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念月下了轎子便後悔了。記住本站域名
這皇宮這樣大,她一雙腿怎麼走得完呢?還是得坐轎子的。
鍾念月扭身就要回去。
只聽得身後晉朔帝無奈地低低喚了聲「念念」,隨即鍾念月便覺得腰間一緊。
晉朔帝伸手勾住了她的腰。鍾念月的腳尖還沒挨上那轎門呢,就被結結實實地抓過去了。
「怎麼又後悔要回去了?」晉朔帝問。
「我坐什麼?」鍾念月反問他。
晉朔帝好笑地一指:「自是這個。」
宮人們聞聲,都不由小心又大膽地抬起頭,悄悄地瞧上那麼一眼――這一瞧那可就了不得了――陛下指著的竟是停在一旁的御輦!
陛下是要……是要與鍾家姑娘同乘嗎?
這廂鍾念月頓了片刻,小聲道:「恐怕不大好吧?」
晉朔帝問她:「早兩年,念念沒有偷偷坐過嗎?朕的東西,還有什麼是念念不曾用過的?嗯?」
鍾念月的目光轉了個圈兒,從宮人的面上輕輕掠過。哪怕他們連聽也不敢仔細聽,看也不敢仔細看。
但鍾念月還是難得有點赧然。
她咂咂嘴道:「陛下說的什麼話?倒也還有許多,是我不曾用過的。」
晉朔帝笑了下,沒有出聲。
鍾念月掙開了他的手,轉身大大方方地上了那御輦。
既然話都讓您說完了。
那我不用一用,豈不是不划算?
晉朔帝這才也回到了御輦之中。
孟公公見狀一笑道:「起!」
那御輦便被抬了起來。
穩穩噹噹,連晃都沒有晃一下。
「念念,這是內廷東路。」晉朔帝指著腳下的路,與鍾念月道。
鍾念月來過皇宮很多次,但她從未去留心過,皇宮中有多少座宮殿,有多少條路,又有多少宮人……
晉朔帝卻記得一清二楚,並且朝她緩緩道來。
這滋味兒著實奇妙。
真有了幾分「瞧,這是朕為你打下的江山」的味道了。
晉朔帝是當真要想將這權利,細緻而又妥帖地塞入她的掌中。
鍾念月的思緒飄忽了一會兒,不知不覺間,御輦便來到了一座小宮殿外。
晉朔帝道:「朕七八歲時,曾在此地住過一些時日。」
鍾念月抬眸一瞧。
只見上頭的匾額題著「如意閣」三字。
名雖如此,但卻未必「如意」。方才一路行來,便隱約可見此地多有些偏僻。
晉朔帝:「此地倒也沒什麼可說的。」
孟公公道了聲:「起。」
於是宮人們便又抬著御輦往前行了。
鍾念月禁不住問:「陛下怎麼不請我進去瞧瞧?」
晉朔帝失笑道:「念念瞧不過來的。」
「何意?」
鍾念月很快便知曉了這是為什麼。
等拐過了一個彎兒,穿過一道拱門。
晉朔帝道:「朕在此地住了三個月。」
鍾念月抬眸一瞧。
眼前的宮殿,名為「齋仁殿」,較先前的要更高大些,只是通體漆成的顏色較為沉悶。
再往前走。
便是一座典型的宮殿建築了,除了主殿外,另外還配有兩座副殿。
它們修築得分外高大,紅牆玄瓦。
宮門外上掛「長昌宮」三字。
晉朔帝淡淡道:「朕十來歲時,在此地居住。」
到這裡,已從內廷東路,變作了內廷西路。
鍾念月一時眸光閃動。
原來晉朔帝曾更換過這樣多的住處。
哪怕她並未踏進門去仔細瞧,但她現下也已經能隱約勾畫出,晉朔帝一步一步接近皇宮權利中心的情景了。
她喜歡晉朔帝這樣帶著她走動。
她對晉朔帝的了解和認知,因此而變得更加清晰了。
徹底與原書里那些寡淡平面的描寫,剝離開了來。
大抵也只有真心喜歡一個人時,才會想要將自己的一點一滴都剖出來給對方看。
而不是能瞞且瞞。
稀里糊塗便好上了。
鍾念月悄悄吐了口氣。
心中暗暗嘀咕。
這便是年長的男人,更能做好的地方嗎?
