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堪稱混亂無序的時光,經年而逝後。
范海辛長到了15歲。
他那過硬的實力,那放浪豪邁、灑脫不羈、生死看淡的性格。
讓影軍統領對其信任有加。
這種人很好掌控,也不會有其他歪點子,忠心起來能對你死心塌地。
於是乎,范海辛就被斯蘭德曼親自提拔為少尉,手下也有了一隊兵員,還歸於肖納爾的轄制。
另外,影軍統領如有要事需親自外出一趟時,身邊總會帶著范海辛。
原因無他,范海辛超能打……
這天,神神秘秘的影軍統領,神神秘秘地帶上范海辛。
開著一艘神神秘秘的飛船,來了一場神神秘秘、說走就走的旅行。
一如往常。
不過這次出行明顯有點不太對。
艙內,范海辛心率失調,徹夜失眠,胸悶氣短,頭暈腹瀉。
有一種強烈的直覺,他很明顯地預感到:
他大禍將至,這一趟下來肯定沒好事。
「統……統領大人……咱這是要上哪去啊?」
半夜,精神狀態良好的范海辛喝了一杯咖啡,問正在操作飛船控制板面的斯蘭德曼。
影軍統領愣是半晌沒開口,迷茫的望著艙外散落一團的星雲和環行星帶。
良久,只悶聲吐出兩個字:
「回家。」
飛船全程開著最高級別的「隱身模式」
一路上,不是到這個星球停一會兒,就是到那個星球停一會兒。
極盡混淆視聽,把行蹤隱蔽,不留痕跡。
范海辛跟隨斯蘭德曼按照慣例,又在一個不知名的星球上拋錨,逗留幾天。
這顆星球是一個半文明開化的地方。
山野溝壑,層巒疊翠。
本地民風彪悍,通城路徑和大道上都是持槍馬匪,剪徑打劫的綠林好漢。
「嗯那個,統領大人,說實在的,我感覺我這裡有點……有點慌……」
車水馬龍的集市上,范海辛跟在漂浮著的斯蘭德曼右手邊,按著心口,結結巴巴道。
「怎麼了?身為影軍戰士難道還懼怕與人爭鬥不成?」
影軍統領身上的白色飄帶猛烈的動了動,語氣中透露著一絲不悅。
繼而又不屑一笑:
「這種宇宙塵埃級別的星球,能有幾個高端戰力?」
范海辛也露出擺爛的表情,攤著手說:
「倒也不是懼怕什麼,就,怎麼說呢:有一種第六感!」
「統領大人啊,您可別真不信,有時候這種東西就很邪乎。」
「我總覺得這趟出來,我們會倒大霉……」
斯蘭德曼陷入沉默。
午後,影軍統領與范海辛在一家小餐館分別,相約三天後在此處匯合。
如遇意外用通訊器聯繫。
影軍統領這趟出來要辦的事兒,似乎意義尋常。
兩人在行蹤不定時的變換,極盡謹慎。
暫時自由的范海辛,點開偽裝成軍徽的儲存器,取出一張小字條。
一張小小的心愿清單,是菱寫給他,讓他這次出去幫她代買回大本營的物品列表。
都是小女生平常用的一些小玩意兒。
范海辛盯著眼前拉出這一大長截子的清單,不禁嘴角抽搐,面露難色。
唉,每回外出一趟都是一次噩夢啊。
咱就是說,我一個大男人進商場裡,買小皮筋小發卡、蝴蝶結、項鍊手鍊、小熊玩偶、防曬霜、面膜……
多少有點,呃,社會性死亡,簡稱社死。
不過好在,菱很好糊弄。
買一大堆零食回去就行了。
「有點難辦啊,這一次好像沒什麼機會買東西…」
范海辛發愁,心中再次湧出一股奇特的不安。
將買東西的任務拋之腦後,他便開始在這顆無名星球亂逛。
黃昏,望見一片火燒雲。
他誤打誤撞地了闖入一個篝火通明,喧鬧沸揚的小山村。
走著崎嶇的山路,范海辛朝著熱鬧非凡的村廣場走去。
「燒死他!燒死他!燒死這個妖孽!——」
「該死的,下地獄吧!」
「去死吧!——你這災禍之源!給我們帶來了厄運!」
「邪神!你在詛咒我們啊!」
「晦氣鬼!」
「死全家玩意!」
廣場上,群情激憤的村民舉著火把,扛著農叉,把一個小孩綁在人群圍著的中心。
一根粗大的木樁,下面搭建了一個架子,堆著像一座小山的木柴。
木樁上,渾身沾滿泥漬、穿著精幹灰色短打的男孩可憐兮兮的低著頭,一臉委屈。
黑中摻白的髮絲半遮住他精緻、卻略顯憔悴的面容。
他努力抬眼,讓自己飄忽的視線更清楚一點。
那雙妖冶的血紅色眸子,卻亮著最純粹的天真。
眼圈紅腫,像一隻冒泡金魚的眼。
