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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明說暗奪

2024-08-19 09:56:04 作者: 令棲
  今晚入目所及,全是已逝的回憶。

  四合院裡栽了沈姒喜歡的綠梅,書房裡全是為沈姒買的字畫,其中不乏絕跡的孤品,燃著的是沈姒喜歡的藏香,中央展台能開個小型珠寶展,衣帽間全是她的旗袍,垂絲或者錦緞、無袖或者反摺袖、長擺或者魚尾……只消一眼,他就能聯想到她踩著高跟鞋玲瓏窈窕、搖曳生姿的模樣。

  齊晟心底的燥意竄起一寸。

  習慣了將一切牢牢掌控在手裡,他很討厭這種感覺,不受控制的感覺。

  「楊媽,」齊晟的嗓音又低又啞,像攢了無盡風暴,「把她的東西扔了。」

  「誰?」阿姨下意識地問了句,回過神來愣了一下,聲音都低了,「沈小姐的東西嗎?」

  沈姒已經好幾個月沒回來了。

  阿姨能看得出來兩人鬧掰了,她不清楚原因,也沒合適的身份問上兩句,只是覺得可惜。她對沈姒的印象很好,畢竟沈姒待人有禮,沈姒在時,連帶齊晟都好說話了。

  「扔了,現在。」齊晟冷淡地重複了遍,聽起來十分陰鬱。

  阿姨看這情形,還想勸說勸說,但也知道他的脾性,「欸欸好,鍋開了,我給你盛兩碗薑湯,再收拾。」

  外頭突然沒聲了。

  室內沉寂了片刻,醒酒茶和薑湯端上來時,家裡已經空了。

  「少爺?」阿姨滿屋子轉了轉,確認沒人影了,才嘆了聲,「哎,這個祖宗,又發什麼脾氣?也不知道醒醒酒再出去,就不著家了。」

  -

  「姒姒,你開題報告提交了嗎?」室友許昭意從廚房端了盤水果出來。

  「剛交完。」沈姒轉了下電腦。

  沈姒前天回國,是因為實習任務,有點事兒回趟國內。本來她打算住酒店,但一個人太冷清,所以回臨城這幾天,她一直跟大學室友住在一起,周子衿忙著拍攝,偶爾會過來一趟。

  大學最後一年,如果不讀研,也就剩實習報告和論文答辯兩件事了。

  許昭意將果盤放下,「這也冷門了吧,全網可能都找不到幾篇資料。」

  「別提了,帶我的導師就是之前講貨幣、銀行與金融市場的Roger,他有多嚴苛你又不是不知道。」

  沈姒輕抿了口紅茶,玉鐲從細白的手腕往下滑,「我聽助教說,熱門選題如果寫不出新意,在答辯的時候Roger能懟到你啞口無言,萬一掛了,二次答辯他也不肯給你放水的,延畢預訂,反正比現在的選題還難過。」

  「那你從哪兒找公司案例?」許昭意滑動滑鼠,快速瀏覽了幾行,「現找一家公司近五年的經營數據,太耗時耗力了,用我跟大伯要一份嗎?」

  「不用,資料我已經到手了。」

  一家公司完整的運營模式、市場數據還有財務掛帳,她的確有。當初搞垮了恆榮,她基本摸完了這家公司的老底,謝天謝地當初沒刪完,恆榮在垮了還能發揮最後一點餘熱——

  被寫進她論文的反面案例里。

  「你要是真想幫忙,明天趕緊把家裡阿姨叫回來,」沈姒說著說著自己都餓了,微嘆道,「我這兩天吃外賣快吃吐了,這輩子都不想吃外賣了。」

  家裡阿姨請假,兩個人都秉持「君子遠庖廚」的原則,訂了三天外賣了。

  「別看我,我著名廚房殺手。」許昭意一聽廚房就頭疼,「誰讓你不會?」

  「我又沒做過幾次。」沈姒冷笑,「我這麼漂亮的人,應該別人做飯給我吃。」

  她以前學做飯給齊晟吃,付出過兩天-行動,可齊晟當時沒多少反應啊,她哪來的熱情繼續?反正她這輩子都不打算為男人洗手作羹湯了。

  「要不然我把我男朋友叫過來吧,」許昭意眨了下眼,「他會做飯。」

  「許同學,」沈姒皮笑肉不笑,「你一天不秀恩愛,是不能喘氣了嗎?」

  互懟的空檔,手機振動。

  沈姒掃了眼屏幕,陌生號碼,想都沒想就直接從床上爬起來,邊接電話邊往別墅外跑,「外賣到了是吧?放門口就行,我這就過去拿。」

  「沈姒。」

  通話另一端的嗓音像初冬的雪水裡浸過一遭,清涼而淡薄。

  沈姒的腳步頓住了。

  初冬的冷意見縫插針地往袖口和領口鑽,她出來得匆忙,外套都沒來得及披。她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思路遲緩,動作也遲緩,電話都忘了掛。


  「幾個月沒見而已,聽不出來還是裝不熟?」對面淡淡地嗤笑了聲。

  「是挺耳熟的,」沈姒點了點頭,避了避風口,「你這聲音跟我死了的前任一模一樣,大晚上聽怪瘮人的。」

  她比自己想像得更平心靜氣。

  分手後她沒換號,一是太麻煩,手機號綁定了太多東西,甚至她大學的教務系統、學校內網;二是她不覺得自己拉黑了齊晟,他還會打過來。

  他根本就不是會先低頭的人。

  不管是家世還是本事,他確實有資本站在高處,他不會為誰折腰。

  所以沈姒也不著急掛了,反而很誠懇的問了句,「你夢遊了嗎?大半夜不睡覺,跟我耍什麼瘋?」

  大半夜?

