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宮前,晉朔帝先把人背回了自己的寢殿。記住本站域名
他道:「不急。」
而後命人燒了熱水抬上來。
宮中常年備著鍾念月的衣物,自然也不缺那換洗的。
鍾念月被晉朔帝放在了貴妃榻上,她踢掉了腳上的鞋子。那廂立馬有宮人取了襪子來,先給她穿個兩層。
鍾念月卻是伸長了脖子,只先去瞧晉朔帝如今的模樣。
他的衣擺往下滴了些水。
鞋面被洇濕。
頭髮絲更緊緊黏住了他的臉頰、耳廓和脖頸。
這是在晉朔帝的身上,幾乎從來瞧不見的狼狽模樣。
那廂孟公公遞來了帕子,她接到手中,卻是先遞向了晉朔帝:「陛下不擦擦嗎?」
晉朔帝淡淡道:「你方才在朕的背上,拿袖子擦夠了。」
那是鍾念月怕掉下去,雙手就牢牢環住了晉朔帝,她的袖口微寬,便這樣不停地擦過了晉朔帝的脖頸和下巴。
鍾念月也不臉紅,道:「再擦擦。」
晉朔帝眼底深藏的戾意漸漸化去,他這才緩緩挪動步子,到了鍾念月跟前。
「我夠不著。」鍾念月理直氣壯地道。
晉朔帝便蹲了下身。
面上的神色此時愈發緩和了。
鍾念月伸手勾住了晉朔帝的脖頸,這才捏著帕子給他擦臉。
從額頭,到眉毛,到高挺的鼻樑,微微抿住的唇……這麼仔細一擦,鍾念月的思緒都不由自主地飄遠了一些。
好像突然之間,她就從原本的身份里跳脫了出來,然後正正經經地以兩性的視角,重新將晉朔帝的模樣收入了眼底。
「念念,擦好了嗎?」晉朔帝壓低的聲音驟然響起。
鍾念月垂眸看了一眼。
哦。
還蹲著。
怪累的!
尤其是為了遷就我這樣的矮子!
鍾念月飛快地收回了手,但目光卻不自覺地又掠過了晉朔帝搭扣在貴妃榻邊上的手。
手背因為用力而青筋微微凸起。
像是在極力忍耐著某種洶湧的情緒。
鍾念月似有所覺,一下趕緊乖乖坐好了。
不多時,宮人來請她去沐浴。
晉朔帝也去了另一廂的湯池。
等到沐浴後,換了新的衣裳。
宮人們尷尬地低著頭,不敢看鐘念月。
晉朔帝也換好了衣裳,他踏入殿中問:「如何了?」
宮人們結結巴巴道:「好是好了,只是姑娘的衣裳……」
「衣裳怎麼了?」晉朔帝轉頭一瞧。
鍾念月自及笄後,便如抽條似的,長得愈發地快了。
身形、身高,都在長。
過往備下來的嶄新的還未穿過的衣裳,如今再穿上身,便難免有一分侷促了。
只是這古時候的衣裳,都講究一個放量,而非窄窄緊緊地將人裹起來。於是不至於四肢都擠著。
只是乍一瞧,好似那腰更細些了,腿更長些了,都露出了一截白皙的腳踝,白得晃人眼。而少女胸前起伏的曲線,也顯得更高聳些了。
晉朔帝驟然間別過了頭去。
一瞬間,鍾念月好似從他的身上又窺出了一分狼狽。
晉朔帝低聲道:「取一件朕的披風來。」
宮人應了聲,連忙去了。
等到再出宮時,雨已經小一些了。
都察院的門口就這樣迎來了皇帝的車輦。
上上下下的官員,緊趕慢趕著到了門口,連同兵部的人都聞訊冒雨趕來。
此時那馬車的車門一開。
晉朔帝走在當先,隨即卻是腳步一頓,又轉過身,再接了一個人下來。那人身材纖細,身上結結實實地攏著玄色披風,披風上繡有龍紋,可見是陛下才能穿的樣式。
眾人一怔,隱約猜出了對方的身份。
鍾家姑娘,未來的皇后親至。
身穿陛下的披風,遮風擋雨,身旁更跟了陛下本人。
其中用意……便是不說,他們也能猜到了。
這便是意在告訴大家,自有陛下為她遮風擋雨,萬府與惠妃的生父梁虎的糾葛一事,誰也不得再提!
誰提那不就等於誰死嗎?
「陛下請……」他們躬著身道。隨即又看向了鍾念月,道:「貴人請。」
鍾念月在門口大大方方地揭下了兜帽,問:「那些人可都供述乾淨了?」
眾人一凝滯。
這答還是不答呢?
鍾念月立在晉朔帝的身側,著實絕代佳人的模樣。
只見她淺淺笑道:「若是都問出來了,那便告知以天下,再另行奏摺,送到陛下跟前,請求重查當年舊事。務必將其中細節,無一疏漏,都查個清楚,再告天下。要使政務清明,而無遮掩含糊……」
眾人剛聽她起了個頭,第一反應是,鍾家姑娘氣得說反話了。
聽到中間那段兒,他們愣愣心道,怕是鍾姑娘有意在陛下跟前故作大度。
而等聽到後頭,他們便是真的呆住了。
這一字一句,將怎麼去辦都說得清清楚楚了,可見並非玩笑。
其中「使政務清明,而無遮掩含糊」,更是叫人震撼。這豈是尋常人能說得出來的呢?
