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殊隨身帶戶口簿,江寧可沒有這個習慣。戶口簿在家裡,她得回去取。
兩個人開車直奔小區,江梅不在家,她去上海旅遊了。江寧和林晏殊出門玩之前跟江梅商量過,問她要不要去西藏,江梅也很少出去旅遊。
她不願意去西藏就跟小區里剛認識的姐妹組團去了上海迪士尼。
江寧搬過來後家裡是江梅收拾的,家裡重要文件和她的書都被放到了林晏殊的書房,江寧到家直奔書房,沒找到戶口簿。
林晏殊進臥室,丟開行李箱,把他和江寧的羽絨服丟進要送洗的框子裡。北方城市,暖氣已經來了,他抬手脫著裡面的毛衣,「寧寧,我洗個澡,很快。」
人生大事,他要用最好的狀態去迎接。
「好。」江寧靠在書架上打電話,心臟繃的很緊,其實有些緊張,她和林晏殊要去領證了,從此他們要成為合法夫妻。
電話響到第三聲,那邊接通,背影里音樂聲很大。
「寧寧,有什麼事?」
「戶口本在什麼地方?」江寧攥緊手機,不動聲色的調整情緒。
不要緊張,都和林晏殊同居這麼久了,領個證有什麼好緊張?
「書桌左邊第二個抽屜里,要戶口簿幹什麼?」
「領結婚證。」江寧尾音都有些顫,緊張瘋了,「你玩吧,我去找了。」
「這都下午了你去領什麼結婚證?濱城這裡不興下午領結婚證。人家都是下午去離婚,你明天早上跟晏殊去領,早上多好啊。」
「啊?」江寧愣住,「下午不行嗎?」
「不吉利。」江梅說,「我這邊有表演,馬上花車就過來了,我不跟你說了。你明天早上去,不差這一天。」
花車比江寧的終身大事重要。
自從江寧和林晏殊確定關係,江梅就徹底不管江寧了,不知道是覺得任務完成了,還是覺得林晏殊可靠,不需要操心江寧。之前江寧擔心她的病復發,逼她去做全身檢查,她的狀態還算不錯。
江梅的主治醫生說只有沒有大的情緒波動,這幾年不會出什麼問題。
江寧掛斷電話,走回書桌前開抽屜,倒數第二個有鎖,她拉開第三個找鑰匙。按照江梅的習慣,鑰匙一定在附近。
第三個抽屜里放著整整齊齊的原子筆,絲絨布鋪在底部,上面廉價的原子筆擺的整整齊齊,旁邊還有兩塊畫過的橡皮。這些物件全部加起來,可能都不如那絲絨布貴。
原子筆大多很便宜,隨處可買的普通筆,沒有任何收藏價值,有很多還是缺胳膊少腿,筆帽少個零件或者筆身塗鴉被磨損。最角落的一支,是前不久在診室被林晏殊順走的黑色原子筆。
這些筆全是她的,林晏殊當寶貝珍藏起來了。
抽屜的最裡面放著一個黑色盒子,上面寫著金色的字體,英雄。
高三那年,她送給林晏殊的禮物,一支鋼筆。
花光了她攢了很久的零花錢,那支鋼筆林晏殊從來沒有用過,她當時以為林晏殊不喜歡,還偷偷的失落了一段時間。
江寧蹲下去,索性坐到了地毯上。林晏殊的房子原本打算重新裝修,江梅過來看了一遍後,大手一揮,覺得換個家具都能改變的事,何必折騰。
裝修費時費力費錢,不如軟裝省事。
於是屋子裡鋪上了厚厚的暖色地毯,換掉了烏黑的窗簾。牆上多了一些掛件,買了些白色的家具,重新裝了主燈。
陰暗的工業風瞬間就溫馨起來了。
書房也鋪上了地毯,地暖開了後,地毯溫暖十分舒適。
江寧坐在地毯上,打開了鋼筆盒。
一支嶄新的黑色鋼筆和一瓶墨水,安靜的躺在盒子裡。