很快。
御輦再度往前。
「這是永寧宮,太后還是妃子時,便住在永寧宮的副殿。主殿住的是當時先帝的寵妃,珍妃。」
「朕也曾在此地住過短暫的一些時日。」
鍾念月想問,又覺得外頭的人太多。
她想來想去,還是沒有憋下心中的疑問,於是轉而拉住了晉朔帝的袖子,湊得更近些,幾乎以一種和晉朔帝咬耳朵的姿態,悄聲道:「陛下為什麼只住了很短的時間呢?」
據她所知,大晉並沒有如歷史上清朝阿哥所一樣的存在。
晉朔帝的身形僵了片刻。
念念離他太近了些。
說話時,便如同在親吻他的耳廓一般。
晉朔帝伸手按在了鍾念月的膝頭。
鍾念月對此並無所覺,因為她的注意力不在這裡。
晉朔帝手上稍用了些力,如此才好似從中汲取了力量,從而按住了心頭洶湧的心緒。
他微微側過臉去。
二人之間的距離便拉得更近了些,好似一言不合便要親在一處了。
他道:「太后之所以能在宮中屹立不倒,不是因她如何受寵。而是她一共生養了六個孩子,統共活下來了四個。這在先帝的後宮中,是極為難得的事。先帝高興之下,方才將她遷入了永寧宮副殿。朕是最後一個出生的。那時的遠昌王已然成年,長公主也已及笄,先定王……」
他一頓,道:「便是相公子的生父。」
鍾念月當然還記得先定王。
她當初中的那個毒,便是先定王手底下的亂黨謀劃的。
相公子是他的兒子……那宣平侯呢?
還有。
這樣一來,相公子竟是與晉朔帝有幾分血緣關係在的。
晉朔帝接著往下淡淡道:「先定王那時,已隱隱嶄露頭角,得了先帝的看重。未及弱冠,便得封定王,隨後出宮建府,賜了范家女給他做正妃。」
鍾念月回憶了一下。
發現如今京中好像已經沒有什麼范家了。
「那時先帝更數次在朝堂上,言及定王酷似他。一時間,眾人都以為,定王恐怕將來要繼承皇位。太后一時風頭無兩,正得意時,卻有一位高僧為朕寫下批言……」
鍾念月忍不住皺緊了眉。
來了來了。
電視劇里,宮斗坑害旁人的常見手段。
隨意找個和尚道士,說你什麼克父克母克天地,恨不能直接鼓動皇帝弄死你才好。
「都寫了什麼?」鍾念月惱聲問。
晉朔帝聽出了她惱怒的口吻,眼底不由透出了幾分笑意。
他道:「觀音骨,羅剎心,邪祟路,早亡命。」
觀音骨。
聽著似是誇獎的話罷。
大抵是說此人骨相奇美。
羅剎心。
指的大抵是晉朔帝有一顆狠辣壞心唄。
邪祟路。
那應當就是說晉朔帝將來要走的一條路,非是正路。
可怎麼還帶罵人早亡的呢?
「這不是滿口胡言是什麼?」鍾念月不快地道。
我可是生長在紅旗下,絕不參與任何封建迷信活動的三八紅旗手!
呸!
「念念又怎知他所說為虛言呢?」晉朔帝垂眸盯著她。
「陛下如今不是活得好好的?何來的早亡命?」
「誰又說得准呢。」晉朔帝道。
原先鍾念月還聽他說起過,從前不求長生。
只是遇著她後,才會覺得那長壽麵都多了點滋味兒。
這樣一想,鍾念月便更覺得心下不快了。
難怪晉朔帝從來不求長生,於生辰一事上分外淡薄。
怪只怪早前有個老禿驢胡亂說話!