全村村民圍在村廣場,這氣勢,這叫喊,這情緒,顯然是有什麼不得了的事。
撥開樹叢,叼著狗尾巴草晃悠過來的范海辛,躡手躡腳地混到人群里。
看到眼前的這一幕,著實不解。
「罪孽,沾上了就無法洗淨,就讓這場大火,焚燒掉一切業障吧。」
村長讓幾個壯碩青年提著油桶,把油倒在柴火上。
老頭壯著膽子,心一橫,從身邊人接過一根火把,就準備上去開點。
這老頭還挺中二的。范海辛好笑地想。
剛上前沒幾步,村長手中的火把就被范海辛一發劍氣熄滅。
「怎麼回事?火把怎麼滅了!」
村民中爆發出恐慌的聲音。
「滅了再點!」
老村長手裡的火把重新燃上。
范海辛兩指一併,紅粉氣息縈繞,接著又一發無形劍氣,無聲無息地熄滅火把。
「死挨千刀的邪災,哪來的邪風?!」
周圍人皆是恐慌。
這回,村長隨手把斷了頭的火把摔在地上。
拿出一個火摺子,剛準備向小男孩丟過去。
一道勁風撲面襲來,壓得老頭和旁邊那一群年輕力壯的小伙子喘不過氣。
村民推搡恐慌之間,忽見空中落下一人,周身散發一股粉氣,落地時,收放有度的元力激起千層浪。
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村民,只覺一股勁力傳來,身子一個不穩,全部平地摔了個東倒西歪。
「……」
柴堆上,小男孩一時茫然,嘴裡發苦,眼瞼淚水涌漾。
透過朦朧的視線,痴痴地瞧著飄身而來的范海辛,濕漉漉的眸子亮如星辰。
眾人惶恐的看向綁人的木樁架,繩子斷開,一道瀟灑身影提著小哭包猶似騰雲駕霧般遠遠離去。
村民拍著衣服從地上起來,面面相覷,發現每個人身上都粘了一片花瓣。
「孽障!孽障啊!快!快攔住他們!」老村長聲嘶力竭的呼喊。
那天晚上,這個小山村,和附近幾個鄉里的村民開啟了一個不眠之夜,舉著火把,到處找。
「抓住他們!一定要把那個妖邪抓住啊!」
————
翌日,范海辛在叫賣聲綿長悠遠的鬧市中踽踽獨行。
停下,走幾步,回頭看一眼。
停下,走幾步,回頭看一眼。
停下,走幾步,回頭一眼看到躲在騾子車後,所半遮不掩的瘦小身形,露出灰撲撲的小花臉。
昨天救的小男孩還跟著自己呢。
「我都說過了,別跟著我。」
范海辛無語。
小傢伙很粘人呢,怎麼甩都甩不掉。
他上前走去,小男孩連連迴避,就遠遠的看著他。
「好,就這樣啊,往回走,別再跟著我了。」
「哦不不,你,待在原地最好別動。」
赤瞳男孩目送范海辛走到臨街的一個拐角,然後,繼續緊跟。
接著發現他跟丟了。
神情中藏了幾分失落黯然,這時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小男孩嚇得趕緊縮起身子。
「誒,給你的,拿著吃吧,吃完別再跟著我了啊,哥哥還有要緊事要辦呢。」
小豆丁下意識的拉開距離,看到是范海辛,嬰兒肥的小臉又多幾分神采。
范海辛拿著一串色澤明鮮的糖葫蘆,遞給他,摸了摸男孩低垂著的頭,偏細的黑白短髮柔軟服帖。
男孩一時間呆愣在原地,一個激靈,全身閃過一絲光芒,暗冥色的能量無法控制。
妖異光芒綻放,不祥氣息感染傳導,濃如漿糊的青墨煙潺潺流淌,包裹。
范海辛沒注意到這剎那間的變故。
也絲毫沒有察覺,自己身上的異樣。
就見小男孩一雙眼裡又啪啦啪啦的掉小珍珠,活脫脫的就是被人欺負了。
范海辛沒辦法,就讓他跟來了。
想著等男孩再餓了渴了的時候,就會自行走開。
中途,遇到幾個強盜打扮的壯漢來抓這男孩。
范海辛終究看不慣以大欺小的行為,從路邊香料攤上抓了一把火爆辣椒。
運用元力,丟出辣椒暗器。
只聽得破空之聲,把幾個強盜的手腕擊傷,卸下兵刃。
整隻胳膊辣的紅腫一片,強盜落荒而逃。
走了一段路,范海辛腳踩西瓜皮,摔了個狗吃屎。
路過一處池塘,裡面的鱷魚紛紛出動找食吃。
想喝口水吧,到靠近河岸的地方尋見一條小河,本以為水清則無魚,結果裡面他媽都是食人魚。
走到一片青青草原,上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
