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把車剎到住院部樓下,一道身影直直墜落,砸到了花壇上。發出巨大的聲音,江寧愣了下,林晏殊推開車門奔了出去。
她緩了一下神,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沖了下去。
「別過來。」林晏殊抬手去捂她的眼,把她往身後推。
「我是醫生,先救人!」江寧從口袋裡摸出膠皮手套匆忙戴上,推開了林晏殊的手跑了過去。
鄭宇的頭垂在花壇邊緣,濃稠的血順著他的頭往下流,他睜著眼看天空,眼神已經渙散。
他從醫院洗手間的窗戶跳了下來,頭著地,摔在堅硬的花壇邊緣,半邊頭都凹了進去。
凌晨兩點,沈怡君接到一個消息。
「想報仇嗎?我幫你。」
這個人是她在論壇上認識的朋友。
沈怡君太想報仇了,她爸爸說她的行為不是校園暴力,只是在行使自己的權利。許靜很髒,許靜有個很髒的媽,爸爸說她肯定也有傳染病。
她們私底下也會討論,說許靜身上有味道,可能就是得病了。
可學校把她開除了,她初三被開除,很可能再也找不到學校了。父親到處找關係,去告學校,告到教育局,可這個決定出來,誰也改變不了。
他們沒有辦法,策劃了跳樓,誰知道警察恰好就在那個時間出現,戳穿她的謊言。非但沒有得到同情,警察還盯上了他們。
她離開了病房,離開了警察的視線,走進了洗手間。她想知道怎麼報仇,如約走進第三個隔間,看到一個陰沉沉的蒼白男人,他穿著病號服。
他笑了下,把刀捅進了沈怡君的胸口。
警察抱著沈怡君沖向急救室,警服被血染紅了一大片。
他們大聲喊著救人,醫生飛奔而來。
鄭宇從六樓跳了下來,他應該是奔著自殺去的,也如願的自殺了。
沒有搶救機會。
江寧坐在急診室的門口等到天亮,沈怡君脫離危險,送進了重症病房。江寧拎著包,走出了急診室。
天邊是青灰色,如沉厚的煙霧,重重的壓在世界之上。
「江寧。」
江寧轉頭,林晏殊大步而來,他脫掉了外套,大概是沾了血。他只穿一件薄毛衣,步伐凜冽。英俊的五官深邃,江寧遲疑片刻,抬手摸了摸他的胳膊,「冷嗎?」
林晏殊抱住她,隨即才鬆開,說道,「我送你回去,你最近能請假嗎?休息幾天。這件事還沒有徹底結束,你被網絡暴力過,也是最近的事件,不知道會不會有神經病來蹲你。」
「應該不會。」江寧覺得這事兒應該扯不到她身上,說道,「我有自保能力,像醫鬧那種事很正常。醫院每隔一段時間都會發生,醫院澄清之後,沒有後續了吧。」
「你再有自保能力,再警惕,能防住那些極端的人?」林晏殊握住了江寧的手,十指交扣,握的很緊,拉著她往外面走,目光很沉,「建議你請一段時間假,跟醫院那邊說清楚。」
林晏殊到車前,拉開車門讓江寧坐進去,他沒有立刻撤開,他靠在車邊習慣性的取了一支煙接觸到江寧的目光又默默把煙放了回去,「那好吧,我去忙了。」
「林晏殊。」
「嗯?」林晏殊回頭。
江寧勾住他的脖子拉進車廂,深吻下去。她吻的很生澀,但直白火辣,沒有技巧全是感情。她的唇纏著林晏殊的唇,她嘗到了菸草的苦。
林晏殊低頭,回應著她,反客為主,扣住她的後腦勺,深吻下去。
抵死纏綿,廝磨著糾纏著。
他們吻了許久,林晏殊的電話鈴聲結束了這個吻,他摸了摸江寧的頭髮,潮濕溫熱的吻落到了她的額頭上,「不要害怕,回去睡一覺。」
江寧怕的不是死人,不是血腥。
