笑臉』的姿態,低聲下氣道:「虎哥,是這樣的,你也看到了,我過得不怎麼樣,缸里連糙米都不剩幾粒。」

  「已無財力續租,準備搬去城外棚戶區。」

  「我記得當初押金應該是三個月房租,也就是九百文,我也不要了,權當請虎哥和諸位弟兄喝酒了。」

  張虎聲音陡然拔高:「不續租了?!」

  「你他媽的!你說不續租就不續租?!」

  「短時間內找不到新租戶,我這房子豈不白白放這兒吃灰?」

  「不續租為何不早些說?你他媽故意找茬吧?!」

  「錚!」

  是鋼刀出鞘的聲音。

  雪亮刀身,森森刀尖,幾乎擦著蕭舒臉龐斬過。

  蕭舒一動未動,左邊臉頰忽地迸開一條鮮艷血線。

  「虎哥息怒,我懂得。」

  蕭舒臉上依舊掛著笑容,神情之間,沒有一絲一毫諸如憤怒、怨毒、狠厲之類的。

  張虎打小就是地痞,常年混跡市井,多與三教九流打交道,眼光最是毒辣。

  在這種極擅察言觀色的人面前,不論願不願意,最好還是低眉順眼。

  蕭舒將全部身家六十文,恭敬奉上。

  張虎掂量了兩下錢袋,面露不悅道:「就這麼點?」

  蕭舒苦笑:「虎爺,您也知道,這些年越來越多人持弓進山,獵物不好打了。」

  「哼!關我屁事!」

  虎爺冷哼一聲,吩咐手下狗腿子,「將屋中桌椅板凳、鍋碗瓢盆,還有被褥衣裳等,全拿去二手市場賣了。」

  少年白陽當初租房時,屋裡幾乎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桌椅板凳、鍋碗瓢盆、被褥,甚至於那張床,都是白陽去二手市場買的。

  別看都是舊物,總計也花了近三百文。

  蕭舒之所以明知虎穴還硬著頭皮來闖,就是為了這些生活必需品。

  還有那幾身布衣,幾雙布鞋,更珍貴,放在棚戶區那就是稀罕物。

  未曾想這頭臭老虎,竟做得如此之絕!

