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
幻獸星。
紫堂家宗祠——
背負蒼山,壓水而成的有四座小閣,七層吊腳屋,九座大殿,百座塔林。
規模宏大,構築精麗。
湖中珍禽異獸嬉戲玩鬧,空中響起陣陣龍鳴,尖利的嘶叫——
成群追逐的巨大的鳥魔獸高舉翼龍的翅膀。
地上爬在紫螢光草叢的是叫不上名的小獸物,怯懦乖巧。
月橋花院,瑣窗朱戶。
透過影壁,房梁之上縈繞縷縷點燃的藏煙。
香案上,蠟燭,金銀器皿,祭祀用的擺件,琳琅滿目。
鍍金玄木牌位篆刻著各代紫堂家先祖的名諱。
蒲團上,櫻紫發男人一身風格典雅的傳統正裝,大襟短褂,玉石銅錢扣,簡約不失體面。
點完香,做完祭祖儀式,男人沉悶的臉色稍加緩和,良久,吐了口氣:
「願紫堂一族先祖保佑,今,我族不求繁榮昌盛,獨步天下,但求門庭仍在,無人能欺。」
「願先祖在天之靈,庇佑我紫堂家,切莫斷了傳承!」
末了,男人正身一拜,一拜三叩。
祠堂內,立侍在紫堂家主身側兩旁的分家長老跟著一拜。
氣氛壓抑。
足足拜了三拜後,終於是走完流程,堂外各分家子弟散場,沿著長廊,走進穿堂的幾間大屋用膳。
幾位紫堂家長老以輩分排列,是紫堂家主的叔父,不拘君臣之禮,對紫堂家主告了聲退,也離開了。
紫堂家主一個人,獨留在祠堂。
內室,緩步走出一名溫婉嫻靜,體態端莊的異瞳少婦。
她宛如從山水畫裡走出來一樣,一襲素衣,長髮及腰,眉眼清秀,盡顯純良,嘴角的笑意又添了幾分少女的俏皮可愛。
「家主大人為何事而憂心呢,觀您幾日少言寡語,食慾消退。」
「若思慮鬱結,難免傷身,不如一吐為快。且不妨與妾身說說,倒也能參詳一二。」
紫堂夫人稍理鬢簪,勉強打起精神,斂了斂病容使神情嚴肅。
「夫人!你怎麼出來了?快回去好生歇息著吧,這裡沒你的事。」
還沉寂在煩惱中的紫堂家主忽聽自家夫人的聲音,青綠獸瞳的眸閃過慌亂。
趕忙迎上去,扶著她的手,讓她坐在鋪著軟臥的簟席上。
繼而,紫堂家主又嘆了口氣。
「怎麼,家主大人可是厭煩妾身了,一見面就長吁短嘆。」
「既然如此,那妾身也不願在此引家主不快,多做告勞。」
紫堂夫人撇著嘴,剛想起身,就被紫堂家主溫柔地哄:
「夫人,你只可快些休養好身體,不必過多操勞。」
「如今這個季節的幻獸星風寒日甚,夫人一趟走動千萬別累壞了,來,快請坐,請。」
兩人視線交織,皆是會心一笑。
紫堂夫人往板門外望了望,確定人都走了以後,看著仍愁眉不展的紫堂家主,甜甜地叫了聲:
「夫君~~你到底在想啥呢?」
她伸出一根蔥白手指,戳了戳紫堂家主的前額。
「哎——」
紫堂家主有點頹。
「最近,新繼儀式的成果越來越不理想了,現今我紫堂一族人才凋零,除了真,竟無一人能達到訓練標準!取得顯著成效…」
一聽這話,紫堂夫人也撅嘴憋氣,卻談吐謙和:
「夫君,你設立的訓練標準,那不是在選拔人才,是在摧殘人才呀。」
「鐵杵成針,滴水石穿。每個孩子哪怕每天只進一小步,也是一種收穫。」
「只要他們竭盡所能地努力過,鍥而不捨地堅持過。不求有功於人,但求無愧於心。到最後,自是有,各自獨到的成就。」
「小輩們總歸是在一步步成長。夫君,暫且不必苛求他們過多。」
紫堂夫人溫文爾雅,慢條斯理地說。
聽罷,紫堂家主卻是連連搖頭:
「唉,為夫還是在想,紫堂一族培養族人的方法還是過於保守了!溫室里的花朵頂不住刺骨的寒風,換到惡劣的環境,失去水分和養分便要凋敗。」
「就說影軍,人才濟濟,勢力龐大。雖魚龍混雜,卻指導有方。」
「戰而不怯,遇事不慌,頭腦冷靜,料局如神。」
「他們的年齡普遍低下,如此戰略素養,實在不能不令人佩服啊。再看咱這邊,除了真,一個抗打的都沒有。」紫堂家主慢慢道來自己內心之沉痛。
「可憐的孩子啊……」紫堂夫人黯然流下慈憫的眼淚。
「數日前,影軍的統領斯蘭德曼曾向為夫致函。」
「懇求我族一事,日後必惦記恩情,自當湧泉相報。」
紫堂家主站起身,在堂中踱步,而後,正對祠堂香案。
「妾身不明,敢問家主,是何事相求?」
紫堂夫人也站了起來,攏了攏身側的銀絲。
紫堂家主眸光深邃,盯著香案上供著一塊琥珀擺件。
那是一塊紅寶血琥珀,光紋深沉,令人心醉。
裡面封著一條手臂粗大的血蛭。
「這實在是讓人作難。」
紫堂家主頭疼。
順著夫君的目光,紫堂夫人也凝神盯著那個琥珀擺件看了會兒,櫻唇輕啟:
「一不為結人情,二也欠不著他的,儘量避免攪入此局吧。」
「不論怎樣,咱總該是要表個態的。」紫堂家主還在深思熟慮。
「為何不請示神使?若借用不成,難道影軍還能強搶了去?」
祠堂外,一片死寂的大水潭,水淵深處,隱隱傳出八聲不同的啼叫。
「只怕神使,也是站在他那邊的呀!」
紫堂家主眼底閃過一分遲疑之色,透過天窗,望向碧空。
「最好拒絕,消了他們的念頭,免得一片本就不清淨地方又惹得一場災殃,徒增殺戮,生靈塗炭。」
紫堂夫人越說越激動,甚至有點義憤填膺了。
「咳咳——咳——」
她忍不住咳嗽,面色蒼白,身子嬌軟盡顯病態。
紫堂家主趕忙從後面扶住自家夫人,她不自覺地依偎在夫君的胸膛。
「好了,好了,早知你這樣,倒還不如不提這事呢。」
紫堂家主握住夫人的手。
「夫君……所謂……明槍易躲,咳!……咳,暗箭難防……最近的日子,還需多加留意才是……不然,沒處說理……」她嬌喘微微,交代道。
「正是,正是。」
紫堂家主對夫人輸入元力,溫和的力量讓她臉色逐漸紅潤。
待紫堂夫人氣息緩和後,紫堂家主全身爆發出強大的元力,念起一連串咒語,雙手結印,紫光騰騰。
以自身元力引導,結下御之陣。
以祠堂為中心,開啟先輩留下的結界。
強烈的紫光瞬間籠罩方圓百里,峽谷颶風呼嘯,待歸於平靜,光罩陣紋構築完畢。
「唉,這『御之陣』恐也別像『絕之陣』那般瀕危失傳啊……」
祠堂內,迴蕩身為封印師的家主,餘下的一聲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