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團烏雲示威般壓上天井。
轟隆——
隨著閃電落下,一道悶雷震耳欲聾徹底劃破低暗的天幕,雨絲勢如破竹,俯衝而下將地上的血跡包圍,吞噬乾淨。
雨水也帶走了賀硯嘴角的血跡,他艱難立在原地,像風雨中飄搖的野草,搖搖欲墜。
求助似的望了一眼趙世錢,卻並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只這一眼,他臉上的表情已然從絕望變成決絕。
雖有恐懼可他明白,只要自己還沒倒下,這場比試就沒有結束,將軍無令亦不能退縮,他不戰也得戰,左右都是個死。
「啊!————」
賀硯發出嘔吼,忍著五臟六腑傳來的巨痛,凝結全身力氣狂奔向長生抬腿飛踢。
長生皺眉,心中騰出一股煩躁。
真是找死!
肋骨都被踹斷了三根,還吐了一攤血,暈過去也不犯法吧?真不知道該說這人是死腦筋,還是愚忠。
雨水划過長生的面孔,水珠順著俊朗的臉龐流淌而下,匯集在他的下頜淙淙滴下,勾勒出完美的下頜線。
雨中的他渾身霧著一層水氣,讓圍觀的人看不清表情,卻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冷冽氣息。
等他們真正能看清楚時,只見長生側身閃過又抬起胳膊重拳出擊,賀硯被擊中腹部重重落地。
俯衝而下的雨絲與賀硯橫飛出去的身體弧度,形成鮮明對比,而他口中又一次噴出鮮血。
那一抹刺眼的鮮紅血霧,眨眼間便在雨中消失殆盡。
那武衛這會也是怔松,神情慌張請示上級。
見狀,趙世錢這才緊了緊眼皮,敷衍著揮揮手示意。
得到指令,方才話里話間言諷意譏的武衛,此刻是絲毫不敢懈怠,高聲公布已經顯而易見的比試結果:「李長生勝!」
說罷就忙招呼人,將面色慘白渾身濕透,已經昏死過去的賀硯抬至屋檐下,喚來軍醫,那軍醫一來當即號脈診斷又檢查周身。
末了,軍醫顫巍著向趙世錢回話:「將軍,此人左胸腔的肋骨折了三根,內臟損傷頗重,但命脈未絕,尚有一絲氣息。」
趙世錢眯著眸子,並未讓軍醫起身離開,而是瞧著長生悠悠開口:「這武場比試生死本就難料,成王敗寇,賀硯既已輸給你,那他的生死自然也在你的手中。」
他話說的輕飄飄,可神色流轉間瞧著長生的眸子裡,早已蒙上一層晦暗陰險的審視。
此刻軍醫就在眼前,救與不救,難道真就長生一句話的事?這何嘗不是一種試探。
那一語雙關長生又怎會聽不出,簽保議狀的賭命的只能是他,不是賀硯。
這個武場之上,賀硯若是勝出,就是他趙世錢教導有方,理應如此。
相反,若是賀硯這樣拔尖兒的真死於挑戰,等同於趙世錢被小兵扇了巴掌,哪還有臉面可言,心中更是不快。
所以那個眼神,趙世錢定然也是不給予理會的,若是他開口叫停,才真真是自己打自己的臉。
賀硯求助的一幕也落入長生眼底,因此才故意放慢腳步靠近,只想他會意作勢暈死少受罪罷了,偏那個死腦筋還是硬上,那便不能怪他出手無情了。
長生又不是什麼觀音佛祖現世,只不過他與賀硯並無深仇大恨,犯不著徒增血債,能威懾那些個不知好歹的便可。
萬一日後還能為他所用呢,故而他最後一擊用拳,而非用腿腳再度重創真要他性命。
不管如何那都是日後的事,目前自然是過了這入營比試要緊,容不得自己行差踏錯。
只有賀硯不知道,連他的生死,都是上頭用來試探長生的一環罷了。
大雨滂沱,洗不透人心。
「屬下有罪,望將軍恕罪。」長生薄唇輕啟。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面目詫異。
「說。」趙世錢視若等閒,一副聽風觀雨的悠閒模樣,就好像心中真似他面上那般怡然自得。
「屬下粗笨,手腳沒個輕重,這誤傷將軍才幹,幸而尚有補救機會才不至於損失一員良將,請將軍施以援手,算是給屬下一個彌補的機會。」
在一干人驚訝目光的注視下,長生不驕不躁緩緩道來。
聞悉,趙世錢眸子閃過一道精光,語氣中透露出幾分滿意:「這份同仁共濟,為營中設想的心思難得,那便依你所言。」
「謝將軍體恤。」長生抱拳。
接著,那趙世錢的武衛便對著軍醫吩咐:「還不快把人帶下去醫治。」得令後軍醫一行人便抬著賀硯離去。
眾人此刻也漸漸從這形勢中品出些味來,越是往深處想,就越是止不住的陣陣寒意。
懂得揣摩上司心思,匡時度勢以及忠誠還有聽從管理指揮,這些條件就是一個人最好的投名狀。
「齊州到此路程遙遠,一路馬不停蹄趕來,今日先下去安置歇著吧,晚些時候會有人帶你熟悉這的。」
說罷,趙世錢又指了一名士兵,「先帶他去洗漱更衣吧。」
那士兵恭順稱是,立馬來到長生身旁,抬手為他引路。
長生便隨人退下,隨後由士兵帶去了營中的澡堂,等再從澡堂子出來時,已經換上營中統一服飾。
一身灰色窄袖勁裝,雖料子不算上乘,可那衣裳穿在他身上,讓人瞧著竟還上了幾分檔次,那本就高大健壯的身材更顯修長挺拔。
腰腹上是同色系暗灰色腰束,在腰束的纏繞下,剛勁有力的窄腰線條更是一覽無餘。
早在門口候著的小廝眼睛一亮,要不是認得的這身衣服,都要以為是營中來了貴人。
「請隨小的去用膳吧。」那小廝說罷,笑眯眯託了托手中長生來時的包裹。
長生神色溫善:「有勞。」
那小廝一直陪同著用完膳,又將長生帶到住處後,妥善安置交代了一番才離去。
這是間單獨的屋子,屋內並無精細擺設,略顯空曠。
進了門三兩步,就是一張墨色圓桌附帶三個圓凳。
以一扇素色屏風作為區域間隔,再往裡,便是一張不大的床榻,邊上還有個窄立的柜子,有幾個格子可放些衣物。
這幾天確實有些累了,長生轉身關了門徑直上榻和衣而臥。
皮膚觸感傳來,才發現這床榻上的枕頭薄被,倒是還比不上齊州軍營他那小營帳里的。
不過這倒也無所謂,環顧這屋中陳設,於他這個只背了一個小包裹的大男人來說,已經很是富足夠用。
於是他抻了抻身子,翻身調整了個愜意的姿勢。
剛準備閉目養神,門外卻響起了一陣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長生雙眸悠的一緊,明亮眼底閃過一絲警惕的狠戾。
咚咚咚——
他低聲開口發問:「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