  四名小弟進屋打包。

  張虎則上下打量著蕭舒。

  「你小子,經年黑袍覆身,裹的和粽子一樣,活像未出閣的黃花大閨女。」

  「今兒怎拋頭露面了?」


  蕭舒:「這世道,謹慎些總沒錯的,你說是吧,虎哥。」

  張虎嗤笑:「你又不是女人,況且長這B樣,那些喜好『古道熱腸』之人也看不上你。」

  蕭舒:「虎哥說的對極,沒什麼事弟弟就先告辭了。」

  「等等!」

  張虎叫住蕭舒,小眼睛盯著蕭舒拎著的面袋,「白面還是糙米?」

  蕭舒:「虎哥這話說得,弟弟豈能吃得起糙米白面?高粱面已是極好的餬口之物。」

  張虎:「你不會在面里藏錢了吧?」

  蕭舒:「當然沒有。」

  張虎:「我不信!倒地上讓老子好生檢查一番!」

  兩斤高粱面,盡數傾於地。

  張虎用腳將高粱麵攤開、攤平,確定面中並未藏有銅板後,又將目光投向蕭舒手中獵弓。

  「弓與箭留下,人可以滾了!」

  很快,孑然一身的蕭舒走出烏衣巷。

  伸手,抹了一把左邊臉頰上溫熱的血。

  旋即將手指放進嘴中,品嘗著血的咸腥味。

  「張虎!欺我太甚!!」

  雙臂略微張開。

  月光下,蕭舒衣袖飄搖,滿頭烏髮隨風亂舞。

  他邁動兩條大長腿,於荒城中軸主道上疾奔。

  由烏衣巷沖向春桃巷。

  再經春桃巷衝到杏花巷。

  最後,沖至杏花巷最裡頭。

  頎長身形停在一戶人家院外。

  規模頗大的一戶宅院,除了主屋,還有東西兩間廂房,包括灶房、柴房、茅房。

  院門上,還殘留幾角褪色的門神。

  正是張虎之家。

  張虎雖說年逾三十,可還是孤家寡人,獨自一人居住於此。

  蕭舒翻牆進院。

  並未進灶房取菜刀,也未進柴房取斧子。

  而是徑直翻窗進主屋,找到了剪子。

  隨即,便將身形隱匿主屋房門後的如墨漆黑中,靜待張虎回家。

  「這副身軀,雖是少年白陽之軀,很清瘦。」

  「然我之靈魂,乃真龍之魂,天生神力。」

  「而張虎別看塊頭大,身子早被酒色掏空。」

  「且我隱於暗,張虎在明,暗殺成功率,無限趨近於百分之百!」

  「你仗著雪山氣海境五重天修士做靠山,明目張胆勒索我之財物,合情合理。」

  「那我衝冠之怒,心情鬱結,為念頭通達,取你性命,也天經地義!」

  ——

  三更天,子時許,也就是晚上十一點至凌晨零點間。

  渾身胭脂氣與酒氣的張虎,搖搖晃晃進入杏花巷,手裡還拿著激戰後的戰利品,一件肚兜。

  「從未想過我張虎,會這麼快!」

  腰子一陣抽痛,張虎趕忙伸手扶牆。

  「再這樣放縱下去,老子遲早有一天會成為送奶工。」

  「打明兒起,戒酒!」

  來到院門外。

  張虎自袖中摸出鑰匙。

  一手抓著鎖,一手拿鑰匙,懟了老半天也沒將鑰匙捅進鎖眼。

  「技術下降的厲害啊!」

  好不容易開了院門,頭暈腦脹的張虎再也撐不住,一頭栽倒於地。

  迷迷糊糊間,總感覺有人盯著自己。

  張虎費力睜開眼睛,看到一張平平無奇的臉龐。

  月光照在面龐上,令他的膚色,如雪一樣白。

  「你……你是……」

  「你爹!」

  下一瞬。

  蕭舒居高臨下,猛地一手壓住張虎嘴巴。

  另一手握剪刀。

  刀尖瞄準張虎咽喉,狠狠刺下。

  滾燙的血噴射而出,濺了蕭舒一臉。


  張虎並未掙扎,反而脫力般軟成一灘爛泥,只是兩顆眼睛瞪若銅鈴,睜得老大。

  等血噴的差不多了,蕭舒緩緩鬆開捂著的手掌。

  許是被血嗆到了,張虎無力咳嗽著,嘴角溢出血沫子。

  「為……為什……什麼?」

  蕭舒面無表情,抬手,指向自己左邊臉頰的那條傷口。

  「你他……他媽有……有病!」

  說罷最後一句,張虎乾脆利索,眼一翻,腿一蹬,咽了氣。

  關上院門,蕭舒開始摸屍。

  錢袋中沒有銅板,卻有幾粒碎銀。

  得有十二三兩的樣子。

  「發了!」

  蕭舒臉上不禁露出喜色。

  「果然,殺人越貨才是發財致富的捷徑!」

  明兒去棚戶區租個房,再購置些鍋碗瓢盆,買身布衣,還有最重要的弓與箭,二三兩銀子,絕對夠。

  剩餘十兩,攢下來買雪氣丹。

  萬籟寂靜,蕭舒並未立刻離去,先行清洗乾淨血跡後,便借著月光開始在張虎家翻箱倒櫃。

  一刻鐘後。

  翻遍主屋的蕭舒再未找到半個銅板。

  「我作為平頭老百姓,被爾等敲骨吸髓,是個窮光蛋合情合理。」

  「你作為壓榨者,怎得也如此窮B?」

  從張虎屍體的手中拿到鑰匙,蕭舒開了西廂房門。

  一炷香後。

  兩間廂房,亦是毛沒一根。

  蕭舒又推開柴房門。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塊三尺余高,兩尺余寬,成人手掌厚的青石碑,靠著牆根。

  碑上落了一層厚厚灰塵,瞬間吸引了蕭舒注意力。

  來到石碑前,蕭舒蹲下身子,猛地吹出一口氣。

  待吹散灰塵,青石碑上,赫然顯現數十刻字。

  「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望長城內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

  喃喃聲中,蕭舒眉頭下意識緊緊皺起。

  總感覺……哪裡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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