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5 章

2024-08-19 04:50:23 作者: 起躍
  沈頌林冬7

  靈山延綿一片全是山頭,最怕火星。閱讀

  尤其是夏季,韓夫人明文規定了,夜裡連個火把都不許人帶。

  今兒那燈是好看,著火了,卻是大事。

  余景蕭看著山底下冒出的濃煙,腦門心一跳,急急忙忙地看了一眼林冬,「師姐,沒事,我這就去撲了。」

  說完便從屋前的台階上,一躍而下。

  往山下沖了一段後,余景蕭到底還是不放心,又回過頭來,提高了聲音同林冬囑咐道,「師姐,天色晚了,你先回去歇息,還有,師姐是這世上最好的姑娘,大師兄自來不知好歹,你可千萬別理他。」

  橫豎他都做到了這個份上,也不怕徹底地得罪沈頌。

  聲音傳來,林冬彎了彎唇角,回頭看了一眼身旁神色莫測的沈頌,倒還真聽了余景蕭的話,「師兄忙,我先回去了。」

  若說之前的幾回意外,都是沈頌的錯覺。

  這回已經很明顯了。

  林冬有些反常。

  「林冬。」沈頌見她說完,當真轉過了身,往旁邊的台階處走去,這才轉過身喚住了她,「我有話同你說。」

  林冬的腳步頓住,回過頭,衝著他一笑,還未等沈頌開口,便先替他說了,「師兄想說的可是同我提親?」

  沈頌喉嚨里的話,被她這一句堵了回去,目光微帶詫異地看著她。

  「師兄前來,若是當真因為此事,那我先謝過師兄的好意。」

  林冬的腳步緩緩地轉了過來,從那星星點點的燈火之中,看著立在那頭一回如此正視著自己的那個人,怎麼也沒有料到,有朝一日,自己會親口拒絕了十一年來她做夢都在期盼的結局。

  但並沒有預想中的那般困難。

  「也謝謝師兄這些年對我的包容。」林冬衝著沈頌一笑,真誠地道了一聲歉,「師兄,對不起,年少不懂事,糾纏了師兄十一年,別說師兄會覺得煩,回想起來,我自己也覺得有些過分,如今林冬知錯了,師兄日後若是有何事情需要林冬效勞的地方,林冬一定前來贖罪。」

  林冬那一笑,神色之間再無往日對他的糾纏耍賴,端端正正地立在那,周身散發出來的端莊和孤傲,才真正像極了靈山的大小姐。

  不愛了,便不再卑微。

  也能在他面前,挺直了脊梁骨說話,「師兄放心,我已經告訴過母親了,往後,他們不會再為難師兄,還希望師兄能不計前嫌,從今以後能與我以師兄妹相稱。」

  林冬見他遲遲不說話,也沒再留,「師兄既然來了靈山,就多住幾日,師兄弟們都很想念你。」

  說完,林冬便轉身下了台階,「我先走了,師兄也早些歇息。」

  夜色中那抹雪白的身影,下了屋前的台階,繞到了庭院之下的山路上,再一點一點地慢慢走遠,越來越小,漸漸地消失不見。

  沈頌依舊立在那,盯著山路的盡頭,腳步如同被困住了一般,紋絲不動。

  阿吉從山上趕上來,一頭是汗,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沈頌,領命道,「主子,成了。」

  阿吉跟了沈頌這些年,就從未見過他幹過一件違背良心的喪德之事。

  今兒孔明燈的火星子墜山,算是頭一樁。

  阿吉上來,孔明燈的當事人已經走了,就只看到了沈頌一人立在那,盯著滿山的孔明燈,沉默不語,更不明白他射了人家孔明燈是何用意。

  阿吉將手裡的那隻箭頭遞給了沈頌。

  沈頌接過之後,一語不發,拿著那箭頭走到了身後的大門前,往門口一撂,明晃晃地給余景蕭仍在了那。

  阿吉拼了命地跑去山頭上,好不容易取回了罪證,剛鬆了一口氣,見沈頌如此,立馬緊張了起來,「主子,這......」

  「無妨。」阿吉擔憂的話還沒說完,便被沈頌打斷。

  阿吉抬起頭,便見跟前那張一貫溫和的臉,沉得可怕。

  阿吉心頭一個咯噔。

  一個整日面帶微笑的人,突然變起臉來,比那平日裡一直板著臉的人,更令人害怕。

  阿吉一言不發地跟在沈頌身後,完全沒弄明白,是什麼事情讓主子變了臉,等回到了沈頌靈山屋子內,看著跟前的黑燈瞎火,沈頌遲遲沒有進去,阿吉終於明白了些什麼。


  趕緊推開門,打開火摺子去尋油燈,燈火一亮,阿吉便愣在了那。

  屋內正中央木几上擺放的幾個花罐子沒了不說,連那上面的擱著的茶壺和茶杯都換成了靈山統一的木製杯。

  擱在角落裡的梳妝檯也被搬走了。

  阿吉舉著燈火,再伸出脖子往裡一望,床榻前的地毯沒了,床上的雲錦被也沒有了,倒在整齊地擱了一床同其他師兄弟一樣的粗布棉被。

  阿吉吸了一口涼氣。

  若不是看到屋裡的那書架還在,阿吉還真以為走錯了地兒。

  細細一看,又才發現被挪走的都是林姑娘這些年,斷斷續續塞進來的東西,如今留下來的這些,才是主子這間屋子的真容。

  阿吉心裡的懷疑,徹底地得到了落實。

  林姑娘在生主子的氣,不理主子了......

