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朝事歸朝事,家事歸家事
覃昌見過朱驥後,馬上回宮。
回到司禮監值房時,恰好見到懷恩剛去見過朱祐樘回來。
懷恩回到京師後,雖然在司禮監中位列第三,卻時常見太子,凡是有太子不明白的地方,他一律都會跟太子詳細解說,逐漸得到朱祐樘的信任。
覃昌和韋泰看在眼裡,愁在心裡,卻沒任何辦法。
一來是因為懷恩資歷老,懂的東西的確多。
二就是這會兒能跟懷恩較量的人太少了,或許只有張巒有資格跟懷恩叫板,其他人包括東宮講官在內,只能與懷恩相安無事。
「我已跟太子進言,在正式登基前,以先皇遺旨的方式,裁撤在京法王和道士等僧道人士,將他們打發出京,分流到各地安置。」懷恩一直都很守規矩,直接跟覃昌說明情況,免得被人覺得他僭越奏事。
覃昌道:「只是僧道?」
懷恩微笑著點頭:「還有一些傳奉官,尤其是僧道入朝,以道錄司等衙門居多,其中還有以道士位列部堂之位的也得裁撤……只是這件事太子還在考慮。不過有幾人,必須得予以追究。」
覃昌皺眉道:「你不會想說梁芳吧?」
「嗯。」
懷恩直接點頭,道,「以我回京後所知,梁芳和韋興等人,竟在萬妃過世後,妄論易儲,亂臣子綱常,必須要嚴厲懲戒。哪怕先皇已經處罰過他們,但明顯他們沒有得到應有的罪責,必須得補上懲罰。」
覃昌聽到這兒,不由咽了口唾沫。
他在想,懷恩不會是因為之前有可能被梁芳派人刺殺過,打算事後報復吧?
別人不知道這件事,當時我是司禮監掌印太監,對此清楚得緊。
那時候我沒有為你伸張正義,你不會為此記恨上我,也要秋後算帳吧?
懷恩繼續道:「除此外,太子已決定,將回鄉的妖僧繼曉給捉拿回京問罪!很快就要派人去南方拿人……你作為提督東廠中官,當謹遵上意,不得藉故推脫。」
「這個……」
覃昌想了想,點頭道,「回頭我就安排下去,等聖旨一到就出發。」
繼曉,那是梁芳派系的人。
跟李孜省既是朋友,也是競爭對手。
不過繼曉已經離開京城很長一段時間,朝中人都快記不得他幹過什麼,主要是繼曉之後,李孜省在朝中鬧出的動靜更大,僧道出身的那些個奸佞,干涉朝政的程度加起來或都沒李孜省一個人多。
懷恩道:「廠衛之事,你得盯緊了……錦衣衛指揮使朱驥立場存疑,或不能託付重任。」
「啊!?」
覃昌愣了一下,隨即搖頭:「朱驥做事老成持重,之前也不見他犯錯,難道連個藉口都沒有就要將其撤換?甚至是問罪?」
「等太子下旨,你就知道如何安排了。」
懷恩顯得漫不經心,搖頭道,「我只是提前告知你,讓你有個心理準備。這幾天積壓的奏疏太多,我已做了批閱,你跟韋泰有時間覆核一下,適當時便分發下去,朝事可不能因國喪而停輟。」
覃昌聽到後,心裡很不是個滋味兒。
你還不是司禮監掌印太監呢,怎麼說話辦事卻完全是以上級的口吻呢?
我們敬重你,才拿出與你平起平坐的態度,你也不能這麼無禮吧?
……
……
果然。
懷恩把事告知覃昌後不到兩個時辰,太子那邊就讓韋泰前來傳手諭,派人去繼曉的老家江夏,將人抓回來問罪。
與此同時,還要捉拿梁芳和韋興等人回京,卻沒說一定要問罪,只說把他們抓回來,讓錦衣衛給審問一下,大概太子對梁芳參與推動易儲之事,心存疑慮。
「韋公公,你說這是何意?」
覃昌看看左右,湊到韋泰跟前低聲詢問。
韋泰苦笑道:「梁芳妄議立儲等事,證據確鑿,無可爭議……咱家正想問問覃公公,陛下此舉是何意呢。」
覃昌顯得有些無奈,道:「或是太子覺得,易儲這件事若無陛下授意,光憑梁芳一介中官,哪裡敢造次?所以太子拿他回來問清楚,若一切都是先帝的意思,或許就……」
「唉!」
韋泰也在嘆息。
人走茶涼。
朱見深一死,內宮體系幾近崩壞,很多人都將面臨被撤換的命運。
韋、覃二人都有很強的危機意識,不過覃昌已經歷過宦海沉浮,還好一點,韋泰卻很不甘心。
我當上司禮監掌印太監還沒幾天呢,怎麼皇帝一死就要把我給換了?我也沒犯什麼原則性的錯誤,這就得給人讓路?
