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軍營里的夜晚,在眾人筋疲力盡的一天中,如期如盼如恩澤降臨。
可又到了這晚飯的時辰,還沒走到食堂門口,大家都又犯起了愁。
這回,一大口鍋盛滿白粥,米粒盈盈滿滿於水齊平,裝滿白白胖胖饅頭的大蒸籠摞的一人多高。
一個菜盤子裡裝著滿滿咸香四溢的肉丁豆腐,另一個菜盤子裡裝著鹹菜,聞著也是咸香鮮辣。
長生撥開人群朝里走去,在眾目睽睽之下將手中的碗盛得飯滿菜滿,隨便了個位置坐下大口大口吃起來。
眾人看得瞠目結舌,中午他也是這般吃的,然後大家都有事,就他沒事,藥效雖早已過去,心中仍有餘悸。
「生哥!我差點都要見不到你了!」
劉二毛哭喪個臉衝進來,盛了飯就跑到長生邊上的位置,一屁股坐下。
是上午那批沒過木桶試練的人也回來了,稍比他們晚了一刻鐘。
劉二毛從坐下開始那嘴就沒閒下來過,一邊說一邊狼吞虎咽。
說今日那木桶怎樣難拎,都不是人想的主意,淨折騰人,晌午不許他們吃飯,一人喝了一碗涮鍋水一樣的粥,下午罰他們進山中靶場扛木頭,累得差點見到他死了十來年的老娘。
吧啦吧啦同長生說了半天,才發現只有他倆坐在桌前吃飯。
劉二毛納悶,停下筷子狐疑問道:「生哥,上頭也沒說只許看不許吃吧?他們為何這般?」
長生這一批人,是不敢吃,怕又有詐,劉二毛這一批人,是望著前面這批人神色凝重,是怕吃了挨罰。
長生咬了一口大饅頭,嗤笑說道:「我臉上有王參領啊,都看著我,再不吃飯點過了,可就沒得吃了,吃完早早睡覺去嘍!」
故意用吃完早早睡覺這句話點醒大家,晚上又不會夜訓,怕什麼。
也不知是真的會意了,還是被餓得破罐子破摔了。
反正此話一出,王大昌先一馬當先跑去盛了飯,眾人見狀也爭先恐後擠破頭排隊去了。
路過長生與劉二毛時王大昌重重哼了一聲,相當不屑。
有羨慕,就有妒忌,有妒忌就有陷害。
都說三個女人一台戲,這三十個男人,戲也不會少。
白日裡王大昌公開挑釁長生,最後顏面掃地而歸。
王大昌家境也算殷實,上頭兩個哥哥都隨父親經商有道,他沒那個頭腦但又想出人頭地,於是乎選了投軍這條路子。
塞進他嘴裡那塊餅讓他甚感羞辱,以至於晌午加了料那一餐毫無食慾,就扒拉了半碗米飯一塊豆腐充飢。
竟讓他陰差陽錯躲過一劫,在靶場試練中也算是小有成就,名列第二。
但他也不是個傻子,長生吃了那麼多菜一點事沒有,又不是什麼天王神仙,怎麼可能。
大家對此早已議論紛紛,只不過你一句我一句以訛傳訛,等到了王大昌耳朵里,竟是長生買通了伙頭兵。
與王大昌心中想的一樣,他果真是買通了伙頭兵給大夥下毒,心思陰毒至極。
有些人就是見不得他人站在高處,自己上不去,生盡千方百計將也要別人扯下來。
臨出食堂前,王大昌又到長生跟前,惡狠狠的說:「你給我等著,誰都不可能擋到我前頭來,特別是你這種叫花子!」
心裡一個邪惡的苗頭生根發芽,來日勢必要抓住機會,狠狠給長生點顏色看看。
長生與劉二毛聽罷四目相對,紛紛挑眉,心中同想,有病吧這貨,抽的哪門子瘋!
半夜。
淅淅瀝瀝下起了雨,這一下便下到了第二日一早。
眾人早早等候領兵來劃分等級。
新兵等級分為甲乙丙丁四等,不同等級所受訓練不同,軍餉不同,待遇更是不同。
長生和王大昌劃分為甲等,是的沒錯,兩人喜提同一個細裝營帳。
所謂細裝,兩張實木好床,不再是硬板子,床上有墊褥,床頭各一個精緻小桌櫃。
不僅如此還有王大昌的白眼和略帶嬌羞的冷哼,跟長生以前和師父李豆雲遊四海時,見到路邊拉客的花娘沒什麼區別。
王大昌心中倒是暗喜,一個屋檐下還怕找不到機會整死你小子!
