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母親

  去鄴城的路上，一連幾天，見那個話癆跟自己除了場面上的官話，再沒說一句多餘的話，高肅心裡是越來越懊悔……

  大概是自己成謎的身世、多舛的命途和見慣了親人相殘，成就自卑、孤僻、隱忍、冷漠、高傲、好強的矛盾性格，身為高家子孫，不知是幸，還是不幸，能活到今天屬實不易。

  八歲之前，他一直以為自己的阿娘是嫡母。

  嫡母元仲華，皇帝元善見的妹妹，封馮翊公主，長得容貌端莊美麗，性情溫柔恭順，年幼時與父親成婚，對父親曲盡和敬，生下高孝琬和兩位妹妹。聽說母親誕下孝琬那天，府里舉辦洗三禮，非常的風光，皇帝兄長親臨，送萬匹絲綢作為賀禮，百官送來的禮物堆滿了十間屋子。

  高孝瓘早晚去後宅拜見母親，看見三兄與兩個妹妹圍坐在母親身邊，別的兄弟也都有生母可以依偎，只有他牽著乳娘的手，他也好想抱一抱母親，在母親的懷裡撒嬌，可是他不敢，因為母親端莊高貴得讓人不敢親近。【高孝瓘，蘭陵王高肅的原名。】

  為何三兄與兩個妹妹和母親住在寬敞明亮的正殿內，其他兄弟與生母住在側殿，而自己和乳娘卻住在遠離後宅的偏僻院落里，跟下人們的房舍靠在一起。

  他以為母親只是單純的不喜歡他，但還是關心他的。

  母親優雅地端坐圍榻、語氣溫柔地與眾人說話，有時也會向乳娘詢問自己的近況，缺少什麼會讓下人送過來，雖然母親不易親近，但母親心裡是有他的，相比較一月難見一面的父親，母親是府里除了乳娘，最關心他的人了，所以他一直敬愛著母親。

  直到有一天……

  高孝瓘懷裡抱著小狗，跪坐在草地上，手指撥弄著螞蟻，一個人自言自語，乳娘坐在門檻上，一針一針地縫著他的衣服，時不時看看他，臉上露出微笑。

  乳娘阿椿，不知道她的姓，只記得別人都喚她阿椿，她是個漢家罪婦，剛生下孩子沒多久就被解送入府為奴，母親指派她做了自己的乳娘。記憶中，阿椿個子不高，臉圓圓的，身材微胖，長相說不上漂亮，但在高孝瓘眼裡，乳娘是府里最美麗的女人。

  阿椿把他當成親生兒子，照顧得無微不至，所以在高孝瓘心裡，姊姊是如同阿娘一樣的存在，想要的母愛在她那兒全部得到滿足，他盡情地在姊姊的懷裡撒嬌，抱著姊姊聽她唱歌、講故事，自己的漢語和漢字最初都是跟姊姊學的。

  除了去正殿給母親請安，他只呆在這處偏避所在、靜悄悄地和乳娘生活，母親告誡他不可以在府里隨便走動，每當看見六叔帶著九叔和三位兄長一起玩著各種遊戲，玩得不亦樂乎，自己只有羨慕的份，他們從來沒有招呼他一起玩，高孝瓘安靜地走開，他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玩耍。

  小狗是前幾天，不知從哪裡跑來的，高孝瓘收養了它，視若珍寶，連睡覺都抱著它，自打有了小狗陪伴，連睡前討要奶喝的壞習慣都忘掉了，終於戒掉了奶癮，阿椿如釋重負。

  突然「咣」的一聲，院門被人踹開，高孝瓘和乳娘俱被驚得一哆嗦，一群孩子沖了進來，打破了這裡的寧靜。