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穆然垂頭喪氣的樣子,很顯然,就算慕然不說,我得到的答案,也肯定是沒有的。
司徒銘身邊有太多的仇家了,這全要源於他平日裡的作風,仗著自己是司徒舫的兒子太過於囂張了,只是沒有辦法,有些人在明面上動不了,也只能從暗地裡去動他。
但,我並不認為,這是仇家作案,如果真是仇家,根本不用帶上夏琳,就殺死司徒銘一個人不就好了?
如果真要帶上夏琳,那麼很有可能,這個兇手,認識夏琳和司徒銘,而且同時又和他們兩人結下了仇。
原本今天,我過去找夏琳母親的初衷很簡單,夏琳和司徒銘表面上是情侶,其實明面上不過是一場交易罷了。
但源於表面,我想會不會是有人喜歡夏琳,可夏琳卻選擇了司徒銘,並以兩人的性格,肯定會無情的糟踐那個男人,那個男人懷恨在心,所以,就策劃了這一場密謀殺人案呢?
這是最能解釋,為什麼兇徒要殺死司徒銘和夏琳兩人的推論。
只是我沒有想到,會有這個視頻的存在,而恰恰正是這個視頻,刺激了夏琳的母親,從而導致她昏迷不醒,我現在是有些擔心,夏琳的母親會不會經受不住打擊……
畢竟,老來得女後老來喪女的痛苦,不是誰都能承受的,更何況,她的年紀也不小了。
「我準備,先從夏琳這邊開始入手,但是,我一調查,卻發現這個女人的人際關係,比司徒銘還複雜。」穆然坐在了我的身邊,低聲說道。
緊接著,他繼續說,他從來沒有想過一個女的可以同時交往N個男人,想他司徒銘也不過就在KTV里抱抱女人,逢場作戲而已,可這個女人……
我眉目微皺,問他怎麼了?
後者無奈的聳了聳肩,告訴我她剛剛查了夏琳的身份證使用記錄,發現在近三年的時間裡面,也就是從大二開始,她的身份證竟在各家酒店內頻繁使用,而每一次的使用,幾乎都會和不同的男人。
言下之意……
這個夏琳,恐怕……
我看了穆然一眼,後者繼續說道:「九次,這個女人在這三年裡面,一共打了九次胎,這是個什麼數字你能明白,還有,我查到夏琳的就醫記錄,她近期就醫是在三個月之前,就在這家醫院,補了一次……」
穆然沒有說下去,但他指了指我小腹處,我瞬間就明白了,三個月,應該就是在她和司徒銘交往期間。
所以,夏琳補那個的目的……
「啪嗒」
「誰是病患的家屬?」突然,急症室的大門被緩緩地打開,一名大約一米七幾的醫生帶著口罩從急症室內走了出來。
我和穆然連忙站起,直對他說患者的女兒剛過世,她又沒有什麼其他的親人,我們是警察,有什麼事情就給我們說就行了。
說話間,我和穆然拿出了證件,那醫生看了我們的證件之後,隨即點頭,說患者只是一時氣急攻心,暈厥了而已,不過,他建議我們帶患者去做一個磁共振,因為他懷疑,患者的心肺功能有些問題。
穆然看了我一眼,我聳了聳肩,說我沒錢,後者鄙夷的從褲兜里拿出了錢包,直接就丟給了我:「一年到頭賺那麼多錢,還尼瑪沒錢,去去去。」
我頓時滿臉堆笑的從這錢包裡面拿出一迭毛爺爺,隨即屁顛屁顛的就去交了錢。
一個小時之後,我坐在了醫生辦公室中,他拿著一個片子在燈光底下晃悠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義正言辭的對著我說道:「患者肺部有一顆腫瘤,看這腫瘤的大小,我初步懷疑,患者應該是得了肺癌,具體是良性的還是惡性的需要做個切片才能知道,只是,我建議你們不要抱有太樂觀的心態,像這種大小,惡化的可能性很大。」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心中頓時升起了一絲酸楚。
「大夫,如果是惡性的話……」
他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只給我開了一張單子,就讓我去交了費。
我回來的時候,老太太已經被護士推入了普通病房,走進病房,老太太的呻吟聲似乎是在告訴著我,她醒了。
我連忙推門走入,看著老太太身上插著的那些管子,頓時一陣心疼,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老太太現在的模樣,我總能回想起,當初我媽死之前的最後一刻。
那種錐心的疼痛,我似乎,到現在都沒有辦法忘懷。
