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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 完美新世界(二十二)

2024-08-19 18:24:23 作者: 騎鯨南去
  朱守成瞪著電腦上的「教案」發呆。

  昨天的夢真實得讓他現在想起來,腿間還往外冒著雞皮疙瘩。

  疼痛、慘叫、汗水,都真實得驚人。昨天的那半塊未及消化的糖,到現在仿佛還黏在他的胃壁上,越來越沉,越來越墜,恨不得把他的胃墜出一個窟窿來。

  「……老師?」

  如今,朱守成只要看到池小池,不僅慾念全無,口舌泛苦,還會無端生出一股拔腿就跑的衝動。

  要是對外說,他真心實意地畏懼著一個個頭才到他胸口的未成年小孩兒,是因為一個沒頭沒尾的夢,恐怕會被人笑掉大牙。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個夢有多麼真實。

  「老師!」

  朱守成忽然驚醒,一摸額頭,一手虛汗。

  池小池在對面托腮看他,似笑非笑的,那目光仿佛能窺破他所有的狼狽心事,語氣卻是虛偽的一派天真:「朱老師,這道題要怎麼解啊?」

  朱守成捱不住了。

  他覺得自己因為那個怪夢出現了幻覺,患上了心病,草木皆兵,就連池小池的表情看起來都充滿了毛骨悚然的意味。

  他心思游移,直忍到了傍晚時分,等到池小池父母下班回來,才找上他們,委婉地表示自己最近身體不是很舒服,可能不方便繼續為小池輔導了。

  池小池的父親沒吭聲,一旁的池母卻不幹了。

  她陰陽怪氣道:「朱老師,身體不好,我們可以理解。我們又不是不講理的人,可您這是要休息一整個暑假?」

  朱守成張口結舌。

  池母委屈得很:「朱老師,我們小池正是人生裡頭緊要的關頭,當初是您答應要為他補習的,我們多年鄰居,把孩子交給您,我們自然放心。可您不能答應了不算數啊。現在要掏錢的暑假補習班都滿名額、不收人了,剩下的那幾家貴得嚇死人,一堂課恨不得要我們小半個月工資,您現在不管他了,我們能把孩子送哪兒去?」

  朱守成平時謹慎地維持個人形象,與鄰里的關係和睦得很,連紅臉都沒有過,如果不是被搞得亂了方寸,看到池小池的臉都犯膈應,他也不會幹出悔約這種事兒。

  他做了多年金牌教師,見慣了學生家長對他點頭哈腰,請他多照顧,這回陡然被蠻不講理地指著鼻子責怪,朱守成滿臉窘迫,乾巴巴地辯解:「不是……」

  「您是不是怪我們不給您補習費啊。」池母表情不虞,「您要是怪我們,就直說好了,我們給您補上就,是了不要搞這種彎彎繞折騰我們當爹媽的,成嗎?!」

  朱守成一聽,心火蹭蹭往上竄。

  他往常給孩子們補課,都是不收錢的,因為別有收穫,所以他從不計較。

  朱守成從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慣出這種把伸手乞討當做理所當然的人來!

  然而他還要在這裡住下去,兒子也出了國,他不能跟鄰居撕破臉皮,影響他將來在這裡的生活。

  朱守成重重吐出一口濁氣,平穩心神後,擺出謙恭的樣子:「抱歉,弟妹,實在是因為我身體不舒服,我先請一個星期假。一個星期後我再接著為小池補習,您看這樣行嗎?」

  眼看妻子已經達成目的,閉口多時的池父這才施施然站出來,先似模似樣地呵斥了妻子幾句「不像話」,接著就對朱守成諂笑道:「朱老師,那咱們可就這麼說定了啊。」

  朱守成面上答著「一定一定」,心裡氣得一個倒仰。

  這是一家子什麼人?!

  可池小池這個糟心的家庭,偏偏是朱守成自己精挑細選選上的。

  他忍著一口惡氣,出了池家的門,想,且緩上一周。

  等他把這個夢的後勁兒緩過去,無論如何也要在池小池那裡討要回來!