「這幾天……」
韋泰謹慎地問道,「那位張翰林,沒什麼動靜吧?」
覃昌搖頭道:「的確沒見他蹦躂……自從天壽山回來後,就一直很低調,不過偶爾去趟翰林院,但願意與之交流的官員少之又少,雖有人到他府上拜訪,他卻基本上不見客。」
韋泰道:「你說,翰林院這位新晉的掌院學士,真就放棄入閣了?」
覃昌分析道:「其實入不入閣,影響並不大,誰是閣臣真有那麼重要嗎?就像萬安和劉吉,如今是閣臣吧?但太子有事也不會聽他二人的。再說咱司禮監,你說現在誰掌權……」
韋泰聽到這話,心中不免生出感慨。
我們倆,一個司禮監掌印太監,一個首席秉筆兼提督東廠太監,都不如下面一個懷恩管用。
這就說明,官職只是個名頭,最重要的還得看太子聽誰的話。
就好像皇帝活著的時候,只聽李孜省的,幾時見過參詳萬安和劉吉的意見?這也是現在朝中清流對李孜省喊打喊殺的根本原因,目的就是為了維護政治規矩,不能因為皇帝的喜好便讓固有規則作廢!
……
……
朱祐樘登基大典迫在眉睫。
此時朝中御史言官最為忙碌。
成化朝時,他們受朝中奸佞的氣太多,當時皇帝可不聽他們的話,或者說直接就把言官撂到了一邊,從不把他們當回事。
現在好不容易逮著機會,太子願意聽取諫言,自然是對著朝中一些在朝或是已經致仕的大臣,好一通參劾。
在朝的待遇還好點兒,畢竟言官有所顧忌,生怕直接撕破臉以後不好相處。那些已經離朝的,比如說之前連朱見深都看不過眼的彭華,瞬間成為他們的主攻方向。
這天下午日落時分,懷恩帶著幾份參劾奏疏,去端敬殿拜見太子。
因為再過兩天,就是太子的登基典禮,懷恩自己也希望太子能撥亂反正,在他看來,韋泰和覃昌二人也是朝中動亂的根源,需及早撤換下來,所以現如今他做事基本上是繞過那二人,只對太子負責。
「懷公公,您不能進去。」
覃吉在殿門前將懷恩給擋下來。
「為何?」
懷恩皺眉,不解地看向覃吉。
他跟覃吉都是宮裡的老人,當然以地位論,懷恩比覃吉高了不知多少。
但現在覃吉作為太子身邊的長隨,很有可能會象徵性進入到司禮監或是御馬監充任管事太監,懷恩自然得重視一些。
至少覃吉不作惡,也能規勸太子向善,懷恩是挑不出這人身上毛病的。
覃吉嘆道:「今日太子妃之父進宮,正受邀在裡邊用膳,一場家宴才剛剛開始。太子有吩咐,不許任何人進去打擾。」
「哦?」
懷恩聽到這裡,不由點頭。
不可否認,懷恩對張巒抱有極大的戒備心理。
不過問題就在於,張巒並沒有對懷恩表現出敵意,反倒在他回朝這件事上,張巒還出過大力,再加上張巒之前幫太子掃清登基障礙,在皇帝彌留時挺身而出給朱見深治病,而不避嫌疑……
從各方面來說,張巒算是盡到仁臣職責!
「那我就先等等吧。」
懷恩絲毫也不介意。
我這趟能回京,等於是白撿的機會,難得這把老骨頭臨入土前,還有機會對朝政進行撥亂反正,幫太子掃除奸邪,並維持朝廷清明,那我這條老命算什麼?
就更別說是在這裡站一兩個時辰,耐心等候裡面的宴席結束了。
「嗯。」
覃吉也不阻攔,做出邀請的姿態道,「請到偏廳等候吧,那裡邊有椅子和茶水,可以慢慢等,不會很難熬。」
「有勞了。」
隨後懷恩便與覃吉一起到偏廳去。
……
……
端敬殿內。
張巒正在跟女兒、女婿一起吃飯,旁邊還有人作陪,卻是同時受邀入宮來的張延齡。
對倪岳和李華,甚至是懷恩等人來說,跟太子相見,說的一定是朝事。
可老張家人不一樣。
哪怕是張巒現在正陷入到朝中某些爭議事件中,還在等最後結果出爐,但這並不妨礙他帶著兒子來看自己的女兒女婿。
朝事歸朝事,並不影響一家人團聚。
「岳父,這時候不太方便,請恕不能敬您酒。」
說這話時,朱祐樘撓撓頭,表現得有些不好意思,絲毫也沒有帝王的架子。
張巒趕緊道:「太子殿下您實在太客氣了……臣能進宮來與您同席用餐,已是莫大的榮幸,就算不喝酒又有什麼關係呢?」
朱祐樘笑了笑,轉變話題道:「先前天壽山選皇陵之事,實在難為你了。」
「不為難。」
張巒道,「或許是臣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才會讓倪侍郎參劾我。有些事,我也是秉公之言。」
張玗白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一眼,道:「說那些幹嘛?先吃飯吧。」
「對,先吃飯。」
朱祐樘又笑著看向張延齡道,「延齡,動筷子啊……你喜歡就多吃點兒,千萬別跟姐夫客氣。」
張延齡道:「太子殿下,您很快就是九五之尊,貴不可言……讓我這個小孩子先動筷,合適嗎?」
張玗白了弟弟一眼,斥道:「這麼多好吃好喝的還堵不上你的嘴?別學你哥,吃飯的時候還多嘴多舌。」
朱祐樘道:「岳父,其實我剛得到李孜省的一份密折……他單獨給我上奏,說其實去年有關地動的讖言,都出自你之口,尤其是應在東朝之類的言辭,也都是你拜託他向父皇建言。
「其實你對於天機演變之事,乃真正的行家裡手,有關堪輿玄空,或是給父皇選皇陵,根本就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