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璇暗自撇撇嘴,她倒是真想知道那個夕末哪裡去了,只是沒有法子,只怕是這上上下下都要忘記跑過一個丫鬟了。
段氏聽了陳姨娘的反駁,面上沒有什麼表示,心中深以為然,陳姨娘老跟自己過不去是一回事,這番話說得有理又是另外一回事,她接了陳姨娘的話,說:「死要見屍的,你們說她死了,可有憑證?」
張婆子一裂嘴,一手抹淚,一手捶地,悲痛欲絕:「哎呦死了也不知道死去了哪裡哦,屍骨不全,入不了土,投不了胎,作孽啊!」
這些話說得人背後一陣寒磣,陳姨娘翻了個白眼,雙手捏緊了帕子,努力不去聽張婆子哭了些什麼。
四丫看張婆子這麼哭下去不行,趕緊開口講了。
夕末為人孝順,家裡窮,就被賣到了裴家,之後的每個月都捎銀子給張婆子。只是從三月開始就再也沒音訊了。
張婆子心想大約是夕末手笨,沒有伺候好主子,被罰了月俸,讓人帶話催了幾次,可還是石沉大海。
裴家是怎樣的人家,張婆子沒有法子,只能幹等著,一等就等了半年。
昨夜裡城中有人家走水,四更未到就鬧起來了,百姓的叫喊聲,娃娃的哭聲,還有狗吠,沒個安靜。四丫與張婆子住的小屋子雖然離著火的地方遠,也被吵了起來。
四丫還迷迷糊糊的,就聽見家門被推開了,一個人影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四丫以為是趁火打劫的,嚇壞了,與張婆子哆哆嗦嗦躲在床腳,過了一會,才就著外頭光亮看清那是夕末。
夕末的臉白煞白煞白的,衣服上全是泥土,她說她已經死了,是被人吊死的,半年多了,現在是孤魂野鬼了,一直被別的鬼欺負。
夕末還說,她的月俸也被人吞了,生前沒過過好日子,死後求張婆子與四丫給她燒點紙錢。
段氏聽完,哼笑了一聲,這事當真稀奇了,那夕末一個月能有多少月俸,值得別人為這點錢財害她。段氏睨了眼還在哭喊的張婆子,道:「不過是做了個夢,哪裡做的准數,夕末是拿了東西跑出去了,若是死在外頭了,我們也就算了,若還活著,抓到了是要送官的,別說是她,便是你們指不定也脫不了干係。」
「還是死了好。」陳姨娘硬著脖子,插了句嘴,「我可是丟了東西的,你們要賠給我。」
張婆子的哭聲更大了:「死了死了,就是死在你們裴家!」
這般無理取鬧的模樣,誰都是瞧不下去了。
陳姨娘可不願意再被這一老一少咬著不放,一心想趕緊把這兩人轟出去,見馬老太太的眉頭緊緊鎖著,她微微靠過去幾步,聲音不高不低的嘟囔著:「哪隻眼睛看見死在裴家了,難說是那丫鬟跑了,還跟她們串通一氣,來訛銀子的。」
馬老太太聽了,面上雖沒什麼表示,心裡倒是認同。她不記得夕末,手腳干不乾淨也不說上,但只瞧面前兩人的貪婪的眼神,說為了銀子而來只怕沒一個人不相信。
段氏也想早點了結,人雖說是臻徽屋裡的,可這一鬧,她的罪過也不小,一會還要想清楚怎麼跟老太太賠罪,思及此處,段氏就更加不耐了。
「行了,既然簽了死契,現在是死的活的,都同你們沒什麼關係。當然,若是串通了來訛詐,那又是另一回事了。不想被送去官府,現在就走吧。」
張婆子和四丫鬧了那天,沒撈到半分好處,哪裡肯就此算了,張大了嘴又要叫喊,被幾個婆子一架拖了出去。
直到那聲音越來越遠了,馬老太太 的臉色才慢慢難看了起來。
段氏一瞧不對,趕緊起身上前請罪:「老太太消消氣,是媳婦的錯,一會媳婦叫陳玉寶來回話。」
當著李老太太的面,馬老太太也不想下段氏顏面,只嗯了一聲作罷,卻把眼睛瞟向了陳姨娘。
陳姨娘不笨,趕忙跪下,道:「老太太,是我魯莽了。那夕末是簽了死契的,手腳不乾淨要懲罰,也多得是法子,我該早些將她交給大太太處置,不該讓她聽見了風聲一跑了之。」
段氏心中詫異,陳姨娘向老太太服軟不奇怪,怪得是竟然沒往自己和李姨娘身上潑髒水,讓人意外不已。
這種場面,臻璇有些不自在,畢竟不是她們一房的事,要罰要訓,她在這裡總是不妥當。
李老太太也是這麼想,便道:「大嫂子,時候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那件事,改天我再同你來說。」
馬老太太自然不會挽留,讓曹氏送了李老太太與臻璇出來。
李老太太沒有讓臻璇攙她,道:「璇兒,我先回去。你去跟你嫂子說說話,她快臨盆了,悶著呢。」見臻璇不放心,老太太笑了,指著曹氏說,「讓你五伯母送我回去。」
曹氏聽了眼睛一轉,笑意盈盈,壓著聲道:「還是六嬸娘曉得我。老太太氣著呢,我才不去尋晦氣,沒半點好處還開罪大嫂,不如去找十四弟妹說說話,自在些。」
曹氏說到了這個份上,臻璇不好再拒絕,送了她們上馬車,才去尋孫氏。
孫氏這個月就要臨盆了,閉著眼兒在休息,聽見聲響才抬起頭:「七妹妹來了,趕緊過來。」
孫氏的精神不太好,整個人有氣無力的感覺,臻璇問了幾句,她才道:「不妨事的,這胎肚子大,確實比生辰哥時累些,也就這小半個月了,生了就好了。」
生育的事情臻璇不懂,聽孫氏問起這回去紹州的事,她選了幾樣有趣的細細說了。
孫氏一面聽一面笑,道:「七妹妹說起事情來可比香粹與點翠她們有意思多了,那再同我說說,前頭剛才是怎麼了,又哭又鬧的。」
等臻璇把事情說完,孫氏精緻的眉頭微微一蹙,道:「我記得夕末,印象里是個怯生生的丫鬟,竟然會有這麼大的膽子?她不見前的幾天我還遇見過她,似乎就是那一回,好端端掃著地突然就哭了起來,把陳姨娘唬了一跳,氣得說要賣了她。」
孫氏只記得那麼多,旁的也想不起來。
臻璇一時也理不順思緒,就把孫氏說的這些都記下了,打算靜下心來時再細細想想。
兩人又說了一會話,又扯到這個月的事情上去了。
這九月里,不單單是孫氏要生產了,臻珂也要在月末時出發進京,段氏要準備的事兒一籮筐,半點不得馬虎。臻徹赴京的事兒也定下來了,裴大老爺來了信,說替他尋了好師門,將來定能有一番作為。
臻璇聞言,心中五味陳雜,回來之前她就想好了要去見見臻徹,撿日不如撞日,一會就去吧。
慶德堂里的路臻璇很熟悉,沒有驚動誰,她挑了條小路,一直通往臻徹住的院子。
鵝卵石鋪出來的小道很窄,被兩旁的大樹遮擋了陽光,比別處涼爽不少。
臻璇緩了腳步,此處的靜謐讓她放鬆了心境,可沒走出多遠,卻瞧見前頭大樹低下跪了一個人。
那人沒發現臻璇走近了,一邊往面前的火盆里加著紙錢,一邊念叨著:「二奶奶,您饒了奴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