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滿慌裡慌張的躲到了向凝的身後,就像是往常做了什麼壞事躲著不讓我揍他一樣。
他粉嘟嘟的小嘴裡,說出來的話像是猝了毒的刀。
更讓我窒息的是,他這么小的年紀,竟然都理所應當的認為,我不該出現在他們三個面前。
我的臉變得很僵硬,甚至都不知道該做出什麼表情來應對現在這種從未想像過會出現在我面前的場景。
向凝無措的望向賀臨昭。
手緊緊地撰著衣服的一角。
賀臨昭就像是接收到了某種信號一般,先是對我露出了微笑,然後挺直身軀邁著他的長腿向我走來。
他說:「昕昕,既然你發現了。」
「我就不隱瞞了。」
我的心已經跳到了嗓子眼,所有的血液沸騰不止。
我沒想到賀臨昭會這麼坦然。
他停頓了一下,站在和我距離半個胳膊的遠度。
「我讓向凝幫我給你挑幾身明天去公司穿的衣服。」
「本來想給你個驚喜的。」
「沒想到被你發現了。」
什麼?
給我買衣服?
我的眼神一直在賀臨昭的臉上打量,他滿臉的真摯,沒有一點說謊的跡象。
不,準確來說,他騙我已經十分自然如常了。
並不需要刻意隱藏。
「那為什麼向凝會在這裡?」
我聽著自己的聲音,就像是行走在沙漠上三天滴水未進的老嫗,嘶啞難聽。
我並不信他,為什麼給我買衣服,會和向凝一起逛街?
他們兩個並沒有熟到這種地步。
圓滿從向凝的身後小心翼翼地探出了他的小腦袋,沖我眨了眨眼。
「本來就我和爸爸來的,但是剛好碰上了逛街的向老師。」
「向老師說她更知道媽媽喜歡什麼樣的衣服。」
答案從圓滿的口中說了出來,我呼吸一窒,死死地掐著手心,抬眼望著向凝,臉上閃過一絲難堪。
向凝感受到了我的注視,沖我瀲灩一笑:「昕昕,買衣服的話,我和蘇禾最懂你,不是嗎?」
我極為生硬地扯出了個笑。
「是。」
她得到了我的肯定,正式的站了站,給我展示著她身上正試的那一件。
「這件,喜歡嗎?」
賀臨昭也帶著輕哄的語氣:「喜歡嗎?」
圓滿也緊緊地跟著問:「媽媽,你喜歡嗎?」
我喜歡嗎?
我的腦海中不停地反覆播放著剛剛他們三個在一起和諧而熱鬧的一幕,胃裡的灼燒感愈加嚴重。
我忍著快要吐出來的那種噁心感,牽強地回答了一句:「不錯。」
「不過,我更喜歡那件。」
我指著穿在模特身上更為幹練的一套職業裝。
我更喜歡自己選的,而不是你們強加給我的。
向凝的表情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那副優雅清純的模樣。
「昕昕,這套也很適合你呢。」
「穿上就像女強人!」
像?我原來明明就是啊。
我突然想起了向凝對我做出的評價——遊手好閒的富家太太。
我們熟識得時間有十多年,她明明見過我打拼時的模樣。
為什麼現在會對我有這種評價?
是刻意的貶低?
還是無意識的心直口快?
總之,看到向凝的那頭順滑的只發,我就心裡堵到無處發泄。
賀臨昭毫不猶豫的就去收銀台付了錢,店員將衣服打包好,遞到了我的手中。
我問向凝:「晚上一起吃飯嗎?」
她看了一眼賀臨昭,沖我搖了搖頭。
「不了不了,我今天本來是和別的朋友有約的,下次吧。」
「我就不打擾你們一家三口的恩愛時光了。」
我沒有挽留,笑著送走了她。
賀臨昭站在我的身後,手輕撫著我的肩膀,對著準備離開的向凝說:「改天見。」
「好。」
改天見?我內心的聲音告訴我,他們兩個有約。
但是我不動聲色。
向凝蹲在了地上,捏了捏圓滿哭唧唧的小臉:「圓滿,拜拜,聽爸爸媽媽的話哦,明天咱們再見。」
圓滿的眼神是滿滿的不舍。
我發現,圓滿對向凝的依戀,好像超過了我。
這都是我之前從未注意到過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我就早早起床,收拾妥當,穿上了昨天自己選的西裝。
歲月變遷十年,身材倒還是保養得當。
臉上多了幾分知性和成熟,容貌不似年輕時那麼清純明艷,到更是有了幾分嫵媚的味道。
賀臨昭打著領帶經過衣帽間時,眼神里是一閃而過的驚艷。
「昕昕,你這樣,很好看。」
「讓我想起了從前。」
從前。
賀臨昭真的很懷念我們的以前,懷念我的年輕。
我還記得剛開始和他一起創業的時候,為了得到競爭對手的報價底細,我們兩個穿著西裝革履的衣服,在寂靜無人的深夜,徒手攀爬六樓。
期間遇到了數種情況,危險重重。
好幾次都在掉下去喪命的邊緣,我們都緊緊握住了對方的手。
那時賀臨昭的臉上,是劫後餘生的喜悅,是經歷冒險刺激後的興奮。
是的,他很興奮。
他的人物底色,就是喜歡桀驁不馴,冒險刺激。
所以當我穿上這身職業裝的時候,他又想到了我們一起冒險的時刻。
他愛那個時候的我。
可是我已經不是那個時候心無旁騖的我。
「我沒想過從前。」
這是我的回答。
「這是我的新生。」
我整了整衣領,穿著高跟鞋繞過了賀臨昭,獨自走下了樓。
我不知道他在原地想著什麼,只是過了很久,才看見他的身影。
我在圓滿的額頭落下輕輕一吻:「圓滿,今天讓張姨送你去學校好不好。」
「媽媽,你要去上班了是嗎?」
我點了點頭。
「媽媽加油!」
「好。」
我內心欣慰。
但是馬上就又被圓滿澆了一盆冷水。
他說:「向老師會照顧好我的。」
我沒有再說話,賀臨昭過來摸了摸圓滿的頭:「在學校乖乖的,好好聽向老師的話。」
我聽著向老師三個字,總覺得像根刺。
一直埋在我的心底深處。
可是我始終找不到這根刺的源頭,到底問題出現在了哪裡,我為什麼僅憑兩根頭髮就會對向凝這麼介意?
思來想去,都沒有答案。
沉默間,賀臨昭拉著我的手一起走出了門。
他的司機早已打開車門等著我們兩個。
他先坐了進去,我站在車旁沒有行動。
「昕昕?上車。」
賀臨昭沖我招手。
「不了,我自己開車。」
我要開自己喜歡的那輛跑車。
賀臨昭抿了抿嘴,他勸誡我:「那輛車太張揚了。」
我微微一笑:「我喜歡。」
他的眼神之中,似乎浪潮洶湧,幽深不見底。
他從未見過我這副樣子。
往常,都是我順著他的意思,去做他喜歡的一切。
現在,我不會了。
賀臨昭沒有讓司機關門,他還在和我僵持。
我手機的來電鈴聲打斷了這詭異的尷尬。
我當著賀臨昭的面接通了電話:「出發了嗎?」
「馬上。」我說。
「那我在公司里等著見你。」
白川是掩飾不住的喜悅。
我淡淡一笑,把電話掛了。
賀臨昭坐在車裡面色發沉:「誰?」
我轉身向車庫走去,我的回答是:「沒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