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有感應一樣,齊晟掀了掀眼皮，立在入口處看了沈姒一眼。
周遭一陣低語，場內各方聞風動,鎂光燈咔嚓咔嚓地閃爍不停。穿過黑壓壓的人頭和稀薄的空氣，兩人的視線在明朗的光線下相接。
沈姒稍怔。
前些天她要齊晟來看表演,其實是隨口一提。一來跟他扯上關係，會引來各方關注,應付起來麻煩；二來他最近看上去很忙，這才半決賽，沒必要。她沒料到他真來了，還提前到了。
他這一來,驚動了不少人。
「去,好大的台面！」
「金融圈財神爺啊,看那幾個高層，眼都快看直了。」
「豈止啊,看那邊,整個a區貴賓席沒一個人敢坐著，那幾個金主爸爸在他面前都規規矩矩的。」
「沒聽說藍核投資,半決賽突然過來,也不知道是來看誰的。」
周子衿剛結束一局遊戲,跟在沈姒後面，從房間裡冒了冒頭。
她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誰啊，鬧得這麼轟——。」
困意在一瞬間散了個乾淨,她激動地扯了扯沈姒的手臂，「靠靠靠靠靠，快看,快看誰來了。」
沈姒面不動，暗暗地懟了周子衿的手肘，「淡定，還沒瞎。」
她看著齊晟，翹起食指湊到唇邊。
噤聲的動作。
她其實很高興，不過還是不太想在這種場合攀關係，太麻煩。
齊晟眸沉靜，看不出什麼情緒。他轉而看向節目組的製片，淡淡一笑，「是你們節目組的粉絲，路過這裡，想討一張門票和一個偶像的簽名。」
製片爽朗一笑，「好說好說，您能來就是我們節目組的榮幸。」
開玩笑，他想來，別說一個位子，自己坐一個a區都沒什麼問題。
就是不知道哪個選手跟他有關係。這他媽都到半決賽了，這麼硬的關係，竟然沒人跟他知會一聲。
萬一前期就淘汰了怎麼辦？
這種等閒難見的人物，忽然屈尊降貴撥冗前來，節目組受寵若驚的同時，自然會揣摩他的意思。
製片試探地問了一句，「就是不知道您今天比較期待哪個偶像的節目。」
粉絲？偶像？這詞也太——
周子衿沒忍住「去」了，視線在沈姒和齊晟之間掃了一個來回，壓低了聲音，「倆挺會玩啊，跑到比賽現場談情說愛，玩情趣？」
沈姒輕咳了聲，莫名有點心虛，若無其事地挪開了視線。
她默默地往後撤了半步。
她想逃離現場，不過有人不讓，直接掐斷了她剛萌生的念頭。
「沈老師。」
低冷沉緩的男聲如山風掠耳，在她心底掀動一陣波瀾。
「默默關注很久了。」齊晟沉冷的視線落在沈姒身上，微妙地勾了唇，語氣鄭重，態度誠懇，「今天有幸相見，介意給的粉絲簽個名嗎？」
他話音一落，跟在身後的總助面無表情地遞過來簽字筆和本子。
沈姒在心底「靠」了。
他還挺會演啊，搞得跟真的似的。
四靜默了一瞬，不少人互相交換了個眼神，在心裡暗忖。
旁邊幾個工作人員已經忍不住，三三兩兩地小聲議論。
「靠，這哪兒是粉絲啊？金主爸爸都要供著的祖宗，這是靠山好吧！」
「真爽啊慕了，也想要粉絲。」
「別扯了，看是想要金主爸爸，不過們沈老師有實力，不用靠別人。雖然今年神仙打架，還是看好沈老師，沈老師仙女下凡！」
眾目睽睽之，一道道探究的視線像小火苗，快把她燒穿了。
沈姒若無其事地站定在休息室門口，溫溫婉婉一笑，「然可以，謝謝的關注和喜歡。」
她接過筆，面不改地翻開扉頁，飛快地簽好了名，心跳早已如擂鼓。
「沈老師對粉絲真溫柔，」齊晟輕笑，倦懶又邪氣，全然不似往日氣場迫人的模樣，低低道，「能不能得寸進尺一點，要您簽在合照上？」
要命！
他能不能別叫她「沈老師」了？