經過了十二年,沒有褪色也沒有被歲月腐蝕的痕跡。它像是沒有經過那十二年,仿佛穿越了時空。
那種感覺特別微妙,江寧小心翼翼拿出鋼筆,翻看著。
一個紙片掉落,江寧心跳的快從嗓子裡出來了,她拿起紙片。
白色的便簽紙,上面的字跡已經模糊了,依稀可見幾個字。
「我們終會相見。」
林晏殊的筆跡,他的字一向張揚。
這張紙不知道放了多久,江寧忽然鼻子有些酸,那個傻男人。她把紙片放回去,鋼筆也放回去。
一層層抽屜拉開,他的房產證和畢業照以及這幾年獲獎的證書都在上層抽屜里,下面壓著厚厚的一沓草稿紙。
很多字跡都糊了,年代久遠。
上面有江寧的字跡,也有林晏殊的字跡。
他的書架上全是專業書,整整齊齊。可抽屜里,藏著全部的秘密,那些被遺忘很久的時光,就停在他的抽屜里。
江寧的嗓子有些硬,聽到腳步聲時,她匆忙擦了下臉,抬眼看去。
林晏殊裹著浴巾擦著濕漉漉的頭髮抬眼看來,四目相對,他蹙眉,「眼睛怎麼了?哭什麼?」
「沒哭,眼睛裡進灰了。」江寧找到鑰匙打開抽屜,迅速把放著過去的抽屜全部合上,「我媽說下午領結婚證不吉利,你還去嗎?」
「眼睛紅紅的,沒哭?」林晏殊推開了書桌的椅子,俯身看來,「臉抬起來給我看看,江同學。」
江寧拿出戶口簿,看到她媽把存摺和家底都放在裡面,倒是放心。
抬眼看去,「真沒哭。」
林晏殊的聲音立刻停住了,江寧的眼睫毛還是濕的,暗沉沉的潮。心也軟了,拇指擦過江寧的眼,揉了把她的頭髮,緩緩道,「今天不能領證,委屈哭了?嗯?江醫生。那明天領,明天你還有一天假期。」
林晏殊的手掌又寬又熱,江寧蹭了下他的手心。
「嗯。」
「真因為這個?」林晏殊半蹲在她旁邊,唇角上揚,笑的眼眸飛揚,「這麼想領證?江醫生。」
「你不想?」江寧硬著頭皮看過去,下巴微揚,「你不想嗎?」
「想。」林晏殊拿起江寧的戶口簿,翻開看到上面戶主江梅,長女江寧。
除了戶主頁,只有兩頁,站起來握在手裡,跟他的戶口簿疊在一起。
「領完證,我把戶口遷到你家戶口簿上吧?」
他的戶口簿只有一頁,光棍林晏殊。
「可以嗎?」江寧對這個沒概念,但是正常的好像是女方遷到男方的戶口本上。
「然後第三頁就會是女婿,林晏殊。」林晏殊嗓音慢悠悠的,把戶口簿收起來,裝進文件袋,擦著頭髮走向客廳,他非常理所當然把所有文件收到了他的包里,「有什麼不可以?當然可以。」
「那明天領嗎?」江寧問。
「怎麼吉利怎麼來,我搜下看看有沒有其他的規矩,別犯忌諱了。」他們的婚姻要萬無一失,唯物主義的林晏殊都跟著迷信起來,他擦著頭髮走到客廳沙發坐下,拿起手機操作在網上預約申請,「你先去洗個澡,一路上顛簸,累不累?」
「你不吹頭髮嗎?」江寧看他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頭髮,拿出了吹風機,走到客廳遞給他,「吹乾,不然頭疼。」
林晏殊沒有接吹風機,低了下頭,「那什麼——」
「什麼?」
林晏殊預約成功,抬眼注視江寧片刻,喉結滾動,「老婆,能幫我吹下頭髮嗎?」
江寧腦子嗡的一聲,耳朵滾燙,「什……什麼?」
「老——婆。」林晏殊一字一句,眼眸中浸著笑,伸手去接吹風機,「還是你喜歡其他的稱呼?夫人?」
