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來說,如今清冷蕭條的聖殿騎士團無論如何是不會再迎來新人了。
畏懼死亡,畏懼詛咒,叛出騎士團的成員越來越多。
團長『青銅騎士』拜倫也在極度憂鬱和痛苦中患上了神經衰弱,整日把自己關在騎士聖殿大吼大叫。
然而,外部追剿騎士團的勢力仍然虎視眈眈,但有拜倫和騎士團的一些中堅力量在,那些豺狼也不敢貿然進犯。
再怎麼想,騎士現在也是個高危職業。
從大戰回來的騎士中,有很多死於重傷不治和詛咒到頭。
這些英雄死前,那恐怖的景象實在慘烈,令人脊背發涼。
應該不會有人還心懷正義,充滿熱血想加入聖殿騎士團吧?
可事實上是,還真有……
一次魔獸潮汐襲擊芙洛拉小鎮,傑德理和范海辛師徒結識了一個棕頭髮的小少年。
他叫安迷修,在這次災難中勇敢的挺身而出,保護弱勢群體。
疏散人群,避免人員大規模傷亡。
表現出異常冷靜機智的一面。
他說他想成為一名騎士。
經過傑德理一番小考驗後,就收他做了菲利斯的徒弟。
另一頭,擊殺完殘餘暴亂魔獸的菲利斯回來一看,發現自己多了個徒弟。
幾天後,安迷修和贊德在小鎮碰面。
一個大大的問號劈頭蓋臉的砸了下來,贊德發現自己多了個師弟。
范海辛在魔獸潮汐的幾天,一直在左劈右砍。
他現今已11歲,一手出神入化的劍術令眾多資深前輩嘆為觀止。
元力的運用和精粹的程度,直追傑德理甚至青出於藍。
菲利斯不止一次拿范海辛鞭策贊德:「我一直搞不懂,為什麼吃同樣的飯,做同樣的訓練,怎麼一個在南極一個在北極!人之間的差別就這麼大呢,你看看人家,啊,再看看你!」
偏偏贊德沒法還嘴,沒辦法,因為他現在,還真就打不過范海辛了。
但他還是有點不服氣的,瞎掰道:
「我又沒練過《騎士修煉手冊x》。」
菲利斯咬牙切齒:「切,得得得,就算真讓你練,你也練不出什麼名堂,就你那心氣,先把我教你的本事學全了再說。」
贊德懶散散的哼:
「一看到巧克力,特別是草莓的,我知道我無能為力~~」
菲利斯傲嬌:「行行行,我給你買巧克力牛奶,一會兒跑步訓練我陪你一起跑,看我怎麼督促你!」
贊:(≧▽≦)
范海辛自己也很早就意識到,自己已經很強了。
最近,他還在苦惱。
一直以來,范海辛都是小師弟。
現在來了個安迷修,他就成了師兄,小師弟這個名頭就落到安迷修頭上。
作為師兄,范海辛就要成為一個好的榜樣,不能像讚德那樣不著調,帶來一系列不好的影響。
可問題是,魔獸潮汐那幾天,范海辛簡直戰神附體。
在安迷修面前,他簡直。
呃,就,展示了很多,血腥暴力,慘不忍睹的場面。
魔獸們胳膊來剁胳膊,腿來剁大腿,胳膊腿亂飛。
那幾天,范海辛和安迷修單獨相處的時間段里。
棕發小少年和他說話的聲音都很小很糯,宛如一隻小鹿。
明明幾秒之前,安迷修還能拿出提劍硬剛魔獸的膽識和吼一嗓子的勇氣。
而且,很刻意的不與他的目光相觸。
范海辛擔心自己給小師弟的初次印象可能不太好。
怎麼辦,好不容易當上師兄了,他也是立志要當一個體貼溫柔、善解人意的正牌榜樣好師兄的。
俗話說的好,一個人喜不喜歡另一個人,第一印象很重要的。
這直接。
唉,還得先破後立。
不過,後續的發展,倒是出乎范海辛的意料。
小師弟安迷修很黏他。
范海辛走到哪兒,他的小師弟就跟到哪兒,在一起愉快且親熱。
雖然范海辛最多也就比安迷修大一兩歲,但那一聲聲溫潤入耳的「師兄」可是甜到他心坎里了。
在做師兄的威信方面,范海辛是一定比贊德的強的。
他一絲不苟地指導和教習騎士安迷修的體能訓練和劍術。
體貼入微地照料小師弟的起居餐飲。
安迷修事事都依他。
從安迷修的視角看范海辛:……范海辛,哦……不不不,現在是師兄!他不是凡人,他好高,好了不起,師兄他好像童話中仙境裡的神仙啊……
安迷修從第一眼見到范海辛的那一刻,就淪陷了。
兩眼不自覺突突冒星星的崇拜。
在范海辛的薰陶下,安迷修對園藝起了很大的興趣。