他們不由齊齊轉頭去看晉朔帝,便聽得晉朔帝淡淡道:「不曾聽見姑娘的話嗎?都是為官數載的人了,還要小姑娘來頻頻提醒?」
眾人深吸一口氣,頓時重重拜下,沉聲道:「臣,定不負所望!」
既如此,他們又何懼捲入惠妃與新後的鬥爭其中?
若是誰有怯意,那便真成了縮頭烏龜了!
鍾念月攏了攏身上的披風,轉身便走:「話也說了,便就此告退了。」
她姿態散漫,而無多餘的規矩。
但此時眾人已不敢真將她當做京中一嬌蠻紈絝來看了。
想來傳言多誤人。
而今親眼一瞧……難怪陛下待她別有青睞。
鍾氏女纖弱之姿,穩立帝側。
見諸人,也不慌亂。
著實勝出旁人許多!
此時晉朔帝手中仍舊撐著傘,他抬手撫了下鍾念月的後腦,方才淡淡道:「今日來時,念念已經與朕說過。莫要從此處起,開了個壞口子,起了一個壞頭。該辦的事,自該辦到底。京中多王孫權貴。若今個兒有顧忌,明個兒一樣還有顧忌。長此以往,爾等威信何在?」
說罷。
晉朔帝方才與鍾念月一同拾級而下。
眾人怔怔望著陛下為那鍾氏女打開車門,再扶著她上了馬車。
泥水濺了些許在陛下的鞋面、衣擺上,連肩頭都濕了些,嚇得宮人連忙又撐傘去擋。
那雨聲繁亂地敲在耳中。
卻叫他們無端生出,眼前一幕如畫一般的念頭來。
車輦緩緩駛離。
眾人再度深深拜下,心中何等的震顫與感動便不再提。
陛下與鍾家姑娘,全了他們的臉面,留了他們的威信。
史上帝王、王后,又能有幾個如這般?
他們只恨不能當場高吟一曲「士為知己者死」。
眾人匆匆一擦頭上被濺到的雨水與汗水,轉身回到了都察院內。
「快!將那人口供,重新呈上來!」
「研墨,起筆。」
……
這廂忙亂起來的時候。
萬家頂替梁家功,更將其女收養,只為堵上嘴的消息,到底還是在京中悄然傳開了。
這回他們議論的可不是鍾家姑娘,只是萬家罷了,想來應當……無事吧……?
大臣間也難免有人心生不滿。
「你可曾聽聞昨日大雨,那鍾氏女都央求著陛下帶她到都察院去施壓了?」
「聽聞了。有人瞧得真真切切的,只是雨聲大,又不敢上前衝撞了聖駕,到底是沒聽清說了什麼。」
這些議論,經由太后的手,傳入了惠妃的耳中。
惠妃嘴唇輕顫,低低道了聲:「多謝太后。」
她除了怕晉朔帝,其實也怕太后。
太后此人與晉朔帝如出一轍的捉摸不透。
晉朔帝還有個溫和的時候。
太后便總是耷拉著眼皮,躲在那陰暗的宮殿之中,垂垂老矣,仿佛隨時要死去了一般,一張嘴都透著腐朽的氣息。
惠妃知太后之所以幫她,只是為了更好地用現狀去逼迫鍾念月低頭聽話罷了。
可太后既幫了。
她便只能領情。
惠妃定了定神,心道,至少如今京中輿論確實緊迫了起來。
與先前造謠鍾念月與那匪首有一腿渾然不同。
莊妃的娘家愚笨,想的只有這些個從女子清白上做文章的手段。而她要的,卻是鍾家與萬家都一併覆亡!叫鍾念月再無可翻身之餘力!
我且放心,放寬心……
惠妃如此自我安慰道。
轉眼又是一日過去。
都察院傳出消息,主理此案。
再傳消息,因著陛下將要大婚,那戰敗小國自然要前來朝賀。其中有一南郊國,當年惠妃的生父梁虎便是死在與其交戰的戰場上。
而今要恭恭敬敬來朝賀稱臣的,便是當年率領南郊士兵的大王子。
眾人聞聲。
心中一邊感嘆都察院好大的膽子,一邊又心道,大王子若是率人前來,當年的事,不是就能查得更清楚了嗎?
只是不知那時,可還有沒有封后大典了。
眾人反應且不再提。
卻說鍾府上。
錢嬤嬤雙手顫抖著,邁著一雙老腿,闖入了鍾念月的房中。
鍾念月睡眼惺忪地撐著坐起來,問:「怎麼了?可是出什麼事了?」
難不成那大王子已經插上翅膀飛到京中來了?
錢嬤嬤顫巍巍地將懷中的披風往前遞了遞,道:「老奴給姑娘洗衣裳,可這怎麼……怎麼上頭還繡著金龍呢?」
鍾念月咂咂嘴:「啊。陛下的,自然繡著金龍。」
錢嬤嬤嚇得一哆嗦,差點當場把這東西供起來,再衝著磕兩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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