江寧快燒起來了,打開吹風機靠在沙發上給他吹頭髮。林晏殊的頭髮很硬,最近長出來一些,他也沒有再剪短,這個長度剛剛好,顯得更年輕,江寧撥著他的頭髮,「嗯。」
「嗯是什麼意思?是滿意哪個?還是一個都不滿意?」林晏殊往後靠在沙發上,歪頭看江寧,笑意很深,「還有個,寶貝?」
江寧忍不住想到李恆宇叫的那個寶寶,眼睛彎著,「這都什麼奇怪的東西。」
「喜歡寶貝嗎?膩不膩?」
江寧起身退到後面給他吹頭髮,不想接這個話茬,感覺接完會直接滾到床上,非得折騰到天黑。
江寧腰疼。
「你自己吹吧,我去洗澡了。」江寧看他眼神不對勁,先溜為妙。
雖然林晏殊在床上的服務精神不錯,可這事兒誰能天天做?林晏殊能天天做。他有種久旱逢甘霖的勁兒,也不怕腎虛,可江寧怕呀。
「注意點,洗澡時別關門,剛回來很容易醉氧,很危險。」林晏殊接過吹風機,往後靠在沙發上,揚了唇角。
不知道江寧什麼時候才能改口,叫他老公。
江寧洗澡時,忍不住想林晏殊。想他手機的屏保,那張背影。還有抽屜里那些秘密,林晏殊真能藏,他藏了很多秘密。
他說他們只分開了兩年,那其他時間,他都是在什麼地方見到江寧的?江寧從來沒有見過他。
晚上吃完飯兩個人躺到床上整理這次出門拍的照片,江寧拍林晏殊穩定發揮,每一張都可以當海報用。
林晏殊拍江寧全是面目全非,他的拍照技術一言難盡。他拍照只會拉近鏡頭拍江寧的臉,沒有景點,沒有其他的東西。幾百張江寧的臉,江寧看的想嘆氣。
她很愛林晏殊了,才能對著這些照片忍住不對他動手。
她想發個朋友圈,竟找不出一張正常的照片。
果然不能相信男人的拍照技術,永遠不知道這個男人在想什麼。
他們看了一會兒,林晏殊起身出去洗水果,大約也覺得拍照過於離譜。拍照時,他的注意力都在江寧身上,忽略了風景。
「你想吃什麼?冰箱裡有橙子和哈密瓜。」
「橙子。」江寧趴在床上拿起他的手機劃開解鎖,輸入密碼,她記得剛到布達拉宮的時候跟林晏殊拍過一張合照,角度還可以,最起碼拍到了布達拉宮的一角,「我用你的手機,把我們的合照發給我,我發個朋友圈。」
「嗯。」林晏殊在廚房應了一聲,「密碼你知道的。」
江寧打開相冊,手停住。
廚房裡林晏殊忽然反應過來,拿著橙子大步走回來,嗓音保持著沉穩,若無其事的說道,「手機給我,我發給你,裡面很多案件照片,嚇到你了。」
他的手機相冊一共兩個分類,一個是案件,一個是江寧。
江寧分類的封面用的是她的高中畢業照,她穿著校服面無表情站在那裡。
江寧點開封面照,看到下面一行照片描述。
「江寧同學,前程似錦。」
江寧繼續往下翻,冰天雪地,世界一片白,她在大學校園低頭走路的背影,描述:「生日快樂。」
江寧抬眼看林晏殊。
林晏殊停在江寧面前,也看到了照片,握著水果刀切了一片橙子,餵給江寧,儘可能保持著人設不崩,「我當時去找你,又不好意思進去,你林哥要面子。托人給你送了一個蛋糕,你沒收。」
江寧咬住橙子,笑著鼻子就酸了。當年確實有人給她送過一個蛋糕,她以為對方送錯了,沒有署名也沒有任何對方的信息,她不會收匿名的東西,很不安全。
橙子很甜,汁水豐盈,在口腔里溢開,她握著手機,「你讓我看嗎?」
「看吧。」林晏殊在旁邊坐下,又切了一片餵她,「反正你現在是我老婆了,看了你也跑不掉,你已經是我的人了。」