她做了多年醫生,見過太多死亡,早司空見慣。
看到鄭宇的屍體,她不寒而慄。
校園暴力,網絡暴力,這些糅雜在一起,成了滿地的鮮血。順著地板流淌,深深的滲入那片土地。
「醒來你會看到我。」林晏殊親到她的眼上,說道,「不要害怕。」
「你也是。」江寧的手放在他的心臟處,聽到他沉穩的心跳,她說,「林晏殊,我回家等你。」
短暫的停頓,林晏殊揉了把江寧的頭髮,輕笑,「你林哥就不知道害怕是什麼。」
江寧也笑了起來,頭頂貼著他的手心很輕的蹭了下,「我去濱江一號的房子等你,好吧?」
江寧確實會害怕,她怕了很久。
「嗯?」林晏殊一愣,低頭平視江寧的眼,黑眸深沉,嗓音也啞,「真的?」
「你不是說我有危險嗎?我能申請警察貼身保護嗎?」江寧其實心裡有點想跟林晏殊親熱,她又不擅長,一句話說的結結巴巴,十分不利索,「算——」
「好。」林晏殊的笑就綻放開來,十分的燦爛,「等我回家。」
江寧點頭。
林晏殊抿笑移開眼,又忍不住看回來,江寧剛才是在撒嬌嗎?她這撒嬌的技術還不如林沐沐,「開車慢點,注意安全,到家跟我回消息。」
說完依舊沒有走,他注視著江寧一會兒,退開了關上了車門,「江醫生。」
江寧降下車窗,跟他對視。
「這個世界,光明才是主題。天總會亮,陰霾會散去。新的一天是充滿希望的一天,不要被那些事影響。」
「嗯。」她的聲音很低,「我相信。」
「在家等我,我下班回去給你帶吃的。」
「好。」
江寧開走了林晏殊的車。
江寧沒有回家,直接去了濱江一號的房子。她在樓下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買了洗漱用品,拎著上樓。
指紋刷開了林晏殊的房子,打開了全部的燈。
屋子中間堆著幾個箱子,大概是裝修公司的工具,林晏殊的辦事速度是真快。說裝修,已經開工了。
江寧在客廳坐了一會兒,走進了臥室。
她的衣服上沾了血,她把衣服脫掉扔進了垃圾桶,沾血的全部扔掉。她赤身走進了浴室,洗完澡天已經徹底亮了。
濱城醫院惡性|事件已經登上了新聞,沈怡君在搶救,另一個人當場死亡。
網上討論的沸沸揚揚。
江寧穿著林晏殊的襯衣靠在床頭翻新聞,網友們吵來吵去,猜來猜去,好像也沒有什麼結果。
電話響了起來,來電是江梅,江寧接通電話。
「寧寧你沒事吧?」江梅緊張的說道,「你們醫院發生了殺人事件?你在什麼地方?我現在過去。」
「我在濱江一號林晏殊的房子裡。」江寧說,「我沒事,因為搶救人我回來晚了,怕打擾你睡覺,我來這邊住了。」
「啊?好,那你記得吃早飯,吃完趕快睡覺,你今天還用上班嗎?」
「夜班。」江寧說,「沒事的,你別擔心。」
「晏殊也沒事嗎?他是警察應該是一線吧?有沒有危險。」
「沒有,人都抓了。」江寧說,「你別擔心了,沒事的。」
「哎呦,不知道該說什麼。」江梅嘆口氣,「人啊,都不要幹壞事,踏踏實實過自己的日子。不欺負別人,多一點善良,這世界會好很多。」
江寧揚了下唇角,「是啊。」
「現在人戾氣太重,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殺,你也小心點,在醫院跟人說話注意著分寸,不行咱就不治了,也不能得罪人。哎,要不你換個職業?真是可怕。」
「戾氣重是有些人在故意引導,大部分人被蒙在鼓裡,並不知道真相。任何行業都有風險,我相信正常人還是多一些。」江寧說,「我們不能因噎廢食吧。」