行至叢林,抬頭躲避成群結隊的大鳥天降正義、樹枝上張著大嘴的蟒蛇。
撲通一聲響,他又掉進了一個蝙蝠窟。
這一番折騰下來,走著走著,范海辛他媽的竟然迷路了,被困在一個山谷里。
在此期間,那小豆丁一直與他患難與共…
「你叫什麼名字啊?」
倒了一路霉的范海辛歇坐在一塊有著花紋的石頭上,滿頭大汗地喘氣。
「掃把星。」
男孩兒仰著臉,血色的眼就這麼好奇地看著你,一派天真爛漫。
「叫啥?」
「掃把星。」
范海辛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大笑不止:
「哈哈哈——掃把星,掃把星?你在逗我嗎?」
男孩:「我……就叫掃把星。」
「掃把星,」范海辛默念著三個字,蹙起眉頭感覺事情不對,便又問:
「不是,這名字誰給你起的?」
「嗯,我沒有名字,可大家都這麼叫我,我想,我應該叫掃把星。」
「對了,有人還叫我鬼呀,妖啊,邪啊什麼的,我不知道啥意思,覺得應該很難聽。」男孩一臉憨笑,眼底高光閃爍:「掃把星這個名字很好,我很喜歡看星星!」
范海辛一陣無語,小聲叨叨:「什麼鬼,你爹你媽不管你嗎?」
「我沒有爹媽。」
「那你家裡還有什麼人?」
小男孩沒有吭聲,輕咬嘴唇內壁,眼裡透著一絲古怪。
「這麼說,你是獨身一人活在世上啊。」
「不不不,我有家人的!我每天做夢都能夢見他們。」
「……但,我想不起來我們在哪裡見過,在哪裡生活過……」
小男孩語氣中透露著倔強。
「那你還記得他們長什麼樣嗎?」
「我,記不清了。」小男孩聲音低若蚊吟。
「呵,原來是個傻子。」
范海辛挑著眉毛,白費那麼多唇舌,嘴裡也干。
解開身上帶著的酒囊,喝了口啤酒。
「昨天那些村民為什麼要把你燒之而後快啊?」范海辛心存疑問,說道。
「嗯哼嗚嗚嗚,嗝~都是我不好……」
像是被戳到痛處,那個名叫掃把星的小男孩開始抽泣。
「憋著,我最看不得別人哭了。」范海辛一陣語塞。
「是……是……我不好,是我把他們害慘了。」
「到底怎麼回事?」
「嗝……我……嗝我……嗝……」掃把星打著哭嗝。
「行了,不想說別說。」
范海辛沒有勉強小孩子。
遙望遠處的高峰和懸崖,奔騰怒吼的激流瀑布。
危崖峭壁,山頂積雪融成一片,木橋橫跨山澗,山麓間點綴幾片青蔥,草木上方是一片蒼蒼的冷杉樹和松樹。
荒僻的景色令人望而生畏。
「那些村民,他們那樣對你,你恨他們嗎?」范海辛打趣似的問掃把星。
小男孩眼裡透露著清澈愚蠢:「啊?我怎麼…會恨他們呢?」
「村裡的叔叔伯伯、阿姨嬸嬸,人都挺不錯的,平常會丟東西給我。」
「有時候,我肚子餓的咕咕叫,他們會把一堆又一堆的白菜蘿蔔,西紅柿雞蛋丟給我吃呢。」
掃把星語出驚人:「我很感謝大家對我的照顧。」
「如果他們想要我的命,那我就把我這條命豁出去……」
「倘若真把我殺了,我也不怨。」小男孩情緒低落。
「呵呵哈~天吶,想不到,你這顆掃把星還挺講義氣。」
范海辛憋不住大笑。
「講義氣?」掃把星撓了撓粘著土灰撲撲的頭髮,「什麼叫講義氣啊?」
「你不懂,跟你說了也是白說~」范海辛自顧自的又喝了一口酒:「老天爺,我是抽的什麼神經,和一個傻子談這些幹嘛。」
「哦,那大哥哥不喜歡講義氣,那你就是不講義氣的人。」掃把星嘟囔。
范海辛一口酒噴出來,咳了幾聲:
「哼,說什麼呢,你這個傻小子,我范海辛當然講義氣,當然講義氣了!」
「噢,講義氣……那……大哥哥你就是個好人咯。」
名叫掃把星的小男孩似懂非懂。
「你說誰是好人哪?」范海辛翻了個白眼。
掃把星撅起嘴:「那你是壞蛋啊。」
「你說誰是壞蛋!」范海辛收起酒囊。
「那不是好人也不是壞蛋,難道你不是人?是神仙!」
「你是神,所以昨天才會來救我,對不對。」
掃把星依舊滿臉崇拜地仰望著范海辛。
「胡說八道。」范海辛被這小子氣得哭笑不得。
飛身拎起掃把星,從坐著的烏龜殼上騰空而起。
在一陣魔獸的吼嘯中,消失在隱隱懸崖峭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