準確的來說,安迷修對他的一切都很感興趣。
於是,范海辛便開始傾囊相授自己的畢生所學。
教會安迷修各種雜藝和生存技能。
傑德理也時常指教安迷修騎士必備的禮儀和風度。
安迷修的氣質都變了。
不過,用不了多久,就被菲利斯扳回來了。
兩個小師弟相親相愛,贊德總喜歡在旁邊吃飛醋。
這個時候,范海辛和安迷修就一起發動嘴甜奧義,把他們的師兄捧在手心裡寵著哄著。
然後,菲利斯日常為他們操碎心,招呼他們去其他星球魔獸災區巡邏。
騎士團的一家人就這樣度過了一段溫馨的時光……
直到,某一天…
照常,和師兄約好一起賞花散心的安迷修來到後山腳下。
拾級而上,沿著一條崎嶇的小徑上山,登到山頂,翻過一道結出青果的樹籬。
尋找一會兒,看見小園門。
解開掛在門頭上的釘子,摘下門軸上的繩子,往前一推,來到了一片世外桃源。
這裡景色宜人,小徑兩旁結滿了常春藤、桂竹香和紫羅蘭。長長的幽徑又歡喜又明麗。
這座花園精緻,純淨,熱情洋溢。
越往裡景象越奇特,各種星球的珍奇植物和名卉。
是的,當初那一片小花田,在傑德理和范海辛的精心打理下,成了一個大花園。
尋常師徒兩人遊歷各地,得到了很多種子。
經過培育,和反覆實驗,讓它們欣欣向榮地在這片土壤里生長。
花園沒長一根雜草,沒有一根駢枝。
樹木植株修剪得媲美藝術珍品,葉片纖塵不染。
繁茂的茵綠遮住了一片天空,光線漸暗,絲絲涼意襲來。
埋在前方絢爛花海里的人,正眉眼彎彎地朝自己招手,白粉色調暖融融的輕飄。
「師兄,你在這裡面幹嘛?」
安迷修走到幽徑深處,仿佛置身晝夜。
「噓——小聲點——」
臉埋在花間,一根食指抵在唇間。
范海辛身子貼在黑亮的泥土上,側耳仔細的聽。
「師兄你是在抓蚜蟲嗎?」
安迷修走近他。
「不,不是,我在等那些『小傢伙』。」范海辛眼睛專注的盯著腳下的泥土,笑著擺手。
「?」安迷修疑惑更甚。
似映著青山藍天的湖泊的碧綠眸子輕輕蕩漾。
安迷修望著范海辛猛然抬起的,那張風流瀟灑的俊臉與片片點點飄動的花瓣相映,微微失神。
「我和師父在這裡養了幾窩赤翼蜂,剛巧這些地下的小傢伙們越冬,貪眠過一陣,現在也該睡醒了。」
「……呃,在地下養蜜蜂?」
愣過神,安迷修口中含糊的問。
「哎,你快看,它們出來了。」
范海辛驚喜的指著陸陸續續從鬆軟泥土裡,偷偷鑽出的小蜜蜂。
這些小東西你找我,我找你,漫遊花下。
「還真是蜜蜂啊……」
見到這麼多蜜蜂,起初安迷修還很害怕,縮著小腦袋,躲在范海辛後面。
「不睜眼看看嗎?錯過這美景可是很可惜的。」
在師兄的溫言絮語中,安迷修睜眼,驚嘆。
蜂群飛舞,低低的吟唱開春的樂章,在這片奇異幽深的晝夜中,翅膀閃著磷光,如流螢撲火,華美璀璨。
安迷修:「哇~~」
「放心,這些小東西是沒有攻擊性的,你看它們肚子上都是肉,肚子裡都是蜜。圓滾滾的,連尾刺都是圓的。」
范海辛安然無恙的站在花叢里賞景。
「哦,師兄快看,那是傑德理師父,他往這邊走的,快過來了。」
觀賞著觀賞著,安迷修就看見了傑德理。
范海辛趕緊和安迷修躲了起來,偷看師父在幹嘛。
傑德理走進花海,轉了一圈,留下了一聲聲嘆息。
然後,就看到。
傑德理眼底透露著哀傷,挖坑刨土,拾起已經凋謝的掩埋。
「在想什麼呢。」
菲利斯也跟著來了,喊道:「大老遠,就看見你學話本上的那小姑娘葬花,哀聲嘆氣、蔫了吧唧,跟個霜打的茄子。」
菲利斯一如既往地走路沒聲。
一扭臉瞧見老友,傑德理有點意外,只是好笑道:
「不敢不敢,顰顰葬花是以花喻己,冢里埋的是無根花,冢外站的是浮萍人。」
「我們身為騎士,一身的俗務,可沒有人家顰兒那樣的情趣。」
傑德理拍了拍手上的土,直起身子說道。
菲利斯和傑德理保持了一段時間的沉默,誰都沒有出聲,舉目望天。
良久,菲利斯說道:「你身上的詛咒氣息越來越重了……」
傑德理平靜道:「之前在那次魔獸潮汐中發作過一次,不過好在當時沒有消耗太多的元力,還能壓制。」