  波士頓近半天的時差,現在是中午,國內才是大半夜。

  「你回國了?」齊晟嗓音微沉。

  沈姒靜默了瞬,突然笑了,「這話聽著好耳熟啊,我好像問過你欸。」

  不愉快的回憶被這一句話勾起,一寸一寸侵襲,絞得人心煩意亂。

  沈姒的眸色慢慢冷下來,聲音也是,「管的著嗎你?」

  她直接把電話掛掉了。

  掛斷不過幾秒,同一個號碼再次撥了過來,手機持續不斷地振動。

  沈姒看了兩秒,直接拖黑了。

  南方初冬的夜空清朗,甚至能看到星星,不過陰冷的感覺絲絲縷縷。沈姒深吸了一口氣,按掉了屏幕,渾身覆了層涼意,不想在外面多待。

  嗡嗡——

  手機再次振動,又一個陌生號碼。

  「最後一遍,別再打給我,」沈姒面無表情地接通,「有病去醫院開藥,睡不著我倒是可以給你開個偏方,」

  她嗓子裡抖出一聲冷笑,「頭孢兌酒,睡到永久。」

  左右齊晟不在她身邊,暫時不用考慮後果,她什麼都敢說。

  只是和她預想的不太一樣,齊晟沒多少反應,只是低低地喚了她一聲:

  「姒姒。」

  「好好說話,別這麼叫我,我們不熟。」沈姒面上的笑意很輕地浮了下,聲音里沒一絲繾綣,「你對前任這麼念念不忘,是想求我複合嗎?」

  「沈姒。」齊晟撩人的嗓子裡染上點兒威脅人的陰沉意味。

  這才像他慣有的風格。

  「嗯,」沈姒應了聲,含譏帶俏地說了句,「一句話就惹毛了您,我真挺不好意思的,不過您這脾氣毫無長進。」

  她想想他以前說過的話,一股腦兒全部倒了回去,有點樂了。

  沈姒上下嘴唇一碰,「反正我沒空陪您發瘋,你要是非得在大半夜騷擾前女友,我關機換號前,一定報警。」

  「對不起。」齊晟嗓音很低。

  沈姒怔了下,掛斷前忍不住評價了句,「你喝多了吧你?」

  說不上來的感覺,她心跳得厲害,喉嚨里像梗著什麼,無法平息。

  他今晚太奇怪了。

  不過既然分手了,一切都跟她無關了,她也不用不著浪費時間好奇。

  沈姒直接關了機。

  算了,明天就換號碼。

  出來的時間太久,許昭意都跟著出來了,「怎麼拿個外賣這麼久,你是不是在外面吃獨食啊?」

  「沒事。」沈姒垂了垂眼瞼,輕笑了聲,「接了個推-銷電話。」

  許昭意沒聽清這句,剛好外賣員送過來了,也就沒察覺到異樣。

  她去廚房換餐具時,閒散地問了句,「我剛看到你電腦上的郵件,你之前不是拿到君晟的offer了嗎?怎麼反而選了待遇稍低一點的紅楓?」

  「不想去。」沈姒拆開餐盒,「待遇無所謂,紅楓工作輕鬆,我本來對這些東西就不感興趣,當初——」

  當初選這個專業,也是因為齊晟。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當初怎樣無所謂,既然選了這個專業,還是得善始善終,」沈姒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不過畢業之後,我想做點自己感興趣的東西。」

  這些日子,除了實習和論文,其他時間她基本都泡在舞蹈房了。


  戲曲舞蹈和古典舞蹈一脈相傳又相輔相成,一個側重於做與打,一個側重於柔與藝,她這三年並沒有完全放下,雖然訓練強度沒原來強,但多年來的基本功還在,平日裡也去舞蹈房,不至於生疏到完全摸不到門路。