我走到了老太太面前,稍微平復了一下情緒,隨即彎腰,輕聲說道:「沒事了,他們以後不會再來找您了,您在這裡好好的休息,沒有人,再會來打擾您。」
我給老太太掖了掖被子,轉身正準備給她倒水,她卻伸出那一雙顫抖的手一把拉住了我。
「小伙子,你……你是不是認識我女兒?」
我微微一愣,剛想開口承認,這老太太就繼續說道:「小伙子,你是一個好小伙,我也知道,我這身子怕是撐不住了,你告訴我實話,那視頻……視頻上的……」
我輕輕地吸了一下鼻涕,隨即強撐著笑容,轉身對著老太太說道:「假的,那個視頻是假的,我已經報了警,警方鑑定,這個視頻是人工合成的,您女兒沒有做這種事情,只是,現在我們找不到您的女兒,所以,老太太,您能不能告訴我,您女兒和誰來往比較密切,或者是,您和她之間,還有誰,是共同認識的?」
老太太一聽這視頻是假的,當即放寬了心,這臉色,也變得好了許多。
只是當她聽說她女兒失蹤了之後,又有些不放心的問我夏琳怎麼了,怎麼會不見了。
我搬了一張凳子,坐到了老太太的面前,強撐著微笑的說道:「或許是去旅遊了吧,反正打她電話一直都是關機,您看,您這身子,如果要治療的話,一定要您女兒來簽字,您放心,錢不是事兒,既然這件事情我管了,就會管到底。」
老太太嘆了口氣,直誇我是個好人,只是,她不能接受,因為她不想讓她的女兒看到她這副樣子。
「老太太,現在不是您的女兒能不能來,是您女兒不見了,我在J市的人脈也算廣,但卻沒有一個人在近期見過她的,按照這個狀態下去,您女兒很可能會出事,我們現在得找到您的女兒,來不來,我們到時候再說,不瞞您說,我從小就沒了媽,我不想讓您女兒後悔,所以……」
老太太看了我一眼,拉著我的手,那一雙衰老的眼眸中,頓時充斥著淚水:「是,是,要找到小琳,要找到小琳,最起碼,要保證小琳能沒事。」
緊接著,老太太告訴我,她的女兒叫夏琳,是2院的實習護士,以前夏琳還算乖,但自從上了這個衛校之後,她整個人都變了,變得……
老太太沒有直接說出來,但我聽懂了。
夏琳和老太太原本就不是生活在城裡的,她們是J市鄉下的某個村里人,那一年夏琳考上了衛校之後,她們母女二人才來的城裡定居。
剛開始還好好的,夏琳每天放學都會回家,偶爾也會打打臨時工補貼家用,那個時候夏琳還談了一個男朋友,是鄰村一個叫劉偉的男人,他和夏琳差不多大,長得也不錯,就是家裡稍微窮了一點,但夏琳當時也沒有嫌棄劉偉。
就這樣,一人讀書,兩人陪讀,劉偉跟著夏琳母女一起來到了J市,他在J市找了一份臨時工,每天起早貪黑,賺來的錢都給夏琳交了學費,剩下來的一些,少部分自己存起來,而絕大一部分,也都給了老太太做生活費。
一家人在J市,某個短暫的歲月內過的波瀾不驚。
直到那一天,老太太正在家,突然聽見了劉偉和夏琳在樓下爭吵,吵的很兇,街坊四鄰都出來圍觀了,老太太見狀,立馬下去。
可誰知她這一下去,竟看見自己女兒穿著一身低胸禮服,脖子上還掛著一條看上去價值不菲的珍珠項鍊,而她這個平日裡便引以為傲的女兒,更是指著劉偉的鼻子一頓數落,說劉偉穿著像個乞丐,還說劉偉根本配不上自己,甚至還從一旁的豪車裡面拉出了一個男人,並讓這個男人和劉偉對比了一下。
讓她更沒有想到的是,夏琳見自己母親下了樓,當即反口就不認她,還對那個男人說是一個遠方親戚,自己只是暫時借住在這裡的而已。
老太太當時和夏琳吵了幾句,一口氣沒順上去,直接就暈死了過去。
後來還是劉偉將其送進的醫院,也正是那時,老太太才知道,自己可能得了肺癌。
但因家裡的日子過的本就拮据,她囑咐醫生,不要將她的病情說給劉偉聽。
按照老太太的這個說法,劉偉是一個好人,如果讓劉偉知道了這件事情,就算是砸鍋賣鐵,他也要給自己治病的。
後來,老太太出了院,可當她們回到家,卻發現原本屬於夏琳的東西都已經不翼而飛,劉偉說是夏琳出去旅遊了。
但老太太心裡知道,一定是夏琳嫌家裡窮,又結交了一個新的男朋友,她不想讓男朋友知道自己的家境是這樣的,所以乾脆就搬了出去。
在之後的日子裡,老太太打聽夏琳住在哪裡,並每天都去夏琳所居住的地方蹲點,哪怕就是遠遠地看著夏琳,她也已經滿足了。
聽到這裡,我這拳頭早已握緊,說句實話,如果夏琳是我女兒,我特麼早就把她的腿給打折了,還能讓她給老子到處走?
