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外不平靜,宮內亦是如此。
司禮監的內侍陰沉著一張臉,殺氣騰騰的穿梭在宮內各處,那滿身森冷隱晦的氣息,銳利冰涼的眼神,看得周遭宮人面色微白,害怕的深深埋著腦袋,不敢與之對視。
他們所到之處,必有驚惶的聲音響起。
東西六宮以及後宮六局,瀰漫著一股難以散去的恐慌和不安,不時有奴婢被帶下去,或是負責掃灑的宮婢,或是哪處閒置宮室里的老太監,便是空置許久的毓慶宮,都抓出兩名內侍來。
目光再落向那打頭的司禮監內官,每當抓捕到一人時,他便會在手中的名單上,淺淺畫下一個記號,而這份名單,正是由恭王妃提供而來。
凡是名單上有記錄的人,有一個算一個,全被堵住嘴巴拖入司禮監的牢房。
一時間,宮內風聲鶴唳,聞之色變,人人自危。
儀元殿內掛著的各色宮燈花燈,已經全部取了下來,宋嬤嬤正領著人一點一點檢查,那仔細嚴謹的程度,恨不得將上面的絹紗,都放到嘴裡品嘗品嘗,就怕有什麼地方疏忽了過去。 .🅆.
這一夜,即便天空繁星閃耀,宮中仍沒有安靜下來。
倒是服過解藥的長瑞,在半夜的時候醒了過來,只可惜仍然精神不濟,與急急趕來的江善說過兩句話,就又閉著眼睛沉沉睡過去。
相比起因長瑞醒來而鬆口氣的江善,太后可以說是滿心的愁苦憋悶,喉嚨里像是堵著一塊巨石,直叫她憋得喘不過氣,睜著眼睛在黑暗中愣愣出神。
房門外,不時響起腳步聲,有些雜亂,伴著隱隱的求饒聲,又很快只剩下含糊不清的嗚咽,應該是被人堵住了嘴巴。
這一夜很多人沒有睡,待到黎明破曉,盛元帝乘著御輦往前面上朝,這才有些得了主子命令的奴婢,硬著頭皮出來打探消息。
待得知皇后被收押,霎時間眾妃嬪臉色各異,有挑眉好奇的,有欣喜愉悅的,有不安擔憂的不管怎麼說,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的聚焦到皇帝和江善身上。
因著宮內出事,前朝的官員這兩日,那是一個比一個表現的老實,原本打算有本上奏的,也心照不宣的選擇隱而不發,沒誰想在這個節骨眼,惹來上面君王的注視。
就這樣維持著古怪的平靜,直到內閣六位大臣和宗室兩位王爺被召進宮,也不知他們在裡面談了什麼,而後宮中連降三道聖旨,猶如一道道晴天霹靂,震得京城眾人倒吸口涼氣。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皇后蘇氏,得沐天恩,貴為皇后,然其苛責妃嬪,謀害皇嗣,縱私慾,行詭事,恃恩而驕,忠奸不辨,有失婦德,難立中宮,今廢其皇后之位,貶為庶人,以正宮闈,欽此。」
很明顯,這是一道廢后的聖旨,另外的兩道聖旨,也前後腳送到承恩公府和恭王府。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承恩公蘇繼忠,玩忽職守,以權謀私,多次狎妓宿娼,實為禮教敗類,今收回其承恩公爵位,罷免其官職之職,其妻柳氏,膽大妄為,構陷貴妃,謀害皇子,弄權後宮,實屬十惡不赦,賜白綾一條,鳩酒一杯,蘇府家產悉數充入國庫,其餘人等貶為庶
民,遣回原籍,永世不得入京,欽此。」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恭王身為宗室親王,理應表率群臣,以身作則,卻縱容其王妃謀害皇子,深負聖恩,其指使宮內奴婢,窺視帝蹤,蠱惑端王,謀害皇嗣,數違教令,罪不容誅,宣示朕旨,加恩賜令自盡,賜其王妃胡氏鳩酒一杯,欽此。」
原本還心存僥倖的某些人,在內侍獨有的尖銳嗓音中,當即渾身綿軟的癱倒在地上。
承恩公府,不,現在應該喚作蘇府,蘇府的兩位老爺,呆愣的跪在地上,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事。
兩人眼神空洞,表情死寂,要不是看見他們胸脯有微微起伏,還當是兩具屍體呢。
被囚禁在府里,兩人雖然驚懼擔憂,但想到宮裡的太后娘娘,多少是沒當回事的,他們可是皇帝的親舅舅,即便是有懲罰,最多不過口頭斥責兩句,便是讓他們閉門省過,只要太后娘娘尚在,不愁沒有起復的機會。
然而事實證明,這次就算是有太后也不再好用。
望著對面居高臨下的內侍,蘇府的女眷難掩恐懼的低泣起來,今日過後,誰人不知他們蘇府,已遭陛下厭惡,如今榮華富貴的日子,都將成為過眼雲煙。
其中最為恐懼的,當屬皇后的母親柳氏。
她本就年紀不小,這幾日又是擔驚受怕,整個人蒼老得不行,滿頭白髮,滿臉憔悴,深垂的眼角和嘴角,在每個呼吸間深刻的皺起,再看那眼下深深的青影,昭示著她近來的煎熬。
耳中聽到陛下對她的處罰,柳氏不受控制的雙眼發黑,捂著胸口身體往後倒去,卻又立即被後面的兒媳推開,瞪向她的眼神怨恨又含怒。
都怪她!都怪她!要不是她一心只想著宮裡的皇后娘娘,她們豈會落得現在這個下場!
沒有了爵位,沒有了官職,還得了陛下永世不得入京的旨意,完了,她們是徹底完了。
宣旨的內侍冷哼一聲,沖旁邊的小太監使了個眼色,當即有人上前拖著嚇得半死的柳氏往後面去,捧著白綾和鳩酒的內侍見狀連忙跟上。
沒人去關注被拖下去的柳氏,因為所有人都已經自顧不暇。
而另一邊的恭王府中,發生的事與蘇府相差不離,不過唯一不同的是,恭王想反抗,可惜很快就被無情鎮壓。
不提兩府此時的驚恐和混亂,慢一步得到消息的劉姑姑,臉色唰的一下慘白,連忙招呼人去打聽承恩蘇府的消息,一面暗中思考著待會兒該怎麼和太后說這事。
她焦急的候在臨近神武門的宮道中,心慌意亂的來回踱著步,一會兒又抬頭往外面張望,渾身上下流露著坐臥不安的情緒。
眼見日上中天,出去打聽消息的內侍,終於腳步匆匆的回來。
那內侍一臉的心有餘悸,艱難的咽了咽口水,在劉姑姑凝重的神情下,壓低聲音對她說了兩句什麼。
只見劉姑姑呼吸驟然停滯,原本就慘白的臉色,更是沒有一絲血色。
她忍著有些暈眩的腦袋,掐著手心深吸口氣,接著打發走身邊的內侍,拖著沉重的腳步往慈寧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