  沒想到,晚上,他趿著拖鞋出門倒垃圾時,竟然聽到池母在和筒子樓里的話伴說他的閒話。

  「我們當初請朱老師吃了一頓好飯,是他自己答應要給我們家小池補課,分文不取,結果今天突然來找我們,說不要補習了,問啥原因也不說。你們說,有他這樣的嗎?」

  有人半開玩笑半認真道:「別不是你家那個小子太皮實,不好帶呢。」

  池母啐了一口:「少胡沁啊,我家小池最近可掙面兒,每天回來都跟我們說朱老師的好話,有不懂的,還放補課時的錄音聽,他說要收心考一高,將來要考出去呢。」


  女人們虛假地恭維羨慕一陣後,池母為朱守成下了評語:「這世道,什麼老師不老師的,說到底就是要錢嘛。」

  除了聽到胸悶,朱守成還額外冒了一身冷汗,本來打算扔的垃圾,又渾渾噩噩地提了回來,隨手擱在了門口。

  補課……錄音?

  他有錄音?

  朱守成記得,自己曾試探過池小池的底線,發現他挺純的,自己在話里夾帶的成人玩笑他有一大半不很明白,對男人之間的情愫也不很敏感。

  當時,朱守成還為這個發現興奮過。

  他太喜歡這種沒有受過玷染的小男孩兒了。

  但是,如果自己對他的密語被人偷聽了去……

  朱守成心不在焉地從褲兜里摸出鑰匙,正要開門,肩膀卻不意被人從背後搭了一把。

  當他一轉頭,看到池小池那張近無可近的臉時,雙腿一個哆嗦,差點沒拿穩鑰匙。

  池小池左手提著垃圾袋,指了指朱守成腳下那袋:「老師,我幫你扔了?」

  朱守成抓住門板,匆匆嗯了一聲,轉入門內,把紗門合上,才有心情對他說上一句「謝謝」。

  池小池站在紗門外,望著朱守成肩膀上被自己貼上的三張卡片,做了個「拜拜」的手勢:「老師,好好休息。」

  朱守成被他笑得渾身發毛,沒控制住手頭的力氣,砰地一聲合了門。

  池小池一腳把他的垃圾踢倒在他的門口,看到內里的廚餘垃圾蜿蜒出一條髒污的湯水,滲入他的門縫,才提起那袋摔得鬆散了的垃圾,緩步下了樓去。

  當夜,朱守成又做了一個與之前的夢境類似的噩夢,主角仍然是池小池,而他仍是渾身無力,像是被注射了麻·醉劑的病人。

  他進入了一台類似手術室的地方,四周只剩下陰慘慘的白與藍,而池小池慢條斯理地戴上膠皮手套的聲音,宛如在拉扯他的神經。

  他拿出一支針劑,輕輕拉動尾部的注射栓,就有一片帶著藥味的水霧噴到朱守成的臉上。

  朱守成被酒精和藥味混雜的味道噁心得一陣陣發顫。

  他顫聲詢問:「小池,你要做什麼?」

  池小池低下頭來,針頭的水光把他的眼睛映照得格外亮:「老師,你問這個?這個叫睪·丸酮抑制劑,很適合你的,能治你的病。」

  朱守成臉色煞白:「我沒有病……你放開我!!」

  周圍環境的改變,讓他一度以為這是夢,但在朱守成的認知里,夢中不會有這樣真實的、刺得人頭皮發麻的無影燈冷光,也不會有這樣濃烈到嗆鼻的藥味。

  「打在哪裡呢。」池小池沉吟。

  他的指腹緩緩撫過朱守成的頭皮,在他腦袋的隨便一個地方注入了一管藥。

  哪怕朱守成再不懂醫,也知道這世界上鮮有從太陽穴插·進去的針頭。

  皮膚被針尖刺穿的感覺,讓朱守成呆滯了幾秒,才擺著腦袋,像是一尾被火燒著的蝦,不住來回蜷曲著身子,卻無法逃離手術台的範圍。

  池小池拿起第二根針管,將冒著水光的針尖送入他的頭皮。

  不找靜脈,不經消毒,朱守成頭髮上的汗液涔涔而下,流入被扎出的細小孔洞裡,又引發了陣陣刺痛。