長生對此無感,無所謂在哪,他不在意這些有的沒的,都只是個休息之處而已。
思慮半晌將包袱規整好,彎腰一個用勁抬起床到另一邊,離他遠遠的。
王大昌見此也不甘示弱,撅著屁股伸長胳膊去抬。
奈何高看自己了,得了個甲等就真以為他是什麼厲害人物。
一個用勁,五穀輪迴之所噗噗兩聲…
實木做的床相當硬實愣是紋絲不動。
正鋪床的長生手一頓,下意識的朝他看去,眼裡的嘲笑是怎麼也止不住。
「吆,王兄還怪知禮的,是小弟草率了。」
「……」
貼臉嘲諷,王大昌心頭揚起一股怒氣,上了臉和尷尬的紅暈融合,成了青青紫紫的色兒。
他嘴唇子動動,千萬句罵娘的話要噴湧出來,但一想到長生手上的功夫,瞬間又癟了。
嘴角抽搐,恨恨的瞪了一眼作罷。
狗長生,給老子等著!
換好新發的短打衣裝,外頭的雨也停了,校場那響起了集合的號角聲。
長生趕忙和王大昌一前一後的出了營帳,來到了集合地。
雨後泥土濕黏的氣息混合著草地的清香,給人一種耳目清新的感覺,眾人按照剛分好的等級,站在各自相應的區域。
長生作為甲等在最前面,旁邊是時不時橫他一眼如同怨婦一般的王大昌。
向後頭掃視一圈,劉二毛在最後一排的瘦竹竿里拼命的朝他揮手。
長生回應他一個點頭,台上第一日極有眼色那領兵就已經到了,見此所有人迅速調整身姿,神情嚴肅。
齊壯虎目圓瞪目光炯炯的掃視一遍,見狀嘴角咧出一絲笑。
「等級劃分各位已經明了,即日起每日晨起前半晌不分等級一同操練,後半晌按等級分開操練,今日無試練,一會自有人帶你們去該去的地方。」
末了。
長生發現,甲等乙等以後每逢雨天不必操練,營中有專門為其準備的兵書武策,還有人講解,可去翻閱借讀書籍。
這對長生來說簡直就是人間樂事,美滋滋一頭扎進書堆堆里找不著人。
丙丁等級便去幹些糙活,做些個強身健體的單一訓練,不折磨人但是累死人。
王大昌倒是也高興,高興老天爺眷顧他上趕著給他送機會。
一連幾日連綿不斷的雨,每日長生起床倒覺得神清氣爽。
出了營帳,覺得那門口帶著雨珠的野花看著都爽嫩了幾分。
哼著小曲撥弄一番,再除去旁邊那些雜草樂哉樂哉走開,好似那俏皮上學郎。
等長生前腳一走,後腳王大昌便陰森森跟出來,看著被長生照拂過的野花,狠狠薅下一朵揉碎踩爛。
「你這會還有興致哼曲,等著吧,一會便有你小子樂呵的!」
王大昌心中意淫,對接下來還未發生的事有十足把握。
腳上的里力氣愈發的重,花被踩得陷進泥土裡,好似被他踩的抬不起頭的還有長生。
眼看到了晌午,大家陸陸續續前往食堂,長生與二毛也半路碰上,結伴而行。
王大昌緊隨其後,長生與劉二毛盛完飯走開時,餘光瞥見王大昌快步走到齊壯跟前,鬼迷日眼的小聲嘀咕了什麼。
齊壯聽罷王眯起眸子打量了一王大昌,那晚王大昌如何說他是個兵頭子時,他在參領身旁也是聽得一清二楚。
有些不耐煩的嚴聲問到:「此話當真?你可知隨意誣告他人也是重罪!可有確鑿證據?」
王大昌篤定的點點頭,又小聲說了些什麼。
隨即齊壯沖邊上招手喚來幾個守衛兵,下達了什麼命令,幾人匆匆離去。
又指著長生喊道:「來人!將此人拿下!蓄意毀壞兵書武策乃軍營重罪,將他壓下去!」
劉二毛聽聞嘴裡一口大米飯險些噴出來,怎麼可能?
他一雙眼睜得渾圓看著長生,似是想從長生這求得一知半解。
長生只笑笑起身,並未理會劉二毛,架開雙臂束手就擒般等著。
劉二毛也不知哪來的勇氣,一下躥起身抓著守衛兵胳膊,沖領兵喊到:「齊大人!這是不是有什麼誤會,齊大人!長生定是被冤枉的!齊……」
話還沒說完,守衛兵生怕劉二毛這一出惹怒齊壯,一腳將人踹開,都蓄意毀壞了還自不量力衝出來幫腔。
長生倒是沒想到這一出,深深看了一眼二毛,神色氣動容。
「兄弟,有緣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