雖然當今社會，不管是娛樂圈還是舞蹈或者戲曲圈子裡，都流行喊「老師」，但是齊晟喚她，沾了三分風月，低啞、沉緩，磨得人耳尖發麻。
就像，在玩什麼情趣的時候，他氣息沉沉地壓著她，也這麼喊。
「沈老師，疼嗎？」
「怎麼哭成這樣呢沈老師，要不要求？」
「絞得真緊啊沈老師，再不放鬆點，今晚怎麼捨得放過。」
沈姒耳根一熱，完全控制不住腦海里七八糟的想法。
「比賽結束後吧。」她將紙筆推還給總助，心跳得厲害，語氣和態度還是輕輕淡淡的，「快要上台了。」
齊晟借著挑眉的痕跡睨了眼她，倒也沒繼續為難她，點到為止。
「那好，希望今天能看到沈老師的實力，」他眸淡了淡，語氣平靜沉緩，「會一直關注到決賽，期待在舞台上看到一個實至名歸的冠軍。」
實至名歸。
他不輕不重地一句話，不止是鼓勵她，也是在點該點的人。
節目組製片和其他高層的反應都很快，即痛快地做了個表示:
「齊先生您放心，們節目組一直秉持著公平公正的原則行比賽。」
不管今晚有沒有人動歪心，走後門的路都被徹底掐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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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賽制比較特殊。
上一次比賽結尾時，所有晉級選手都提前抽取了舞曲，每兩人會抽到同樣的曲子，私各自進行編舞。今晚抽取出場順序後，每一組都會同台對壘，淘汰制，八進四。
沈姒抽到的是《洛神》。
對手也是今年大熱選手，曾經雙冠、敦煌流派的阿依謝姆。
其實這場比賽有點懸。
阿依謝姆作為敦煌流派的新一代掌舵人，在《洛神》這支舞蹈上增加了新元素，加入了佛教和西域彩，含頸、擰腰、出跨、勾腳，像是活過來的敦煌雕像，給這支舞蒙上了神秘彩。一段炫技的琵琶，就勾走了觀眾的注意力。
這一屆的對手太強了。
沈姒很久沒在舞台上找到這種感覺了，好勝的感覺。琵琶聲急，如珠翠入盤，比遠古的號角聲和鼓聲都催人心，她血里的鬥志像是被喚醒了。
婉轉靈動的燕子穿林，翩若驚鴻的青龍入水，狸貓翻身、探海臥魚……舞台上的兩人在炫技，不僅是一場比賽的對決，也是一場藝術的共鳴。
黑暗中聚攏起一束光，投落下來。
光點之的舞者。
沈姒以腰為力點，飛旋的雙手和裙裾穿過側腰、後腰、俯身，斜刺海翻身，翠袖醉顏紅。雲間轉腰後，覆面的薄紗「不經意」地被吹落。
玉顏媚，柳腰輕。
傳聞中瑰姿艷逸、柔情綽態的洛神，似乎就在沈姒轉身回眸、面紗拂落的一瞬間，有了一個具像。
全場一陣抽氣聲。
比賽實況直播，網上的關注人數和電視台收視率不斷上漲。
［她是怎麼做到跳一支舞，就能讓人代入一個古代美人的？鼓上舞趙飛燕、咬金杯貴妃醉酒、抱月琵琶王昭君，現在一段洛神簡直甄宓再現，「華容婀娜，令我忘餐」說得就是沈姒吧。］
［編舞太會設計了wdm！前排瘋狂艾特曹植，趕緊看看洛神轉世。］
［就是沈老師本人編的舞！］
［沈姒yyds，本來比賽之前還很猶豫，畢竟阿依謝姆也好厲害，但是對不起，的心要偏向沈老師了。］
評論已經炸了。
沈姒飄然轉旋，舞步輕靈曼妙，腰間的鈴鐺和珠翠佩環相扣，裙裾如從風回雪，飛紅旋，廣袖在弦驚之時驟然收回。慢態或是繁姿，都引人注目。
皎若太陽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淥波。
齊晟坐在台下，五官輪廓被陰影籠罩，視線直落在沈姒身上。
她在舞檯燈光絕傾城，
