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臨,四處是一片鄉村晚間特有的寧靜。
農舍的牛咀嚼牧草,有條不紊的吞咽反芻,搖著細繩一樣的牛尾驅趕蚊蟲。
一對牛眼無聊賴的,看見有個粉發小孩,抄小路從草窠里出來,翻過欄架。
范海辛又偷摸跑出來了。
燈火疏疏落落,在小鎮四通八達的大路上,他雙手枕在腦後,散漫地走著。
范海辛心裡正想著許多事,偶爾停下,仰望雨後夜空中的星星。
明月高懸,清輝如鏡。
東瞧西瞧,他就在前面路口,看到了一個披著素淨外衣的健壯漢子。
范海辛認出熟人,朝對方打了個手勢。
那人行蹤有些詭秘,貼著牆走,或者是藏在陰影底下,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
那人第一時間也看到了他,急忙拉起披肩擋臉,後退了一下。
范海辛揚起眉毛,兩手捧臉吶喊:「老焱,你也出來溜了。」
那邊,回聲蕩來蕩去,盪了好幾條街。
炎焱宛如驚弓之鳥,對他擺了擺手,一臉便秘的表情。
把范海辛招呼到自己身邊來,伏在他耳邊噓了一聲:
「小聲點,別讓人看到我。」
「哦,你是又想偷背著老貓頭他們去喝酒對吧。」
機靈的范海辛猜到他要去幹啥。
「這一下子,可算逮個正著。」
這位同樣偷跑出來的人物,是被稱作『烈焰騎士』的炎焱,在聖殿騎士團待的時間很長,德高望重。
據說,連菲利斯也接受過他的指導,是個資歷頗深的前輩。
炎焱悶悶道:「哎,喝酒怎麼了,騎士準則里又沒規定不讓喝酒。有必要嗎,一個兩個的,沒法說你們都。」
范海辛扁了扁嘴,眼中含著幾分無奈,勸道:「你也得先注意身體啊,老焱,菲利斯師父他們也是考慮到你上歲數了,為健康著想,才這麼逼著你的。」
「瞎胡說,老子身體好得很!不說我年輕那會兒,現在我還能拼得過十頭牛!」
炎焱對著空氣揮了揮他的老拳頭。
范海辛伸出一根手指頭舉過眼前,振振有詞:
「前不久,就聽說咱這一片有個老漢常年飲酒,得了肝癌。但他身體結實,本來是熬了過去。」
「結果,不聽勸又喝酒,這回直接喝出個腦血栓。」
「平常聽力視覺也沒啥大問題,手腳也還利索,看著挺健康一人,誰成想,一天在路上正遛彎呢,撲通一聲,就倒那兒再扶不起來,就這麼過去了。」
「僅活89歲就英年早逝。」
聽范海辛這麼一說,炎焱胡亂揉了一下他那亂糟糟的蒼白頭髮:
「酒喝多了確實也誤事……」
隨後,炎焱雙頰拉長,倆眼巴巴的直朝著范海辛望著,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悽慘神情,喃喃道:
「唉,生活沒盼頭了,到我這個歲數,不就圖個逍遙自在嗎?」
「生平能帶來樂趣的,也就茶餘飯後,來上那麼幾小口……」聲音越來越低,無力地哼唧。
范海辛見他整個人都變得灰暗,若不經意地手抵鼻間,悶咳一聲:
「嗯哼,老焱,上回你托我幫你捎的那幾瓶,我已經安排好了。」
「真噠!」
逐漸emo的炎焱容光煥發,露出星星眼。
范海辛神秘一笑:「放心,這回,老貓頭就算是把房頂掀了,也肯定發現不了。」
「好小子!深得我心,夠仗義!」
炎焱用胳臂一下摟住范海辛的脖子,拍著他的後背:
「走,我帶你去吃夜宵,咱爺倆下館子去~」
可范海辛艱難的揉了一下肚子,隨即哭笑不得,表示不去。
「誒,不給我面子是吧。」炎焱撇嘴。
「今天吃的有點撐……」
范海辛無奈地回想起,菲利斯和贊德,在餐桌上的那場激烈戰鬥:
吃飯時,被范海辛半道從樹上營救回來的菲利斯。
在餐桌的另一頭,親切地注視著坐在對面的贊德。
「來,多吃點。」
長輩給晚輩夾菜,菲利斯笑得滿臉慈祥,加了好大一塊姜放到贊德碗中。
贊德夾了一整瓣大頭蒜:「老貓頭,辛苦了。」
兩人陷入沉默。
「贊德,你的智商堪憂啊,來給你補補腦。」
給他盛了一勺油炸豬腦花。
贊德則細心地把一條魚的肉剔乾淨,就剩一副非常完整的魚骨頭架夾給菲利斯。
「老貓頭,來點你愛吃的,這可是你的最愛。」
贊德和菲利斯不約而同的盯著各自的碗。
菲利斯繃著臉:「你剛才給我夾的是大蒜。」
贊德同上:「你夾的是生薑。」
「生薑能驅寒也能解酒。」
「大蒜包治百病,還能驅邪吶。」
范海辛津津有味地吃著飯,夾在兩人中間看他們兩個日常發癲。
交鋒數十個回合後,兩人轉移陣地,幫范海辛夾菜:紅燒肉、排骨、裡脊,堆成小山。
就這樣吃過一頓驚心動魄的飯……
范海辛被炎焱拉著在鎮上逛了一圈,隨後,進到一家小客店。
「這就是你說的小抿幾口?」
過了一段時間,范海辛拎著一隻空酒瓶晃了晃,瓶口朝下,一滴不剩。
轉而又看了看差不多已經是醉臥的炎焱,心地一陣無語。
兩人坐在角落裡,面前落坐的桐木桌亂七八糟。
三兩碟下酒菜;東倒西歪的酒瓶子,還有在地上放著的,碰倒軲轆到腳邊。
范海辛往後一仰,攤手道:「你喝成這樣,想讓人不發現你沒喝酒都難。」
「怕……怕什麼?有劍…有酒……有兄弟!」
炎焱喝的迷迷糊糊,對著酒瓶子吹。
「……男子漢大丈夫,自當……嗝,豪情萬丈!」
「嗝,這些,你長大以後就懂了……」炎焱醉醺醺道。
「呵,我?我長大以後?我長大以後肯定不是個爛酒鬼!~」
調侃一句後,范海辛抓了一把瓜子嗑起來。
這邊他正嗑著瓜子呢,在這家布置清貧,但精緻乾淨的小餐館內。
與此同時的某些人開始不安分起來。
吵雜的聲音響起,有兩個混混步履生風,帶著惡劣的笑,大搖大擺地晃蕩到這家餐館的櫃檯。
店主人正借著煤油燈微弱的光亮,低頭算帳。
其中一個混混,上前一步蹦到櫃檯上:「老頭,這個月生意不錯嘛~」
店主人是一個頭戴大氈帽,身穿破舊號服的老人家。
耳邊突然被這麼一咋呼,老人家反應遲鈍的放下帳本,顫抖著垂下眼:
「沒有沒有,承蒙您的照顧才能賺點小錢。」
另一個混混過去將老人堵在櫃檯:
「知道被我們照顧,卻沒點表示?」
此時,從裡屋衝出來一個小男孩,擋在老頭面前。
「不准欺負我爺爺!」
「哈哈哈!!!」
這下倆小混混笑得更歡更惡劣了。
店主人趕忙把小孩拉進懷裡護著,顫聲道:
「今天的酒錢免了!」
小混混牙縫擠風:「你當我們是路邊的流浪漢啊?」
發生如此明目張胆的欺壓,范海辛也沒心情嗑瓜子了。
「老焱,老焱!」
范海辛推了推醉意昏沉,倒在靠椅上半夢半醒的炎焱:
「誒誒,咱碰上釘子了。」
炎焱:「嗝嗝嗝……呃……」
沒叫醒老酒蟲。
「可是這個月已經交過保護費了……」店主愁容滿面。
「你還敢頂嘴?!」
混混一把揪住老人的衣領。
「爺爺!」
實在看不下去的范海辛剛準備挺身而出。
只聽啪的一聲,同樣坐在角落裡的一個他眼熟的紫色身影拍桌而起。
動靜很大,混混被戳到神經,鬆開店主人回頭望過去。
壓抑的餐館裡,響起一個較為稚嫩的聲音。
店內眾人紛紛側目。
「老闆,結帳!」
一旁,范海辛重新回到椅子上,吃驚的看著雷蟄,感到意外:竟然是他?!真沒想到居然在這裡又碰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