菲利斯笑道:「范海辛這小子還挺靠得住的。」
「那可不!我徒弟好著呢~實話告訴你,動起真格來,我都不一定能拿的住他。」
說到范海辛,傑德理臉上浮起了驕傲之色。
「唉,從小到大他可比贊德省心多了。」菲利斯說。
躲在一旁的范海辛心裡也在竊喜。
可轉而,傑德理那雙溫意濃濃的眸子漸漸深邃:
「但我最放心不下的,還是他……」
安迷修感覺到緊挨著自己的范海辛,身子顫抖了一下。
菲利斯問:「你對他有什麼打算嗎?」
傑德理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赤翼蜂在花叢間爬來爬去,他指給菲利斯看,悠悠說道:
「這種蜜蜂只會在地下築巢,長得胖飛不高,雖然傳粉優秀,但只在巢穴附近活動,不會離巢尋花。」
「囿於方寸,一代又一代。」
「除了這片花海,終身看不到其他風景。」
捧了一捧落蕊,傑德理輕輕一揮手,散發著絲縷余香的花瓣飄向遠方。
「我打算把徒弟送出騎士團,以後,任何於騎士的爭端禍亂、恩怨糾葛都與他無關。」
「任他獨當一面,無憂無慮地自行闖蕩去吧。」
心臟撲通撲通的跳,每一秒鐘都像是鉛錘砸下來一樣,安迷修貼近著范海辛的胸口。每一拍,都異常的清晰。
范海辛不知道自己是在做夢還是在醒著。
他飛快地跑開這裡,不斷的跑,加快速度的跑,跑到騎士聖殿。
菲利斯聽完這一席話,想到了自己的兩個徒弟。
自己的騎士之位,到底是傳還是不傳呢?
視線游移中,菲利斯敏銳的貓眼捕捉到了一根棕色小呆毛。
「安迷修?」
他試探的叫了聲。
小呆毛動了動。
菲利斯上前幾步,一揪就把他揪出來。
「菲利斯師父……」
「你小子怎麼在這?」
此時,傑德理身上爆發出一陣濃郁的黑色不祥氣息。
在他的左半臉上赫然出現一大片可怖的疤痕,冒著黑氣,不斷侵蝕整個身子。
菲利斯趕忙上前查看,「傑德理!傑德理!你現在怎麼樣了,還能說話嗎,回答我啊!」
傑德理扶著頭,癱軟倒下,左眼似魔物般嗜血,喘息不斷。
他頂著痛苦,聲線微顫:「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騎士聖殿。
范海辛仍然像小時候那樣,蹲在前殿台階上發呆,當沉思者。
大殿裡迴蕩著兩個人的爭吵,打斷了他的思緒。
靜不下心的范海辛遠遠的望了一眼大殿中央的創世神像,很是迷惘。
他不悅的蹙起眉,鬼使神差地走進正殿。
范海辛知道,拜倫團長的神經衰弱已經把他逼瘋了。
詛咒沒先把團長這個人整垮,本人的信仰和思想矛盾,倒先一步,把他這個人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范海辛躲在一個角落裡,看到團長和副團長日常中門對狙。
『青銅騎士』拜倫依舊語出驚人:
「神使是王八蛋!創世神也一樣!這個世界就是個錯誤充滿矛盾,充滿了不合理,充滿了不幸!可笑啊可笑啊,那些苦苦掙扎的弱者啊,那些被愚弄的眾生啊!哈哈哈哈哈哈!!!」
『白夜騎士』副團長帶著幾乎是乞求的目光和語氣,要求他閉嘴:
「團長,我相信你的正直,過度悲傷和絕望摧殘了你的精神這我知道,但我還是希望你拿出勇氣來,帶領騎士團別再走下坡路了。」
「拜倫,聽我一句勸,不管怎麼樣,咱都要把騎士團延續下去,一定要延續下去。」
「你現在……你怎麼能這樣冒犯神使!這樣冒犯無所不能的創世神呢!」
「見鬼!我不信仰那些神,我不信,誰愛信誰信去!」
暴虐混亂的能量波動激起層層氣浪,拜倫舉起右拳。
狂風呼嘯,破空絕響,一股巨力排山倒海般轟向創世神像。
白夜騎士及時出手制止,才避免拜倫把神像砸了。
平靜一段時間後,范海辛聽見更為猛烈的咒罵聲:
「漂流星……雷王星……守望星!他們活該呀!在最開始,在最開始!在一切錯誤都還沒有發生的時候,都沒有看清楚那些自詡神明的傢伙的嘴臉嗎?!」
「拜倫,你知道你的這件行為在世人眼中看來是多麼驚人而殘酷的嗎?你知道你多麼愚不可及嗎?