  拾起來容易,就是想達到當初最高的水平,甚至更進一步很難。

  「會不會太累了?」許昭意撐著下巴感嘆,「你這人對自己夠狠的。」

  「沒辦法啊,」沈姒輕笑,「要想得到什麼,就必須先放棄點什麼。」

  有時候牢牢抓在手裡的反而容易失去,患得患失只會加速失去的過程。就像沙子,握得越緊,流失得越快。倒不如適當放手,給彼此一個喘息的機會。

  事業如此,感情如此,從來如此。

  -

  乾承會所徹夜不休,包廂里的人基本都沒走,轉移到了一樓酒吧。霓虹紅綠閃爍,追著舞池裡的人影,音樂聲和鼓點震得屋頂都快要被掀了,乾冰升騰繚繞,氛圍迷亂至極。

  「你說他倆打算互相折磨到什麼時候?我看三哥平時吃喝玩樂沒什麼兩樣,還以為把那女的忘了,結果呢?」有人嘖了聲,「連件旗袍都見不得。」

  「三哥脖子很硬,輕易不回頭。」

  「那不好說,」顧淮之端了杯酒,閒散地靠在吧檯,「搞不好老三今晚睡不著,就落枕了,再彆扭也得回頭。」

  他勾唇,「要不要下個注?賭他什麼時候忍不住把人追回來。」

  話剛說完,一群人都起了興致打算下注了,瞥見齊晟去而復返。

  「三哥,你怎麼折回來了?」有人輕咳了聲,暗示其他人趕緊收手。

  「用你管?」齊晟踹了下他的腿,邁了過去。

  顧淮之打量了他幾秒,就猜了個七七八八,鬆散地抿了口酒,「我說老三,如果你真的放不下,要麼態度誠懇點兒趕緊把人追回來,要麼手段強硬點兒把人搞到身邊兒,」

  他戲謔道,「捏別人軟肋和命門的手段海了去了,你平時不挺狠嗎?怎麼遇到沈姒,就一點招兒都沒了。」

  「你這是被林姣甩了之後得出來的經驗嗎?」齊晟掀了掀眼皮。

  顧淮之眯了下眼,「你想打架?」

  互戳痛處的行為進行了一半,附近傳來激烈的爭吵聲。

  一打扮得挺漂亮的女人從樓上衝下來,扇了身後男人一耳光,「禽獸!誰稀罕拍你的電影!」

  周圍有幾道不高不低的議論聲,但很快被湮沒在震耳欲聾的音樂里。

  「呦,潛規則啊?」

  「那不是金導嗎?潛了好幾個女明星,終於碰上個烈性的了。」

  齊晟渾身鬆散著一股不耐的勁兒,朝剛過來的老闆招了招手。

  「怎麼回事兒?」

  老闆掃了眼,解釋道,「那是最近很火的流量小花顏若,家裡也挺有錢,天不怕地不怕的,估計是遇到潛……」

  「我叫你過來是要聽廢話?」齊晟狹長的眼眸一眯,笑得有些刻薄,「我是讓你處理一下,聽著煩。」

  他這話一撂下,比什麼都好使。

  不到三分鐘,場子被清得乾乾淨淨,鬧事的連話都不敢在這兒大聲。

  老闆摸不透這幾個人的意思,還以為是有人看上這女的了,要英雄救美。他處理完鬧劇,遲疑再三,試探地問了句,「那女的,要帶過來嗎?」

  「讓她跟著那幾個人一起滾。」齊晟微蹙了下眉,眼風都沒掠過去,整個人都顯得陰沉,戾氣橫生。

  顧淮之擺了擺手,輕哂,「你讓人趕緊走,他今天看誰都不順眼。」

  他是不痛快,看誰都不痛快。

  他從來都只看一個人順眼,不過那個人,現在一眼都不想見到他了。

  齊晟扯了下唇角,輕嘲。

  她一點機會和情分都不想給他留,她恨不得把所有在一起的痕跡都抹掉。

  痕跡?

  齊晟猛然想起點事情,推開手邊的酒杯,外套都沒拿就走了。

  「三哥,這又怎麼了?」

  「不用管他,」顧淮之全程看戲,「一物降一物,老三被他那小心肝刺激瘋了。」


  從小玩到大,顧淮之了解齊晟。

  他倒不至於因為一個女人失魂落魄,不過明擺著,他就是對那女的不同。如果他不在乎,手段再強硬點兒,一直玩到膩,才符合他陰刻寡恩的性格。

  可他自始至終下不了手。

  一票人面面相覷,覺得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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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疾馳。

  司機這一晚上被折騰得不輕,偏偏齊晟陰著臉,他也不敢問。

  燕京的大雪夜,撒鹽吐絮一般,堆砌了鋪天蓋地的白,映亮了夜色。

  阿姨剛整理完東西,正低著頭擦地。沉重而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她還沒來得及抬頭,就聽到一聲質問:

  「扔了嗎?」

  阿姨看齊晟殺氣騰騰的樣子,怕他邪性起來了,連忙推說已經照做了,「扔了,您吩咐完我就已經扔了。」

  「扔哪兒了?」齊晟微蹙了下眉。

  「啊?」

  阿姨覺得自己歲數大了,越來越跟不上年輕人古怪的大腦思路了。

  「我問你扔哪兒了?」齊晟沉著嗓子重複了一遍。

  「我,」阿姨也有點急了,怕他怪罪,但也不得不屬實說,「我看怪可惜的,萬一沈小姐以後還回來,問起來不好交代,就找箱子給收著了……」

  齊晟嗓音沉沉地嗯了一聲,忽然平靜了,慢條斯理地拆掉了鑽石袖扣,將外套一扔,往房間走。

  「搬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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