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賀臨昭洗完澡之後躺在了我的身邊。
我閉著眼,呼吸漸沉。
「昕昕,我知道你沒有睡著。」
「我們兩個說說話,可以嗎?」
我沒有回答,繼續閉眼裝睡。
他自顧自的說了起來,聲音在漫天的黑暗中飄蕩。
「昕昕,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們會變成這樣。」
「我甚至沒有想過,會從你嘴裡說出來離婚兩個字。」
他又開始,把造成這一切的錯誤歸咎於我。
「我是在圓滿的身世問題上騙了你,可是昕昕,我都是為了我們這個家庭,我不想讓你承受那些不該存在的痛苦。」
「你也明明知道我喜歡孩子的,昕昕,你不是應該滿足我的嗎?」
我翻動身體,背對著他,睜開了眼。
賀臨昭的聲音很有蠱惑力,溫柔悠長,讓人淪陷,越陷越深。
在救贖賀臨昭的過程中,我給他提供了情感上的依靠,事業上的幫扶,替他承受疼痛,還有一直以來對他堅定的選擇,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他。
他的需求好像越來越多,向我討要的也越來越多。
我都在盡全力一一滿足他。
可是這樣的付出和救贖得到的是什麼呢?
是賀臨昭理不知從何時開始,理所應當的認為,我的角色就應該是無條件的付出和給予。
明明以前的他,不是這樣的。
晚風寒涼,吹得我裸露在外的肌膚泛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小點。
這種寒意,讓我想到了六年前的那晚。
我被一群混人蒙著眼拖到了一個倉庫里,當眼罩被我在掙扎間扯掉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認識他們。
他們是在賀臨昭童年時曾欺壓過他的那些混混。
賀臨昭說過,不會讓他們好過。
事實上,他也做到了,用盡了各種手段,將這些人逼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只不過他沒想到,這群混混會聯合在一起反擊。
綁架我,只是為了羞辱賀臨昭。
他們隔著窗戶眺望著站在樓下的賀臨昭,得意地沖站在冰雪裡的他叫嚷:「你只要脫光了跪在這雪地里一晚上,我們保證什麼都不干。」
那時正是寒冬臘月,大雪紛飛。
賀臨昭為了護住我的清白,就那麼一件一件的把衣服脫掉,扔在了雪裡。
他衝著樓上的那群混混喊道:「我可以跪,放了她。」
「不行,這女的報警怎麼辦?」
賀臨昭說:「她不會,你們不就是為了羞辱我嗎?」
「我只要光著跪在這雪地里,你們隨便拍照拍視頻,只要往網上一發,你們就可以讓我身敗名裂。」
「我跪下來可以,放了黎昕,我跪一整晚,不會報警,不會報復。」
那群混混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們答應了。
給我鬆了綁,讓我逃離了這間倉庫。
我跑到賀臨昭的身邊時,我讓他和我一起走,可是賀臨昭說:「昕昕,你沒事就好。」
「你走,別管我,也別報警。」
「聽話。」
「回家等我。」
我知道賀臨昭不會在這個時候死,可是這種極端的天氣下,他會被凍傷的。
「昕昕,乖。」
他揉著我的頭髮,嘴唇已經開始微微發紫。
我使勁兒抿緊了雙唇,咬著後槽牙走了。
回到了家裡等他。
就那麼靜靜地等著賀臨昭,那是我第一次感知到時間的威力,竟然會變得那麼慢,讓我一整晚都過得,度日如年。
最後,天快亮的時候,市醫院給我打來電話,說他被晨練的大爺發現躺在雪裡,已經失去了知覺。
再晚一點兒送來,就要截肢了。
賀臨昭醒來的第一句話,說的是:「昕昕,我讓你擔心了。」
我哭著緊緊地衝上去抱他:「沒有,沒有。」
「昕昕,只要能救你,讓我把命給他們,我也願意。」
那一刻,我徹底愛上了賀臨昭。
他把我看得,比他的命都重要。
這就是他,黑暗冷漠的童年壓抑下,是桀驁不馴的人物底色,他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惜一切,包括自己的命。
他那時愛我嗎?愛,所以救我就是他要達成的目的。
事實上,我確實只是需要他愛我。
就這麼簡簡單單的一點索求,他現在都做不到了。
他已經把我的愛,變成了他生活中的理所應當,所有不合情理的請求,他只要提出來,我也要因為愛他,而滿足。
「臨昭,我想回公司工作了。」
他激情澎湃的訴說戛然而止,只剩下涼涼的三個字:「為什麼?」
「因為。」
「我覺得現在這樣的日子,也挺無趣的。」
我用他對我說的話,回答了他。
良久,我們在黑暗中只剩下了彼此淺淺的呼吸,還有凝重的心事。
過於寂靜的黑暗,我聽到了他喉結的上下翻動。
「好,昕昕。」
「如果這樣能讓你開心,那就回來吧。」
我輕輕地「嗯」了一聲。
他鍥而不捨:「昕昕,我想和你好好生活。」
「我會對你像以前一樣好。」
「我們不要離婚,可以嗎?」
我再次閉上了眼,用沉默和冗長的呼吸聲回答了他。
從那晚開始,賀臨昭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早,對圓滿的陪伴也越來越多。
他甚至在周末走進了從我們婚後從未再踏足過廚房,開始早早起床揮動鍋鏟,給我和圓滿做著專屬於他的愛心早餐。
「今天向老師和蘇禾來家裡做客。」
賀臨昭坐在我的旁邊,給我往盤子裡夾著他煎好的雞蛋。
「好啊,一會兒咱們一起去超市逛一下,買點兒食材,中午咱倆一起下廚。」
我眨了眨眼:「你十年沒做過飯了,你能行嗎?」
賀臨昭信心十足的笑著拍拍胸脯:「就算我十年沒有再進過廚房,但是從我們認識到結婚前,是不是都是我在給你做飯吃。」
是啊,從賀臨昭住到我們家那天起,他只要放學回家,一定會親自下廚給我做飯。
即使他上了大學去了外地,也會在周六日趕回來做好飯在家等我。
我還記得他說:「我媽身體不好,我爸打完麻將一回家就要吃飯,如果我媽沒做好,就會遭受一頓毒打。」
「所以我非常用心的學著做飯,就是為了讓我媽能多休息休息。」
論及做飯,對他來說是人生黑暗時刻中的一部分。
但是他用這部分人生中的冰冷,曾溫暖過我,也溫暖了我們兩人之間的感情。
我長長地嘆了口氣,心裡的酸澀和彆扭即將湧上眼眶,我又狠狠壓了下去。
用叉子挑著盤子裡賀臨昭夾給我的雞蛋塞進了嘴裡。
剛剛塞進去,我就又吐了出來。
雞蛋一半生,一半熟。
「雞蛋沒熟。」
賀臨昭卻說:「這樣更有口感,更好吃。」
「我專門這麼做的。」
聽到他的話,我慢慢放下了刀叉,將手旁的水灌進了嘴裡漱口。
我的心,瞬間從剛剛回憶中的感動抽離,涼到了極點。
他剛剛說自己十年未下廚,但是對煎蛋的生熟度把握的這麼好。
賀臨昭,給別人做過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