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朝會上下來,所有大臣疲憊不堪。Google搜索
死諫。
直臣言官所嚮往的名垂青史的二字。
卻是硬生生在宣平世子開了個頭之後,被帶向了一個,現在大家一聽見這倆字,就犯怵的地步。
再在朝堂上吵起架來,大家的姿態都平和了許多。
一撥人堅定皇后應當屬於太子的生母,另一撥人堅定選擇了鍾念月。
一時誰也說服不了誰。
「這等大事,既然輕易議論不出結果,何不派人請教太后娘娘?」不知是誰人插聲道。
一時滿朝寂靜。
似是有誰拿了一個巨大的蓋子,突然將整座大殿罩了起來。
半晌再無人發出應和的聲音。
那出聲的年輕官員,不由得茫然了一瞬,不知自己是說錯了什麼話。
端坐在高階之上的晉朔帝,此時方才出了聲:「可。」
「來人。」
孟公公派了自己手底下的一個小太監去走這一趟。
大臣們見狀,個個縮住了脖子。
一個手腕厲害的帝王,在群臣跟前神情溫和,並不見得是一樁好事。因為這只會叫他們心中如懸大石,始終落不了地。比陛下當場發怒,還要來得折磨人。
他們此時怕就怕在,陛下心有不快而未發。
一旦發出來時,那該是何等可怕的模樣?
他們已經開始後悔摻合進立後的事中來了。
他們家又沒女兒在宮中。
好端端的急什麼呢?
自當年陛下做了太子,太后便與陛下多有疏遠冷淡。此後太后娘家羅家日漸低調,地位也不如從前鼎盛。
誰曉得今天太后會不會抓住這個好不容易的機會,再推舉一個羅氏女出來呢?
此事一旦又扯進皇室鬥爭中去,可就有得熱鬧折騰了。
等待太后宮中回話的這段時光,是極為漫長的。
就在大臣們都按不住抬袖擦汗時。
那小太監回來了,他躬了躬身道:「太后娘娘讓奴婢來回話,太后也推舉……」
一個「也」字,驟然牽動眾人心神。
「也推舉鍾氏女。」小太監道。
眾臣啞然。
再抬眸小心翼翼朝那座上帝王望去時,晉朔帝神情平靜,似乎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
陛下從頭到尾,未對此事說過幾句話。
但如今太后娘娘也發話了,他們若是再有悖上頭的想法,那就叫做不知好歹了。
……陛下心中一早便選定了這鐘家姑娘罷?
可說要去請示太后,是臣子說的,而非陛下的意思。
一時倒也說不清,是他們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了這個結果。還是無形之中,早有一雙大手,定下了這個結果。
這是大晉朝最為荒唐的一樁事。
哦不……
大臣們驟然想起了先帝在時的種種事。
與先帝做的事比起來,此事若真是陛下授意,那也不過是陛下多年以來,頭一回的放縱罷了。
這樣一想,心理上居然是好接受了許多。先是陸大人、冉大人等人先後拜下,高聲道:「鍾氏女賢淑端莊,柔嘉敏思,請陛下立為皇后。」
這是一貫誇讚的說辭。
只是今個兒落到鍾家姑娘的身上,怎麼念都怎麼覺得有一絲彆扭。
漸漸附和的人便也就多了。
他們並非爭搶的性子,一心只想跟上聖意。
而當這些人一附和,其餘的自然也就穩不住了。畢竟人多時尚好,可到後頭就剩下你們了,那不就扎眼了嗎?那不就容易被陛下記在心中,擎等著將來清算了嗎?
做人,要懂得隨大勢。
於是最後一撥人為自己做完心理建設後,便也結結實實地躬下了腰,照著陸大人的話複述了一遍。
鍾大人此時神色嚴肅,抿緊了唇。
他不由抬頭瞧了一眼晉朔帝,隨後他與他們一同拜下,卻沒有開口發聲。
等到退朝時。
鍾大人一邊往外邁步子,一邊都還仍覺得恍惚。
他與妻子看破陛下的心思,也才不過多少天前的事……卻是一轉眼,就要將他女兒捧上後位了。
念念知曉此事嗎?念念又如何想呢?
還有,他素來知曉陛下的手段厲害,但今個兒到底是又見識了一回。往日是大臣身份,他又一心忠於陛下,自然覺得這樣極好。可今個兒換了個身份,便怎麼想都怎麼覺得怕了。
他怕女兒還玩不過人家一根手指頭。
鍾大人想嘆息,又不能嘆,只好生生憋住了。
等一回到了鍾府,鍾大人便徑直到了鍾隨安的屋中。
鍾隨安難得睡個懶覺。
他朦朧中睜開雙眼:「父親?」
他面露一絲赧色,還當鍾大人是因他熟睡不起才來的。
鍾大人那張沒多少表情的臉上,卻是陡然間流下兩行熱淚,他抓著鍾隨安的肩頭:「你妹妹這回……」
「她怎麼了?」鍾隨安一下坐了起來。
「怕是真要嫁人了。」鍾大人說罷,再也忍不住,傷心地痛哭了起來。
這頭鍾念月懶怠地起身,梳了頭。
萬氏來了屋中瞧她,等坐下來便問:「陛下可曾說過要立你為後的事?」
鍾念月一愣,但還是答道:「嗯……很早便同我說過了。」
萬氏心道。果然。
朝臣無端提起立後,並非偶然。
萬氏神色複雜道:「念念,恐怕真要去做皇后了。」
鍾念月猛地一回神:「嗯?」
萬氏道:「你父親說,今日朝中上下,口風已經一致了。就連太后也點了頭。」
這樣……容易?