「劉偉是個好孩子,小琳走了之後,他一直都在照顧我,還乾脆認我做了乾媽,不過看他工作這麼辛苦,我也不忍心,所以就偷偷地出來掃地了,這幾天他正好回了老家,你可以打電話問問他說不定,是小琳回心轉意了,跟他回了老家也說不定呢?」
看著老太太那充滿希望的眼神,我抿了抿嘴,隨即輕輕地點了點頭,讓她將劉偉的聯繫方式口述給我之後,就緩慢的離開了這病房。
此時,早就已經駐守在門外的穆然也緊跟著我,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我緩緩的嘆了口氣,輕聲說道:「醫生給她做了切片,現在還在病理檢測,但醫生說,惡性腫瘤的機率很大,而且,以老太太現在的身子,就算不是惡性腫瘤,想要手術切除還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換一句話來說,她現在已經油盡燈枯了,她再也承受不住任何打擊,這個時候告訴她……無疑就是一道催命符。」
穆然抿嘴不語,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醫生已經跟我說的很明確了,老太太的這個病,是她自己拖出來的,他們,也只能盡力去醫治,因為極度的營養不良,老太太的身上已經沒有多少肉了,身子也虛弱的跟個三個月的孩子一樣,剛剛又是那麼一摔。
臀骨也裂開了,但以老太太的身子,現在根本經受不起任何的手術,所以,也只能先修養,等到修養完畢之後,再去做手術的準備。
我走到了走廊另一頭,翻開手機,直接就給這個叫做劉偉的去了一個電話。
我一連打了兩個電話,對方都沒有人接。
直到我打到第三個的時候,一陣沉重的喘息聲頓時就從我話筒中傳了出來。
我示意穆然拿出手機錄音,隨即轉成了免提,對著話筒直接問道:「請問,是劉偉先生嗎?」
「呼……是……什麼事?」對方的說話氣息非常沉重,說話時,還帶著強烈的喘息聲,似乎是在做什麼劇烈的運動。
穆然看了我一眼,示意我繼續說下去。
「是這樣的,我叫白凡,今天早上路過環城南路的一條巷口的時候,看到一名老太太被幾名小混混追債,我過去的時候,老太太已經被推倒了,我把老太太送來了醫院,但是現在根本找不到家屬,老太太說,您是他最親近的人,所以,這個電話……」
「什麼?哪個醫院?我現在就過來。」
說話間,我將我們所在的醫院樓層以及病房號直接就告訴了話筒對面的男人。
緊接著,我就這樣跟穆然站在了老太太的病房外。
穆然靠著牆,拿出一根沒有點燃的香菸就叼在了嘴邊,無奈的問道:「其實,無論如何,老太太也是要做……」
「還做什麼?現在給她做口供,你是想讓她馬上死麼?警察是救人的,不是殺人的,有時候,善意的謊言,能夠將人從鬼門關里拉回來,哪怕是一天,兩天,也好。」我吃著話梅糖,靠在了穆然身旁,低聲說道。
後者輕快的笑了笑,順手就摸出一張A4紙,對著我說道:「你想要的東西,想著你生日就快到了,就當生日禮物送給你了。」
說話間,我接過了穆然手中的A4紙,而當我看到這張A4紙的第一眼,竟整個人都愣在了當場。
這是一份有關於DNA的檢測報告,而報告上的名字是我,另外一人,則是白天。
「這是蔡明瑞當時做的死亡鑑定書,這個人的確是被車撞死,因為車頭直接撞擊死者的頭部後,並沒有察覺他撞了人,所以那一條輪胎直接就從死者的臉部碾壓而過,從而導致死者面目全非,我用蔡明瑞當時的DNA分子讓顧北和你的DNA做了一個比對,結果,卻出人意料,這個人,的確不是你的親生弟弟。」
看著這張報告上的一字一句,我整個腦子都是空白的。
十五年了,整整十五年,我一直都以為,白天是真的被撞死了,而我,也一直生活在內疚和痛苦之中無法自拔,說實話,當年,我真的很想跟著白天一起走,特別是看到我媽那一雙怨恨無比的眼神,我真的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只是,那時我總是夢到白天,在黑夜中,他朝我伸著手,像是要我過去,我走過去了,他又一把將我推開,說什麼,都不讓我靠近他,他告訴我,我要替他活下去,是我沒有好好看著他,那麼作為代價,我的這個身體,是他和我共同的。