她在萬眾矚目下閃閃發光，
站在舞台上的沈姒，嫵媚、耀眼，全然比平日裡的她更耀眼。
今晚幾組比賽都十分精彩。
在實力水平相當的情況下，阿依謝姆的《洛神》顛覆傳統，可圈可點，但到底不能完全契合這一主題。在大眾意向里，沈姒就是洛神本人，編舞又精巧，票數最終還是傾向於她。
比賽贏得實至名歸。
實況直播在公布比賽名次後掐斷，沈姒跟阿依謝姆擁抱了。
「其實占了選題的優勢，如果抽到了《飛天》，並不如。」
「別這麼說，」阿依謝姆私底是個很開朗的姑娘，雖然普通話說得有一點蹩腳，但還是樂於交流，「綜合實力不如，只擅長一個流派，總不能指望每次都抽到擅長的東西，對吧？」
她拍了沈姒的肩膀，眨眼，「祝拿到冠軍，這樣我只是輸給了冠軍，說出去多有面子。」
沈姒啞然失笑。
她正想說「改天聚一聚，還想跟請教敦煌流派的舞蹈」，身側突然傳來一聲尖叫。
「啊——」
舞台上的一塊金屬板鬆動，大約是升降台附近的位置。
一個伴舞正好經過，失足掉去。
本來只是卡了腳，她一驚慌掙扎，不知道觸動了什麼機關，周圍幾塊都鬆動了，整塊區域要往陷。
這要是摔去，三米的距離，不說血肉模糊，骨折沒跑了。
周圍幾個人驚慌地叫保安。
事情發生得太快了，沈姒幾乎沒考，一個箭步衝上去，一手卡著金屬板，一手拽住了人。
「沈姒！」
現場嘈雜動，鼎沸的人聲里，一道低沉的男聲冷厲地傳來。
沈姒一衝上去，有人帶了頭，周圍人像是反應過來了，紛紛上前。
金屬板有些鬆動。
不過危險出現之前，沈姒腕上一緊，有人牢牢的握住了她。
危險又凌的場面之，她死死拽著伴舞的手，感覺到有人拽勞自己，略鬆了口氣，但也沒時間看心情去看，是哪位好心人幹了件好事。
兩人很快被拉了上來。
伴舞驚魂未定地被人扶著，幾乎站立不穩，半晌都沒回過神。
「不要命了！」握在沈姒手腕的力道沒松，反狠狠一緊。
沈姒抬眸，對上一雙漆黑沉冷的眼。
齊晟聲俱厲，漆黑的眼眸冷冽如刀，割在人身上，凌遲一樣。他整個人陰鷙沉鬱，氣場過於迫人。
沈姒在齊晟的視線里，看到了緊張。如此直白，甚至是從未有過的不加掩飾。
「沒事。」沈姒想寬慰他。
話是這麼說，她手上被金屬板劃破了一道，膝蓋上也磨了一塊青。
沈姒縮了肩膀，弱弱地說了一句，「根本沒時間想那麼多，且如果不管她，時那種情況，她摔去，可能一輩子都不能跳舞了。」
她是一個熱愛跳舞的人，她知道對這些人來說，毀掉夢想有多可怕。
齊晟看著她，眉眼是陰戾的，薄唇是緊抿的，但到底什麼也沒說。
他在她面前，附身而。
還在舞台上，他一手扶住沈姒的後背，一手撈起她的腿彎，將她打橫抱起，一言不發地朝台下走去。
公主抱。
沈姒驚呼了聲，意識地勾住了他的脖頸，兩秒後反應過來，推了推他，「趕緊放我來，會被拍到的。」
「已經拍到了。」齊晟掀了掀眼皮，朝其中一個閃光燈看了眼，低眸，看向她時不冷不淡地說了句，「現在想跟劃楚河漢界，是不是太晚了？」
「對你來說難道不是小事？」「又不是沒有公關掉的能力。」
在座上萬人，多少雙眼睛和耳朵，其實很難壓消息。但只要齊晟不想聽到風言風語，照片或者音頻，任何有力的證據都不會流出去。
沒人敢編排到他的頭上，這些平台跟藍核和華晟沾親帶故，說姓半個齊也不為過，線上線下任何一家媒或者平台，只會不約而同守口如瓶。
不管在場的人怎麼傳，網上發酵不起來，就掀不起多少波瀾。
「不想花錢公關。」齊晟淡道。
「傳出去有人說怎麼辦？」沈姒詫異他的反應，心裡急得不行。
齊晟勾了唇，「那就公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