你在趕走你身邊的守護神明,在毀滅你的靈魂,在踐踏死去之人濺在地上的血!在侮辱我們聖殿騎士崇高的犧牲!在玷污這座神聖的大殿!」
副團長的理念和說話方式依舊是那麼的玄之又玄。
「團長,你可還曾記得,創世神的意志是與我們同在的呀!」
團長:「我不需要!」
副團長:「但是我們需要啊。」
這種炸裂程度的對話,范海辛和騎士團的其他人都見怪不怪。
范海辛還記得,拜倫團長以前發表一些大逆不道的言論的時候,贊德恨不得一邊聽一邊吃爆米花。
范海辛心裡其實也是向著拜倫團長的,不為別的。
團長有能力,人品方面絕對沒得說。
實力強悍,一直以來都保護著騎士團剩餘的人不受外來侵害。
有人膽敢來犯,直接靠硬實力打回去。
在范海辛面前,這個瘋瘋傻傻的團長像個暖心大男孩,是個好哥們兒。
他對副團長卻一直沒有什麼好印象,總是板著臉,目無下塵。
副團長有一個奇怪的名字叫「愛第二」
贊德喜歡喊副團長喊老二。
可以肯定的是,「愛第二」絕對不是副團長的真實姓名。
范海辛也跟著贊德叫老二,把副團長氣得給他們甩了很大一個臉色。
「給我聽好啦你們兩個討人厭的小鬼!我叫idea。」
范海辛回憶起以前兩人口齒不清叫「愛第二」時,副團長拼命糾正兩人的發音的場景。
但,沒什麼卵用,該叫「愛第二」時還是那樣叫。
范海辛算是識相的,遇到「愛第二」會恭敬地喊團長。
但贊德就是蹬鼻子上臉一口一個老二。
范海辛清晰的記著,有好幾次,贊德氣得老二罰扎馬步扎了一夜。
隔天一大清早,他剛睡醒就看到,自家師兄面部表情詭異,頂著黑眼圈殭屍跳,再爬到被窩裡慘兮兮補覺的樣子………
副團長「愛第二」是公認的最有主意的人,智力超群,大道理一套又一套的。
本來,范海辛覺得倆人吵吵也沒啥了。
自從那場大戰歸來之後,團長和副團長一直都意見不合。
騎士團的其他人也司空見慣。
但接下來發生的一切,足以改變范海辛一生的軌跡。
「團長,您要為聖殿騎士的未來著想啊,讓我去和談吧,我們不能再失去了,我們不能讓騎士道越走越窄!」
「愛第二」提出向敵對勢力委曲求全的建議。
拜倫義憤填膺:「呸!糊塗!你這個貪生怕死之輩!」
「愛第二」不理會團長的唾罵,自顧自的說:「現在,就連菲利斯也染上了詛咒。我並沒有背棄信仰,只是現實在逼迫我,嚴峻的局勢在逼迫我,我不能讓騎士團毀滅!」
「收收你亂噴的口水吧,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幹過的那些無恥勾當。」拜倫頭腦突然冷靜下來,這樣說。
副團長瞳孔失焦,神色大變。
團長步步緊逼,一字一頓扎在艾迪爾的心臟:「你們都是叛徒,你們背叛了騎士道,背叛了正義。
打破了底線,屈服於詛咒,向恐懼低頭,向死亡低頭。」
「那能怎麼辦!我們還能怎麼辦!」副團長咆哮道。
拜倫停下腳步,轉過身,重新面向創世神石刻,滿眼彌望大殿拱頂上慌亂飛舞的綬帶嘆息:
「我,愧對於陣亡的戰友。」
他低下頭,閉目默哀。
哪知,下一秒,寒光一閃。
副團長『白夜騎士』一劍朝拜倫捅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