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鐘後,張玄風二人帶著張道靈回到了祠堂,此處相對議事堂來說,更為隱秘和安全。
祠堂不僅是舉辦家族祭祀和儀式的場所,也因為布有陣法,能聚合靈氣並且阻擋、擾亂外來的演算和探查。
院中古木參天,青石鋪地,祠堂里擺放著張家歷代先祖的牌位,寥寥青煙中可以隱約看到堂內的木質樑柱上以精緻的木雕雕刻著道家故事和人物。
正牆上掛著三張人物像,正是象徵大道化身的三清尊神:元始天尊、靈寶天尊和道德天尊。
仔細看去,道德天尊太上老君的掛像竟然並無面容,只是一抹雲中背影。
張玄風幫張道靈擺出五心朝天的姿勢,盤坐在法壇上。這法壇是一塊由青石雕琢而成的台面,邊緣雕刻著太極八卦和各種神獸的圖案,寓意著天地之間的和諧與平衡,檯面上鋪著一塊黃色的綢布。
張鎮岳輕輕點燃一炷秘法製成的道家檀香,那香氣淡雅而持久,仿佛能穿透心靈的迷霧,檀香的煙霧似乎有意識一樣並未擴散,只是靈巧地環繞著張道靈。
眼見隨著儀式的深入,張道靈臉上的潮紅醉意逐漸散去,他的眉頭漸漸舒展,呼吸也變得悠長而平穩,張玄風和張鎮岳也放下擔心,開始對今日發生的事端進行復盤。
「大哥,那邪祟的招式路數與尋常妖魔大不相同,你在與它交鋒時,有沒有發現它的來歷?」
張鎮岳神色凝重,語氣中帶著驚訝和疑惑地望向張玄風:「我全力施展雷法,它竟然還有餘力作困獸之鬥!」
他是七階地仙境的大修士,有呼風喚雨、移山填海這樣改造自然的能力,按照三境九階的劃分來說,甚至足以鎮壓一些較弱的史詩魔影級別的邪祟。
尋常的迷霧秘章境妖魔,在他的雷法之下恐怕連渣都剩不下。
但此次作亂的邪祟雖剛掙脫束縛且力量尚未完全恢復,卻在被他用雷法轟碎了借月惑心的妖法之後,竟然還能搭妖樓、結幻境,迷惑人心、汲取力量用來復甦妖力。
這妖魔究竟什麼來歷!
「那邪祟是聊齋故事中的『畫皮』妖魅凝真顯化,它的來源故事流傳較廣,角色也是詭異狡猾,可若只是如此,確實不會讓它獲得足以抗衡你雷法的能力。」
張玄風雙眼閃過回憶的神色,「我在幻境之中感覺到它的妖力不是很純粹,摻雜著一絲更加清玄的道家靈力,只是這靈力和我派同源,但更為高妙。」
「它竟然還有如此緣法,幸虧它已經被你鎮壓,若真被他拿住小靈威脅我們,還不知道要鬧出什麼事端!」
張鎮岳語帶關切:「可是大哥你自受傷之後,境界只是勉強維持在四五階之間,能迅速鎮壓如此奇特的妖魔,莫不是使用了什麼有大隱患的秘法?」
「真正鎮壓那妖魔的並非是我!」
張鎮岳聽聞張玄風的回答,百思不得其解地問道,「大哥,若不是你鎮壓了那邪祟,莫非竟還有高人相助?」
張玄風回味著方才的探查過程,說道:「咱們都看走眼了,小靈那個葫蘆絕非凡物!雖然我又仔細地驅動靈力感受了一番,與我們之前的檢查無異,這葫蘆確實並無特異之處。」
張玄風比劃著名,「在幻境之中,小靈只是輕聲呼喚了那邪祟的名諱,我就見到一道虹光束縛從他隨身的葫蘆里湧出,牢牢將那邪祟捲入其中,幻境也就隨之破碎了!」
他沉吟片刻,似乎在尋找合適的措辭:「只是幻境破碎之際,那葫蘆的零星靈力,給我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與那畫皮邪祟妖氣中摻雜的靈力,頗有相似之處。」
「大哥,你是說這邪祟的特異或者機緣,和小靈的葫蘆有關?」
張玄風緩緩說道:「我亦不敢確認,但十有八九!」
張鎮岳輕輕扶起張道靈手旁的葫蘆,心中滿是好奇。
聽說了葫蘆的神奇之處,他自然也想要一探究竟。他緩緩地以靈氣探觸,並未察覺到任何異樣,又小心翼翼地拔開了葫蘆的塞子,正要凝目向內部窺視。
就在這時,葫蘆輕微地晃動了起來。
……
紫金葫蘆里。
蓓蓓自從被吸力扯入紫金紅葫蘆的幽深之內,霎時間就陷入了一片無垠的黑暗之中。這黑暗厚重而深邃,讓她感到無比壓抑與迷茫。
蓓蓓的感官被無限放大,她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感受到每一寸肌膚上細微的觸感。她默默地感應周圍的氣息和能量流動,期待能在這無邊的黑暗中尋找到一絲破曉的希望。
「我在哪……」
她試圖感知周圍的空間,然而上下左右全都失去了界限,她就像是被困在了一個沒有邊界的虛無之地。
她不禁開始懷念剛剛獲得的自由,想到好像不久之前才剛剛自那些普通人的心神中得知的有趣的事物和人間變化,卻已在此刻變得遙不可及。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內心的恐懼和不安。她知道此刻的自己必須保持冷靜和理智,才能尋找到一絲逃脫的生機。
她一再試圖催動妖法,掙脫這束縛,卻發現自己連轉動眼球這樣簡單的動作都變得艱難無比。
「我的力量……」
她驚恐地發現自己的妖力在這黑暗的吞噬下正一點點流失,就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層層剝離。
剛剛獲得過的那一縷自由,如細密的針尖,一點點刺入她心中,她感覺到自己的心在慢慢被撕裂。
悄然生出的悔恨像是藤蔓悄無聲息地纏繞上來。她後悔沒有在掙脫束縛的那一刻,選擇默默地逃離,遠走高飛。
可是現在,那些念頭似乎都太遲了。
蓓蓓感受到自身的妖氣仿佛被抽絲剝繭一般從她的妖軀內抽離,那種痛苦猶如烈火烹油,灼燒著她的每一寸肌膚,又像是有尖刀在她的體內攪動,那種痛楚深入骨髓。
在這幽閉的空間裡,時間仿佛變得漫長而無盡。她對時間的觀感在這無盡的折磨中也變得模糊不清,原本強大的妖力在這過程中被消磨殆盡,十不存一。
她甚至無法確定,自己的身體是否也僅剩下些許皮肉血骨。
唯一留存下來的,只有上次被鎮壓時,為了掙脫束縛而轉化出的與那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奉敕」符籙同源的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