  適才山上的弟子都知道主子來了靈山,前來相攔,林姑娘肯定也知道,但並沒有見她前來迎接,這會兒主子人都到了靈山,進了屋子,還是沒見林姑娘的身影。

  若是之前,這會子基本已經沒自己什麼事了。

  屋子裡早被林姑娘收拾得乾乾淨淨,點著燈盞,春季那桌上的罐子裡,插著采來的月季,冬季是幾支臘梅。

  主子則是被林姑娘拽著衣袖進屋,東扯一句西扯一句,一派溫馨,哪裡如現在的冷清。

  十一年了。

  主子終於如願的清淨了。

  阿吉不敢吭一聲,提著油燈,轉身就要進屋去替沈頌鋪床,走了兩步便被沈頌喚住,「去歇著,我自己來。」

  阿吉還想進屋收拾了再走,見沈頌伸手過來,接了他手裡的燈油,便緩緩地退了出去,關上了房門。

  沈頌舉著油燈進了裡屋,自己鋪好了床,褪了鞋襪,和衣躺在床上。

  燈火一滅,山裡的蟲鳴聲入耳,夜色清靜。

  五日了,鼻尖沒了那股讓他戒備的藥味兒,床榻上就他一人,再也沒人強硬地闖進來,鑽進他的被窩,扯他身上的被褥。

  也沒有再惡作劇地湊在他耳邊,喚他一聲,「師兄。」

  他喜歡清靜,不想被她打擾。

  一切,正是他一直想要的日子。

  然而這幾個夜裡,卻習慣地醒來,習慣地去瞧一眼屋裡的窗戶,迷糊之中,下意識地伸手將身上的被褥,往身旁蓋去。

  十一年的習慣了,哪能一時半會兒就戒得了。

  既然她想明白了,不再前來糾纏,他也落得一身輕鬆。

  至於已經養成的這些習慣,過兩日適應了,也就好了。

  沈頌閉上了眼睛,如同前幾日那般,想強迫自個兒入睡,眼睛一閉上,腦子裡卻比睜眼時還要凌亂喧囂。

  眼前又浮現出了適才看到的那張笑臉。

  笑得挺燦爛。

  卻又似乎哪裡不和他的意,不僅沒覺得那笑容好看,心頭還升出了一股莫名的,連他自己都無法解釋的恐慌。

  待意識到自己的異常之後,那股恐慌突地又化成了焦躁,燒得他猛地睜開了眼睛,望著眼前的木架床頂,才察覺心口在急促的跳動。

  一陣口乾舌燥。

  沈頌起身去了屋外尋茶。

  腳步跨過門檻,看著那桌上擱著的茶壺和茶杯,腦子裡又浮現出了,林冬立在他屋裡,猛往喉嚨里灌水的模樣。

  林冬喜歡夜裡喝水。

  幾回沒摸到人,他起來,便看到她立在桌前在倒茶水。

  一杯茶水灌下去,習慣手撐著桌面,出一陣神。

  頭一回見到她夜裡起來喝著涼水,他還出聲阻止過她,「茶涼了,別喝太多。」

  就是這麼一句話,林冬回過頭一雙眼睛緊緊地盯了他一陣之後,便趴在了桌上,嚎嚎大哭了起來。

  他走上前立在她跟前,問了一句,「怎麼了。」

  林冬突地抬起頭,衝著他無助地道,「師兄,你別管我。」

  從那以後,沈頌沒再出聲過,確定了她還是屋內,便回到了床上,一直等到她躺在了自己身旁,才安心地睡了過去。

  至今沈頌都不知道她那回為何會哭。


  她很少哭。

  是以,他才記得清楚。

  第二回她哭,便是前幾日她摟著他,說的那一番話。

  「我就想看看,我堅持到如今,到底是因為心裡還愛著你,還是僅僅放不下當年大師兄口中的那聲小師妹,亦或是追了你十一年而得不到的執著......」

  「師兄,我快堅持不住了......」

  她並沒有哭出聲。

  眼淚沾濕了他胸前的衣裳,他才知道她哭了。

  也是那一刻,讓他下定了決心,他們不能再如此下去,他娶她。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可憐和同情,才做出的這個決定。

  但那一刻,他確確實實地有了心疼。

  沈頌腦子裡的思緒越來越亂,喉嚨間又是一陣乾澀傳來,這才回過神,抬步走到了桌前,輕輕地翻開了托盤裡的茶杯。

  屋內林冬的東西那些挪走了,茶壺裡的水卻是滿的。

  涼涼的茶水入喉,沈頌吞得並不急,卻哽得他喉嚨發痛,隱隱脹脹的不適之感一直蔓延到了心口。

  沈頌擱下了茶杯,雙手自然地撐在了桌面上,神色微微出神。

  這一幕,竟是和當初的林冬一摸一樣。

  片刻後,沈頌緩緩地抬起頭來。

  漆黑的眸子裡慢慢地浮現出了一抹恍然後的愕然。

  她並非是他表面上看起來的那般輕鬆,也並非如她自己所說的那般,「我喜歡師兄是我的事,與師兄無關。」

  她也並非喜歡夜裡喝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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