說好的要鬥爭個十年八年,大臣們拼死阻絕,太后不給好臉色,頻頻使出手段,還有那些妃子的娘家呢……
這都還沒開始經歷九九八十一難,你誤會我我誤會你的虐戀情深呢!
這和太子、蘇傾娥在書中的經歷,就完全不一樣啊!!!
宮中很快又來了馬車,要請鍾念月入宮。
此次非是惠妃的名義了。
而是太后。
鍾念月一怔,心道,怎麼,方才還說少了點什麼,這就給我添上麻煩了?
她倒也無懼。
徑直上了馬車。
此時另一廂。
惠妃初初聽聞消息時,禁不住失手打碎了個杯子。
她顫聲道:「怎麼可能?本宮那外甥女……」自幼嬌氣到了大,做事從來只顧自己心意,而不顧旁人。她辛辛苦苦維持著賢惠端莊,都未能熬出頭。
為何鍾念月卻能?
大臣們便沒有勸阻嗎?
莊妃則是在宮中氣得大罵娘家。
她與娘家素來聯繫緊密,卻從沒有這樣憎惡過拖後腿的哥哥嫂子。
她也是從三皇子口中,方才拼湊出了事情的大概。
原來是在青州時,她那外甥餘光見三皇子頻繁聽從鍾念月的話,又見鍾隨安多有指點三皇子,心有不滿,覺得被撂了面子,為此還裝病騙了三皇子。
等回了家後,余家便鼓動人在京中四下散布鍾念月的流言了。
余家怕什麼呢?
怕的是三皇子同鍾念月好了,轉而瞧不上余家的女兒。
三皇子是余家的侄子。
可他們仍舊覺得不夠,還是想要有個余家女孩兒在三皇子身邊,才更安心。尤其是打從餘光不受三皇子重用了之後,他們的念頭就變得更為強烈了。
莊妃一邊哭一邊罵:「他們是被豬油蒙了心麼?早知如此,我就不該想著要你表妹指給你!一開始就不該給他們這個念想……我原想著是親上加親,卻不想,他們竟是想要控制我兒!你娘我笨到如今才看透,什麼父親兄長,為的都是家族,哪裡為你我母子想過呢?我待他們還不夠好嗎?」
莊妃伏在桌上一陣嚎哭。
「若無他們,皇后之位,我怎會沒有一爭之力?」
莊妃越說越覺得心痛。
三皇子恍恍惚惚地坐在那裡,還未回過神。
鍾念月……那個潑婦……竟要嫁給父皇了?
他抬頭,再恍恍惚惚地看向母妃。
不知為何,他那榆木腦袋裡,都難得清明了一回,他覺得……就算沒有這樁事,興許也是輪不到母妃的。
像父皇那樣可怕的人……
他若待誰真有一分溫柔,那早就該將對方推上後位了。
之所以到今日才有這樣一出。
只因為父皇鋪開的大網,只想要接住鍾念月一個人……罷?
而大皇子生母,此時只悄然鬆了口氣。
惠妃心思深沉,善於偽裝,其子又是太子。
莊妃性情急躁,誰也不放在眼中。
幸而……皇后不是她們其中一個。
鍾念月還不曉得這會兒大家都在惦記著她呢。
馬車到了宮門口,便換作了軟轎。
只是軟轎方才往前行了一段距離,便驟然停住了。
她不由掀起帘子來。
只見不遠處,皇帝御輦緩緩行來,宮人們自然都要避讓。
這一幕,倒是叫鍾念月想起了,她剛穿越來時第一回入宮,見著了晉朔帝的模樣。
晉朔帝與那時並沒有多少分別。
歲月在他身上,幾乎未曾留下痕跡。
今個兒那御輦也在軟轎跟前停住了。
晉朔帝微一俯身,伸出手來,掀起帘子,直直看向坐在轎中的鐘念月。鍾念月心道,不同的是,這回晉朔帝一見著她,眼底便流露出了一分真真切切的溫柔。
眾人怔怔望著晉朔帝這般動作。
陛下的模樣看上去依舊俊美,且氣質一塵不染。
他一俯身,便無端令人想到,那雲海之上的仙人,朝著俗世凡人彎下了腰。
這廂晉朔帝緩緩一勾唇,笑道:「念念今日怎麼不叫人背了呢?」
原來他也想起了那一回的情景。
鍾念月不自覺地抬手摸了摸後頸,道:「再叫陛下揪一回領子嗎?」
「那回朕將念念勒著了?念念還記著仇?」
「不是,是叫我衣領子揪皺了。」
「原來如此。朕記下了。」
記下了?
記下來作什麼?下回再也不揪我了?
晉朔帝屈指輕敲軟轎子,道:「念念,下來。」鍾念月問:「作什麼?」
晉朔帝毫不避諱地道:「朕帶你瞧瞧將來要聽你號令的地方。」
一個宮人一路小跑著到了太后宮中,跪地道:「稟報、稟報太后,半路叫陛下,陛下截住了。陛下說要,要帶鍾家姑娘瞧一瞧皇宮。」
那宮人訕訕道:「怕是、怕是不知要多久的功夫才能過來了……」
太后掀了掀眼皮,淡淡道:「我昔年還是做姑娘的時候,先帝的母妃邀我入宮說話。且先給了個下馬威叫我吃。如今……卻是陛下,也先給了個下馬威叫我吃。」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