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弘志出生在江城,在回龍村的同心堂里長大。
他擁有的一切,積累起來的大量人脈,以及身後的強大關係網,全都在江城。
一旦他決定深入黔東南,就意味著要拋棄這一切。
為了一個在夢中與他糾纏十幾年的女孩,值得嗎?
他想,如果是馮大志的話,必定會義無反顧。
就算跨越滄海桑田,他依然會毅然決然地奔向她的。
但他是馮弘志。
即便他是馮大志的轉世,他也是一個全新的個體,他該有屬於他自己的新的人生。
救,還是不救。
他有選擇的權利。
馮弘志回想著與鹿唯心的點點滴滴,想到她纖瘦的身體軟綿綿地耷拉在他的懷裡,了無生息的樣子,他就感到心痛。
即便她回去了,回到了謝羨安的掌控之中,壓制住了花瞑蠱對她的摧殘,她就能安全地活下去了嗎?
不。
謝羨安前世就是因為墮入心魔,墜入萬劫不復之地,這一世,他顯然仍然走在了這條不歸路上。
他視鹿唯心為他的救贖,卻不明白,能救他的,始終只有他自己。
一旦他再次墮入心魔,鹿唯心的下場必定很慘。
那一夜,馮弘志再次在床頭點了一根陰香,試圖召喚鹿唯心的魂體。
但一直到陰香已經燒完了,她依然沒有出現。
迷迷糊糊中,馮弘志不斷地做著噩夢。
一個接著一個,每一個夢都是關於鹿唯心的,而每一個結局都很不好。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馮弘志就起身收拾東西,聯繫白鳳喜,他要去黔東南。
即便是作為馮弘志,他依然放不下她。
就算前路千難萬阻,就算這註定是一條不歸路,他也得披荊斬棘,將她從那萬丈深淵裡拉出來!
·
鹿唯心休學了。
她正如謝羨安所想的那樣,很乖。
她不像之前那樣總是待在二樓,最近似乎迷戀上了花花草草。
別墅的後花園裡種滿了各類花卉、灌木,有假山,有涼亭,還有一條流動的小溪。
謝母尤愛這些,所以後花園的東南角上甚至還做了一個挺大的溫室,仿雨林生態,以前鹿唯心放假的時候,也會陪謝母在裡面侍弄她的那些名貴植物,不過那都是十三歲之前的事情了。
舍友們來玩的那個下午,鹿唯心意外打開了那個溫室,她驚訝地發現,謝母竟將這個仿雨林的生態系統培養得特別好。
植物鬱鬱蔥蔥,各種共生的蟲類也很活躍。
只是最近一段時間,謝羨安說他父母出去旅遊了,打理後花園的活兒就荒廢了下來。
又正值秋冬交接的季節,後花園包括溫室里的許多植物都需要修剪、施肥,有些還要做好越冬的準備。
鹿唯心整天整天地泡在後花園裡侍弄著這些花花草草,累得滿頭滿臉都是汗,鞋子上全是黃泥,可她累卻開心著。
謝羨安閒暇的時候會站在房間的後窗往下看。
看著那個小女人的身影忙忙碌碌,他前所未有的滿足。
對啊,這才是他這一世最想要的生活。
等他身體狀況徹底穩定了,就在她親手侍弄的花園裡,他要給她一個隆重的婚禮。
謝羨安展開左手。
他的左手手心裡,一道黑線攀著他的手臂一路往上,已經快到肩膀了。
第五姝說過,只要黑線越過肩膀,連接心臟,花瞑蠱的母蠱就算大成了。
不過在這之前,他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還要忍受常人所不能忍受的諸多痛苦。
但這都不算什麼。
只要能活著,比什麼都強。
·
黔東南,白家圍屋。
白鳳喜給馮弘志倒了一杯茶,跟他聊最近她手中掌握的一些零散的信息。
「一百多年前,在家主的帶領下,白家在巫蠱之術這方面一家獨大,曾經盛極一時,後來第五氏出了一個蠱術奇才,名叫第五姝,幾乎分走了黔東南巫蠱之術的半壁江山,第五氏就此崛起。
但第五姝此人性格怪癖,不喜家族之間的鬥爭,常年在外面跑,很是神秘,她不參與任何是非,眼中只有蠱,只要是她覺得有價值的蠱,無論好壞,她都會竭盡全力去研究。
鹿唯心體內的花瞑蠱,十之八九應該就是出自第五姝之手。」
不喜參與爭鬥,這反而是好事。
馮弘志問道:「能聯繫上第五姝嗎?我想親自會會她。」
「她行跡詭秘,很難聯繫。」白鳳喜話音一轉,「不過你還記得上次我家舉辦的那場拍賣會吧?我們也邀請了第五氏,據說那天第五姝也到場了。」
馮弘志與白鳳喜對視一眼,兩人都已經意識到,或許當天謝羨安與第五姝見過面。
「我多方渠道打探過,第五姝最近似乎熱衷於參加各種拍賣會,她好像在找上古時期的一種盅,酒盅大小,青銅製,表面紋著交尾蛇圖騰的那種。」
馮弘志捧著茶杯的手猛地一抖,白鳳喜下意識地問道:「怎麼了?」
馮弘志放下茶杯,說道:「你現在就讓你的手下將消息撒出去,就說上古時期的青銅魂盅在白家。」
白鳳喜狐疑地看了一眼馮弘志,問道:「青銅魂盅在你手裡?」
馮弘志點頭:「在。」
白鳳喜嘶了一聲,立刻叫來心腹交代事情。
如果第五姝能找上門來,那花瞑蠱的事情便有的談了。
這大概是這段時間以來最好的消息了。
馮弘志篤定第五姝會來,但他沒想到她會來得那樣快。
並且不是通過白家,通過白鳳喜,而是就那樣忽然出現在了他的房間裡。
那是一個看起來不過十八九歲的漂亮女孩子。
冷白皮,大眼睛,穿著一身百家衣,頭上斜斜地戴著一隻打著補丁的小布帽,腳上是一雙繡花千層底。
身上還挎背著一隻同樣色系的大布包。
如果手裡再拿一根棍子,一隻破碗,弄得髒一點,簡直就跟從丐幫里跑出來似的。
但她很乾淨。
乾淨得讓人覺得通透的那種。
她至少得有一百多歲了,可那一雙大大的水靈靈的眼眸里不摻絲毫雜質,純潔的像一張白紙。
她歪著小腦袋看著床上躺著的馮弘志,脆生生的嗓音冷不丁地響起:「青銅魂盅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