鍾念月飛快地抬手,牢牢捂住了晉朔帝的嘴,道:「呸呸呸!方才的話就當沒說過。」
晉朔帝垂眸瞧了一眼她的手腕,而後抬手將其牢牢扣住了。
他是真真想要將她變得再小一些。
能時時刻刻揣在袖中便好了。
鍾念月忙問:「後來呢?」
晉朔帝也沒有掙開她的手,只輕輕動唇道:「後來先帝不屑一笑,只道他乃真龍天子,管它羅剎還是邪祟,見了他,也自有俯首稱臣,被鎮壓下去的結果。於是朕成了第一個,由先帝親自養在膝下的皇子。」
鍾念月:……?
這倒是我沒想到。
您爹的腦迴路竟也如此清奇麼?
聽完這麼一段批語,第一反應倒是老子要展露真龍之氣,壓一壓這邪祟!
她方才腦中都已經快要聯想出來,有了那段批語後,晉朔帝如何從永寧宮被驅走,又如何遭受宮人的欺辱,兄弟姐妹的嘲笑,父母的冷眼,一口飽飯都吃不上,如此數年,方才熬出了頭。
……結果現在你告訴我,壓根沒有這回事?!
鍾念月兩眼微圓地瞪住了晉朔帝。
白心疼了。
晉朔帝被她瞧得忍不住摩挲了下她的腕子,道:「念念可知這意味著什麼?」
「什麼?」鍾念月習慣性地脫口而出,但隨即便隱約有了個答案,她遲疑道:「因養在先帝跟前,陛下也跟著耳濡目染,學了許多帝王之道。不管陛下有沒有,至少在外人看來,是這樣的,是麼?」
晉朔帝應了聲:「嗯。」
那麼結果就顯而易見了。
晉朔帝養在先帝這裡,與生母和親兄長親姐姐,都沒了培養感情基礎的空間。
太后花了許多的心思在定王的身上,世人也都認為他將來要繼位,便連那時的遠昌王和長公主都一心輔助他。
如今橫空出了晉朔帝這樣一個變故。
便是再親的血緣關係,此時也少不得要生猜疑、提防,更乃至是直接將之視為敵人了。
鍾念月的身子歪歪地坐著。
她的背脊往下塌了些,便好似往晉朔帝的方向倚了倚。
她輕聲問:「於是此後,陛下便沒有了親生的兄長和姐姐,也沒有了生母,是麼?」
晉朔帝忍不住輕撫著她頭頂柔軟的發。
他應聲:「嗯。」
撫著撫著。
晉朔帝的手指便落在了鍾念月的耳垂上。
他輕輕揉捏了下,似是把玩上了癮,眼見著泛起了淡淡的緋色,他方才道:「念念,朕的兄弟姐妹不曾愛朕,朕的生母不曾愛朕,而先帝心中也更多是他的無數美人。從未有人相信,有一日會有誰來愛朕。」
鍾念月張了張嘴。
她手下一用力,揪皺了晉朔帝的衣擺。
晉朔帝輕聲問:「念念,若是見到了太后……」
鍾念月一下埋在了他的膝間。
她悶聲道:「您瞧著好吧,我自然叫太后大開眼界!」
晉朔帝輕輕哼笑了一聲。
應道:「嗯,朕等著。」
他漸漸掩去了眼底的沉沉色彩。
人在年少時,興許是會渴望父母親情,手足之情。
但他已經做了多年的皇帝。
他親手殺死了定王,冷眼望著先帝在床榻上,因服食丹砂過多而臉色發青,痛苦薨逝。
他又怎麼還會對此耿耿於懷呢?
可念念卻是信的。
他的好念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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