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按理說,姑爺接新娘子,免不得會被女方刁難。
然范伸一身婚服從馬背上下來,踏門而入,竟無一人敢上前攔著,嚴二跟在身後,捧著個大紅盤,裡頭全是侯夫人備好的碎銀利是。
臨走前侯夫人還囑咐,「多拿些,人多搶起來怕不夠分。」
如今沒人來搶,嚴二主動上前往人手裡送。
今日跟著范伸一同前來接親的,還有三房的小公子范哲,當初二房大公子成親時,也是范哲一道去接的親。
陣勢太大,人淹沒進去,差點沒出來。
再看今兒這番井然有條,小公子范哲不由靠近范伸的耳邊輕聲道,「到時我接親,四哥一定得去。」
只要往那一站,就憑那張臉,誰還敢鬧。
范伸懶得理他。
徑直去了裡頭接人。
姜姝已被姜寒從閣樓上背了下來,趴在姜寒背上,姜姝才驚覺曾經那小不點的弟弟,竟不知何時長成了大人的身板子。
不由道,「寒哥兒長大了。」
「是你太輕,姐姐放心,姐夫說了,等你到了侯府一定會治好你身上的病,等病好了,多吃些,定能長胖......」
姜姝頭上罩著紅蓋頭,視線看不清,但能感覺到姜寒話語中那股子不知從何而來的信任和期待,不免疑惑,「你怎知道?」
「我問了姐夫。」
姜姝神色一僵,竟不知道姜寒何時找過范伸,「你怎麼問的?」
「鎮國寺的常青法師只為皇家效命,平常人一面難求,姐夫既與其打過交道,我便問了姐夫能不能請常青法師,親自替姐姐把一回脈......」
長安城的人都知道常青法師醫術超群,據說有起死回生的本事,若是他肯替姐姐瞧脈,姐姐的病一定能根除
姜姝趴在姜寒肩頭的手一瞬鬆開,「他是如何回答的?」
「姐夫讓我放心,等姐姐到了侯府,他自會請法師上門,為姐姐診脈。」
沉默良久,姜姝咬牙道,「以後你少給他來往。」
「誰?」
蓋頭下那雙眸子幾度躲閃後,姜姝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句,「你,你姐夫......」
姜寒正欲問為何,紅毯已經到了盡頭。
范伸正候在那。
「姐夫。」姜寒將姜姝從背上放下來,親手將姜姝的手交到了范伸手上,「姐姐就拜託姐夫了。」
姜寒的手鬆開,姜姝那隻泡過幾日奶乳的細嫩手指便落進了范伸的掌心。
范伸沒動。
姜姝也沒動。
待那手指快要滑出掌心時,兩人同時相握。
各自只捏了個指尖兒。
走了一段,勉強相握的指尖便又有些搖搖欲墜,姜姝乾脆不捏了,漸漸地鬆了力氣。
對方的手掌也隨之鬆開,卻在下一瞬,整個手掌又握了過來,實打實的將姜姝那隻細嫩的小手攥在了掌心。
姜姝屏住氣兒,手上突地又是一緊,胳膊被那手往上抬了抬,「小心台階。」
姜姝一驚,腳步已落了空。
身子穩穩地撲在了范伸的胳膊彎里。
那蓋頭下一串鮮紅的流蘇,從范伸的下顎處輕輕拂過,輕輕幾盪。
新娘子還未走出門,便撲了個滿懷。
周遭的笑聲一哄而起,氣氛也漸漸地熱鬧了起來。
離得遠的幾個婆子,聲音極小地咬著耳朵,「八竿子打不著的兩人,誰能想到永寧侯府最後竟是同姜家結了親。」
「你瞧著,今兒不知紅了多少人的眼睛,嘴上說著嫁人不能嫁永寧侯府,娶親不能娶姜家,這回兩家湊在一起,徹底沒那些人啥事了,個個心頭又不甘了。」
「可不是,要我說就這樣還挺好,只是可惜了,姜姑娘那身子骨,嫁過去,也不知道能挺多久......」
「怕什麼,侯府家大業大,有的是本錢治......」
「借過......」
兩婆子正說的上勁,身後突地擠來一人,兩人齊齊回頭,見是沈家表公子沈頌,不由一愣,其中一婆子打趣道,「表公子可來晚了,這時候別說酒席,新娘子都被接走了。」
沈頌抬起頭,喜轎的門帘正好落下。
遠遠只瞟見了火紅嫁衣的一方裙擺,沈頌便也沒往前再走了,也沒說話,嘴角輕輕一揚,算是同那兩婆子打過了招呼。
等新娘子起轎後,沈頌才跟著往前,去找了春杏。
春杏正隨著喜轎前行,身後的一位丫鬟突地傳話來說沈家表公子找,這才停下腳步候了一陣。
沈頌並未多說,只遞給了她一張錢莊鋪子裡的存根票據,「拿給她。」
金銀首飾,綾羅綢緞,她自來都不喜歡。
只喜歡錢財。
這幾日他便四處換現銀,今日早上急急忙忙趕去錢莊,總算是給她存上了這份嫁妝。
也算了了自己當初同姜姝許下的承諾。
小時候兩人結伴,曾玩過家家,輪到姜姝當新娘子時,姜姝神色一片黯然,搖頭道,「我不想成親。」
沈頌問她,「為何?」
「我沒有嫁妝,不會有人娶我......」
沈頌摸著她頭,保證道,「放心,以後我給你攢......」
陳年往事,不過是兒時不知事時的一句童心之言,或許姜姝本人都已忘記了,沈頌卻記到了心裡。
姑母不在,她還有他這個表哥。
沈頌將那票據交給春杏後,抬頭往前看了一眼。
接親的隊伍一路往前,喜轎已走出了姜家巷子,往永寧侯府而去,喜慶的鑼鼓聲延綿不斷......
沈頌收回目光,轉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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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侯夫人擔心姜姝凍著了,特意在那喜轎里放了幾個手爐。
轎子內又鋪了一層上好的狐狸毛。
姜姝一鑽進去,如同身在暖閣,小小的一頂轎子,處處都透著雍容華貴。
姜姝輕輕地揭開了蓋頭一角,抬眼望了一圈。
撇開那人不論,家世確實她想要的。
將來也不用靠她傳宗接代去爭寵,單是指縫中露出來的一點小財,定也不會虧待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