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我忽然接到了周凌的電話。
看著他的名字在來電顯示上跳動的一瞬間,我握著方向盤的手有些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車身有一瞬間的歪斜,好在很快恢復正常。
想了想,我將車臨時停靠在路邊平復心情,直到手機振動消失,我都沒有接起那通電話。
這些年來,其實我和周凌很少聯繫。我和他像是在刻意迴避某件事情一樣,只有偶爾查到了什麼新的線索,或者是問一些進度和細節的時候會打電話聯繫,平時幾乎對對方一無所知。
想到周凌打來電話的原因,我的心跳沒來由地加快,找到未接來電,重新撥了回去。
電話那頭幾乎是一秒接起來,周凌輕笑道:「時虞,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加班了?」
「沒有,」我說,「剛才在開車,怎麼了嗎?」
電話那邊頓了頓,才說道:「我可能要回國了,到時候有空見一面嗎?」
我一怔,脫口而出:「你不是要結婚了嗎?」
周凌也頓了頓,才笑著問:「你是怎麼知道的?瑾言告訴你的?還是小姑?」
我沒有說話。
周凌像是猜到一樣:「是尹千姿?」
我屬實有些詫異。
這些年周凌沒有回國過,我和他之間也聯繫甚少,他竟然能知道我和尹千姿認識並且交情不淺。
我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郁瑾言當時對我的警告。
——「別惹周家的人,你一個都惹不起,他們有一萬種方式讓你直接從這個世界上悄無聲息地消失。」
我從來沒有懷疑過周家的本事。
我只是有我必須要去做的事情而已。
停頓了幾秒鐘,周凌沒有等我的回答,自顧自地說:「我和伊莉莎白小姐只不過是一起演戲,她不喜歡男士,也有了交往很久的女朋友,我只需要配合,就能得到一筆數額不小的投資。」
霎時間,我便明白了。
我看著後視鏡里自己那張平靜中帶著波瀾的臉:「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最快下周,最遲這個月內。」周凌說。
我的內心像是被寺廟裡的鐘聲敲響之後的山谷一般,無數回音響徹我的腦海,振聾發聵。
我聽見自己乾巴巴的聲音。
「好,那我等你回來,見面再聊。」
回到小區,我沒有第一時間上樓,而是坐在花壇旁的長椅上發呆。
我抬起頭想看看漫天星辰,聽說天上的星星就是每個逝去的親人,我想看看我的爸爸媽媽。
可是我忘了,這裡是海市。
這裡有全球首屈一指的高樓大廈。
這裡有領先全國甚至全球的商業文化經濟。
這裡有夜夜笙歌,有車水馬龍,有一整夜不眠不休的商業街和酒吧。
可唯獨,沒有能看見星星的天空。
它被城市的燈光籠罩著,就連夜幕都不甚清晰。
我垂下眸來,撥通了小姨的電話。
「小姨,周凌要回來了。」話一出口,我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哽咽,「周凌要回來了……」
我重複了一遍。
小姨頓了頓,問道:「周家的人?」
「是。」
「淼淼啊,」小姨語氣擔憂,想勸我,「不管怎麼樣,你自己最重要啊,聽見了嗎?什麼都沒有你自己重要。」
「——包括當年的真相,也沒有你重要。」小姨似是警告,又似是祈求,「你要好好兒的,知道嗎?」
知道的,我當然知道。
在真相沒有重見光日的那天,我一定不會讓自己出事的。
掛斷電話,我緩緩站起身來,轉過身,想走回家去。
可就在轉身的一瞬間,我看見郁瑾言的身影站在巨大的樹蔭下面,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填滿了影影綽綽的樹影,周圍漆黑一片。
我只能看見他那雙深不見底,卻又黑得發亮的眼睛。
我就這麼站在離他一米遠的地方,安靜地和他對視,誰也沒有說話。
我現在真的沒有心情和精力去和他交涉或者爭執。
我只想回家。
邁開腳步走向前去,在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一雙手很輕、又很用力地拉住了我的胳膊。
我沒有回頭,卻聽見郁瑾言沉沉的、帶著一絲諷刺的嗓音。
「我這個做表弟的都不知道周凌要回來了,時虞,你倒是清楚得很。」
果然,剛才和小姨說的話,還是被郁瑾言聽見了。
我沒有解釋什麼,很大方地承認。
「嗯,周凌給我打電話了,」我回過頭看著他,「他沒給你打電話,就代表他不想告訴你。至於原因,我想郁總應該去問您的表哥,而不是來問我。」
意料之中,這番話惹怒了郁瑾言。
他猛地轉過頭來。
隔著這麼近,我這才看見了,他漆黑的眼眸底下是一片猩紅,看上去有些可怖。
「時虞,你就這麼喜歡周凌嗎?」
「這麼多年了,你心裡還是只有周凌嗎?」
我靜靜地看著他,眼前的郁瑾言卻和幾年前的郁瑾言慢慢重合。
他的樣子幾乎沒怎麼變過,只是那時候,他看向我的眼神沒有現在這麼狠厲,他那時也不苟言笑,不愛說笑,但看著我的時候,是有溫度的。
我也見過很多時候,他看著我意亂情迷,眼底滿是不可控的情慾。
那時他也曾像此刻一樣——
抓著我的手,眼底猩紅,唇舌微微顫抖著,沉沉開口問我:「時虞,你真正喜歡的人,其實是周凌,對不對?」
「這麼多年了,你和我在一起,是為了周凌?」
那時的郁瑾言面色蒼白,卻全無狠厲之色。
他抓得我很緊,而那個時候,我小臂上的傷口還沒有結痂,郁瑾言抓著我的每一秒,對我而言都是一種折磨。
我強忍著疼痛,一字一句地告訴他。
「就算我是為了周凌,所以,放開我。」
就如同此刻一樣。
我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
「是啊,我喜歡周凌,我對周凌忠貞不渝,」我說,「所以郁總,請你放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