  比起上次那種鑽到骨子裡的劇痛,這種一陣一陣的細細疼痛,折磨得朱守成只剩下了「啊啊」低吟的力氣,下顎張得酸麻,涎水順著嘴角湧出。

  數針過後,朱守成疑心自己的腦袋已經變成了一個充滿藥水、千瘡百孔的氣球,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往外泄水,或是噗嗤一聲爆裂開來。

  「這種藥,不能一次管飽,只能降低你體內的激素含量。」池小池貼近朱守成的耳朵,輕聲道,「徹底消除你那些黃色廢料,要15年。現在我為你注射的,是之前沒來得及注射的部分;之後,只要你的病不好,我每隔一段時間,都會來為你注射的。」

  朱守成被發酵過後令人作嘔的廚餘臭味嗆得翻身坐起時,時間竟已到了第二日午後。

  他搖搖擺擺地起身,來到門廳。

  地上的污水已經膩結了,結成了一大片深黃色的污漬,朱守成抓著頭髮,在小屋裡困獸似的踱著步,雙目猩紅。

  他的頭髮里炸了個虱子窩,刺撓得很,好像那一個個的針眼都還在他頭髮里潛伏著,但無論他怎樣對著鏡子翻看,看到的都是烏油油的頭髮。


  不對,針眼一定在……

  不然他的頭髮不可能這麼癢……

  朱守成喘息著,抄起推子瘋狂推掉了自己的頭髮,哪怕剃傷了兩塊頭皮,見了血,他也發了狠地咬著牙,直到把一顆頭剃得見了光亮。

  他拿起鏡子,顫顫巍巍地對準了自己的頭。

  腦袋上光明潔淨,一個針疤都沒有。

  心結稍緩,他的胃又開始騷動起來。

  朱守成幾乎是撲到了公共洗手間裡,對著馬桶噴射狀地嘔吐起來。

  他這回鬧出的動靜不小,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好奇地在廁所外探了個頭,奶聲奶氣地喚:「朱老師?」

  朱守成耳朵里瞬間響起了池小池的聲音:「只要你的病不好,我每隔一段時間,都會來為你注射的。」

  緊接著,是頭皮被針管扎破的細響,響得仿佛近在咫尺。

  朱守成的氣管劇烈攣縮起來,被胃酸燒得劇痛的喉嚨里爆發出一陣嘶吼:「別過來!你別過來!」

  小男孩被嚇了一跳,撒腿就跑。

  他的悶喊聲也傳到了筒子樓下。

  婁影正在檢查自行車的輪胎,聞聲抬頭片刻,又垂下頭來,佯裝沒有聽到。

  池小池更是連頭都沒抬,站在一邊啪嗒啪嗒地玩手機。

  婁影問他:「昨天晚上睡得好嗎。」

  池小池放下手機:「嗯。」

  婁影很喜歡這兩天的池小池。

  不管他在忙什麼,只要自己一同他搭話,他都會放下手裡的東西,專注地望向自己。

  「答應好的,我補你一個暑假。」婁影跨上了自行車,「現在我們有七天時間了。想去哪裡?」

  現在這個時間,他們有無數地方可以去,電子遊戲廳、糖水店、小商場、書店、籃球場,如果想的話,還能去隔壁鎮看個電影。

  池小池跳上自行車后座,拉住他的衣擺,一本正經道:「去有婁哥的未來。」

  婁影低頭,忍不住地笑:「那很遠啊。」

  「越遠越好。」

  「那去哪裡,就要聽我的了。」婁影撥了撥車鈴,發出清脆悅耳的鈴響,「那我們現在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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