是啊,作為代價,我活了下來,但我的兩個最親的人,卻死了。
「你不要激動,白師兄,我說過,我會幫你調查你弟弟的那個案子,但我能夠掌握的線索就只有這麼一些,明年開春,會有一批機密案件下達到我們刑偵大隊做調檔,我再幫你找找看,有沒有你弟弟當年的這個案子,你也知道,十五年了,又是交通意外,查起來很難,我們現在只能希望,當年辦案的警方,能夠查到一些,不能被公開的線索……」
穆然話還沒說完,那張A4紙頓時就落在了地上,緊接著,我抬頭看著穆然,皺眉說道:「也就是說,那個……綠面惡魔,很有可能,真的是我弟弟?」
穆然看著我,沒有說話,但在他眼神中,我卻得到了一個確定的答案。
不是很有可能,而是的確是我弟弟。
因為只有我弟弟,才能跟我姑姑說出,那些屬於我的私密事物。
「砰」的一聲巨響,我一個轉身,伸手一拳直接就砸在了我身後的牆壁上。
是啊,我怎麼會這麼蠢,當年的那個人,是不是我弟弟都會認不出來?現在,白天可能真
的沒死,但,他卻已經變成了殺人如狂的惡魔,以後,我該怎麼去面對他?該怎麼去面對我們那已經死了的母親?
「不過……」
「白凡,我要告訴你,這張DNA鑑定報告,只是基於你和你弟弟的親生兄弟身份,如果,你和白天不是親兄弟,這張報告,就等於……」
「怎麼可能?你他媽到底在說什麼?」我頓時瞪大了雙眼,拉著穆然的領口,大聲問道。
穆然搖了搖頭,義正言辭的看著我,低聲說道:「你母親對於你弟弟的關心,遠遠凌駕於你之上,我查過,在你九歲的時候,你曾經住過院,顱內損傷,這是醫生對於你病情的鑑定報告,後來,我去翻找了我們當時的辦案記錄,當天下午五點,你姑姑去你家送飯,卻發現你媽拿著一個染血的獎盃站在你身前,而那時的你,早已滿頭是血的躺在了地上,如果不是你姑姑趕到的及時,想來,你已經被你媽殺了。」
我頓時滿臉通紅的說道:「這件事情我知道,我媽那時患上了抑鬱症,她的情緒不受控制,一見到我就想起白天,這又說明什麼?」
緊接著,穆然搖了搖頭:「其實,我不想用這件事情說明什麼,我只是想告訴你,一個母親,如果真的疼愛自己的兒子,她就該對他無微不至,而不會厚此薄彼,你弟弟出生之後,你吃過一口熱飯嗎?就像你說的,有什麼好的玩的,吃的,用的,都是你那懂事的弟弟給你的,你媽給過你什麼嗎?可能是我的職業因素,我覺得,你並不是你媽親生的。」
你並不是你媽親生的……
你並不是你媽親生的……
這幾個字一直圍繞在了我的耳邊,怎麼也無法揮去,我整個腦子頓時陷入了一片空白,再然後,我閉上了雙眼,任由身子慢慢的從牆邊滑下。
穆然朝我這邊走了幾步,而後底下了身子,拍著我的肩膀,低聲說道:「老師一直都不希望你去查當年的那件案子,因為他怕讓你失望,也怕讓你因為這件事情想不開,他說你是一個偏執狂,要做什麼事,認定了什麼事,哪怕是錯的你也不會回頭,師兄,我答應你,替你查這個案子,但是你也得答應我,無論我們查出了什麼,都不要無法克制自己的情緒,因為,情緒,才是真正的殺人狂魔。」
我深吸了一口氣,將一下湧入心中的苦楚全部吞了下去。
是啊,這個消息太過于震撼了,震撼到我現在的手腳都是發軟的,但,如果這是真的,我也得去面對,更何況,這一定不是真的,我一定,是我媽的孩子,而我弟弟,如果沒死,總有一天,我要和他面對著面,我無法想像那個場景,因為,那是我一直,存在心裡的刺。
「叮咚。」
這時,電梯門突然被打開,李鎮南從電梯內火急火燎的朝我們走來,這一邊走著,那一張黝黑的臉上,似乎正在對我們說著大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