「也是,壞的也就那麼幾個,好的還是大多數。你趕緊睡吧,早點休息,熬夜本來就對身體不好,你這白天再不睡會扛不住的。」
江寧掛斷電話,又接了秦主任的電話。
「給你放兩天假,你也好好休息下。刑警隊的林隊長說你可能也被盯上了,你要好好保護自己,無論如何,安全第一。」
「謝謝。」
八點半,警方發出聲明,鄭成安擁有一家營銷公司,多次引導網友對立矛盾,發起網暴,利用網絡影響力敲詐勒索,已被刑拘。
網友反應過來,敢情這位是在碰瓷醫院,慣犯。故意引導網友網暴醫生,瞬間一片罵聲。
網友不過是鄭成安的斂財工具,是鄭成安手裡的槍。
江寧放下手機埋進被子裡,被子乾淨鬆軟,上面還有很淡的松木香氣。
她閉上眼,陷入沉睡。
夢裡她又回到了長尾巷,她站在筒子樓頂,迎著風踩到了邊緣。
電話聲混著拍照快門的聲音,讓她害怕。她頭疼的厲害,她想逃離這個世界。
電話聲響,江寧收回了腳,拿起手機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江寧,我想見你。」
「江寧。」低沉的嗓音裹挾熱氣在耳邊纏繞著,靠近,帶著一點滾燙,江寧仰著頭,猛然清醒睜開眼就撞入林晏殊深邃浸著笑的眸子中。他高挺鼻樑貼著江寧的臉頰,側了下頭,吻上了江寧的唇,「醒了?」
江寧剛睡醒就被吻了個正著,猝不及防,她有些喘不過氣,鬆開時她氣喘吁吁。睫毛潮濕,她仰起頭,「幾點?你回來了?」
屋子裡亮著一盞燈,灰黃的光,看不出光亮。不知道是白天還是晚上,她有些恍惚,分不清夢與現實。
「嗯。」林晏殊說,「晚上七點。」
「你睡覺了嗎?」江寧徹底清醒,蹭到他微涼還濕著的頭髮,林晏殊應該剛洗完澡,身上有沐浴露的香氣,怕他猝死。
「沒有。」林晏殊的嗓音沙啞,翻身躺到了江寧身邊,圈住了她,他是真的累了,閉著眼貼著江寧,「我得睡了,給你帶了飯,在餐桌上,記得起床吃。你們醫院說給你放假兩天,要我二十四小時看著你。」他的嗓音很沉,帶著一點睏倦的沙啞,「保證完成任務,江醫生,你林哥在未來的四十八小時會寸步不離的守著你。」
「案子結束了嗎?許靜——」她頓了下,說道,「能問案件嗎?」
「問吧,差不多結了,沒什麼不能問。」林晏殊閉著眼,睫毛在眼下拓出一片陰影。他是真的疲倦,身上有著濃濃倦意。
江寧看著他的眼,遲疑了一會兒問道,「許靜和鄭宇什麼關係?」
「許靜和鄭宇沒有關係,鄭宇和許紅有關係。」
江寧愣住,「什麼?」
關係超出了她的想像。
「鄭宇是許紅的情人,他們的關係很隱晦,沒有線上聯繫,不知道這兩個人怎麼認識的。估計是在許紅的工作場合,也可能其他,目前找不到證據,唯一的口供來自鄭成安。鄭成安因為這層關係恨上了許紅,借著一個網絡事件在網上帶節奏辱罵職業,讓人侮辱嘲笑許紅。陰差陽錯,還真把許紅害死了,後面鄭宇是刻意的策劃引導殺人事件升級,報復社會。他是一個懦弱極端戾氣又很重的人,受他爸影響,他不敢報復他爸,他只會對無辜的人下手。他確實在用鄭成安的帳號跟許靜聯繫,許靜並不知道是他,聯繫了差不多有一年。他一直都知道許靜被校園暴力,最後做了這麼一件事。」林晏殊嗓音很沉,「這裡面但凡有個人善良點,悲劇都不會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