林晏殊每年都會去看她,他拍了很多照片。
他們有過很多交集,只不過江寧都不知道。
林晏殊腳扭傷去A大附屬醫院看病,江寧跟著導師從走廊盡頭走過來。林晏殊在同學的攙扶下往診室蹦,他聽到江寧跟導師說話的聲音,溫溫柔柔。
同學拿手機拍了一張江寧的照片,說道,「那個小醫生長的好漂亮,你快回頭看,超級無敵好看,不知道是不是單身。」
「偷拍無恥。」林晏殊嗤之以鼻,一副不會跟他們同流合污的傲慢樣子。
他轉頭不留下任何痕跡的收走了那張照片,刪掉了同學手機的原照,刪除了全部的記錄。
同學以為手機出了BUG,沒人知道他藏了江寧的照片。
他存了很多年,江寧從走廊盡頭走來,沒有戴口罩,她那時候還是長頭髮,扎著馬尾穿著白大褂,高挑清雋,從人群中脫穎而出。
照片描述:「很好看。」
江寧握著照片看林晏殊,「誰拍的?」
「同學。」林晏殊拿走了她手上的橙子皮,切新的給她,「我崴到腳了,同學陪我去醫院。」
「我那天。」江寧沒有接橙子,只是看著林晏殊,「聽到你的名字了,可沒看到你,我以為是重名。」
江寧聽到廣播裡在叫林晏殊,她正在跟導師說話猛然回頭,環視四周,她心跳的飛快,慌的厲害。
導師叫了她兩聲,她才回過神。
林晏殊抬眼,看著江寧就笑了起來,「那可真是,巧。」
他的每一張照片,江寧都記得。
「我會留意跟你相近的名字,我每次都會想,是你出現了嗎?也許某一天,你會突然出現,我們重逢。」江寧抬起頭,「謝謝你的堅持,我們有了現在。」
聽他平淡的敘述和真正的看到他的等待不是一個重量級的震撼,如果沒有林晏殊的堅持,可能他們早就散了。
林晏殊放下橙子和水果刀,抽紙擦乾淨手,揉了把她的頭髮,「能走到一起,一定是兩個人都有感情,共同努力的結果。過去我們都不夠勇敢,不要遺憾過去,此刻,我們在一起,最好的時機最好的我們最合適的感情。一切剛剛好,就是最好的。」
江寧的心軟的厲害,她靠著林晏殊的手,很輕的說道,「我愛你。」
真正的從過去走出來,他們坦然的對每一張照片分析當時兩個人的各自心境,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他們對著舊照片聊到半夜,似乎愛對方更多了一些。
江寧臨睡前拉著林晏殊的手拍了一張十指交扣的照片,發了朋友圈。
配文:「結婚了。」
最低調沉穩的江醫生閃婚了,朋友圈炸開了鍋。江寧向來不回復朋友圈,這次特意統一回復,「我和先生是高中同學,喜歡了很多年,修成正果。」
他們為了爭取做第一對登記的夫妻,天未亮便起了床。
大清早換了半柜子衣服,最終林晏殊穿上了警察制服常服,江寧穿了件白襯衣,像是她的白大褂。
他們的職業神聖隆重,沒有什麼衣服比這個更合適。
十點半,他們拿到了結婚證,紅色本本。
他們走出民政局,迎接他們的是濱城的第一場雪。雪花紛紛揚揚而下,純白色的雪花飄舞著,像是慶祝他們的久別重逢。
林晏殊從早上唇角就沒下來過,笑的燦爛,沒了偶像包袱。
他走下台階,轉過身去,下頜微揚,「江醫生,上來,哥背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